胸口一阵窒闷,我猛地惊醒过来。
四周一片黢黑,只拿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摹画这间客房的轮廓。
哦,想起来了,我被软禁了。
就在这武威公主府里,被我那位好嫂嫂,拓跋月,以“保护”之名,困在了这里。
真是可笑。
我李云洲,竟会落到这步田地。
更可笑的是,我之所以被她骗,被她软禁,竟是因为……心疼她?
呵!她是这么的,想保我一命。我该信吗?半信半疑吧。
我太了解她了。
她这个女人,心窍多得跟莲蓬似的。她不会存心去害人,甚至会在力所能及时护住很多人,比如,河西旧臣,那些失势的宗室,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
但她做的每一件事,必然有她自己的考量。
为了她在意的拓跋江山,为了她爱的男人,也为她自己。
把我困在这儿,无非是想逼我低头,拿出揭发宗爱、贾周弑君夺位的罪证。
可她凭什么认为,我会听她的话?
弑君?哼,那养生丸里,不过是加了些令人气血躁狂、易怒多梦的药材,最多算是……催化了那人本就积郁的狂躁罢了。
他拓跋焘自己心病重重,噩梦缠身,与我何干?
我,算不得弑君吧?至少,不是我亲手……罢了,现在想这些有何用。
现下,我是困兽。
长夜漫漫,我当如何处之?
唔,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我和她初见的情形。
那时,她不是什么尊贵的武威公主,只是山野间一个打柴的少女。我和李云从进山采药,无意间撞见了一个官府通缉的要犯。悬赏的数目让人心动,我们决定追捕。
就在追踪途中,我遇见了她。
她摔了一跤,背上被砍好的柴火戳得鲜血淋漓,疼得龇牙咧嘴,却又倔强地想自己爬起来。
李云从不忍,立刻停下脚步,赶紧为她清理包扎。
而我……我瞥了一眼那逃犯遁走的方向,摸了摸怀里配制的迷魂药,一咬牙,独自追了过去。
后来,我用药放倒了那贼人,拖去官府,得了褒奖,心里还为李云从惋惜。
可谁能想到,就那一次驻足,他二人竟就此看对了眼?
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早知日后我会泥足深陷,让她成为解不开的心结,我宁可不要那悬赏,也不会离开半步,不会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再后来,她进了宫,成了三公主的随侍,几年后又要远嫁河西。
李云从,闻讯后连夜打马狂奔回平城,差点摔断了腿。
他找到我,眼睛赤红,声音沙哑地问我:“云洲,你愿不愿帮阿干?去河西,做公主的随行医官,护她周全……也当是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我装作犹豫,实则内心狂喜如浪潮翻涌。
机会!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日夜守着她了!
那时,我真地想,她是沮渠牧犍的王后又如何?日久长,她总会看到我的好。待我年岁再长些,不再是她眼中的“阿奴”,一切都会不同。到时候,她一定会是我的。
在河西的那两年,我对她唯命是从,呵护备至。
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风波,最终顺利回到了大魏。我以为,希望就在眼前,可那个狗皇帝却不肯让她和离!
数年蹉跎,沮渠牧犍也死了,李云从被赐婚了,我也和离了。
我以为,一切障碍都扫除了,便鼓足勇气向皇帝请婚,结果呢?换来的是轻飘飘的拒绝,和一句“朕会为公主另择佳婿”。
哈哈,这狗皇帝,口口声声谢我救驾之功,还让我研制疫方,可他又何曾把我当自己人看?他没有!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李云从比我强在哪儿?就因为他更早遇见她?就因为他那副虚伪的忠厚模样?
我恨!恨这不公的命运,恨这偏心的皇帝,恨所有姓拓跋的人!
和贾周……不,丁鹏的合作,看似都是报复拓跋焘,实则我们各怀心思,连盟友都算不上。但我跟他有言在先,他只需帮我离间我兄嫂,让他们夫妻反目,我便尽力助他。
所以,他去杀李惠,还嫁祸给她。
可是,他们居然只是在做戏,他们一直深信彼此。
而我,竟被我爱的女人亲手关了起来。我,败了,一败涂地。
白日里,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只要我把贾周骗到右昭仪的宫中去,方便她行事,她或许就能“保”我。
我要答应她吗?
用丁鹏的命,来换我一条生路?
或许还能……换来她一丝的刮目相看?或者,也只是更快地走向身陨的结局?
唔,好刺眼,这是……
我朝窗外看去。
窗外的色,已透出些微熹光。
我竟然就这般枯坐,胡思乱想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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