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老爷置办产业时,看中这处宅子依山傍水。
山,其实就是几处十数米高的土堆,被工匠堆码得恰到好处,又种上许多树木,也就真有零后山的派头。
水,确是真的水。
就在假山边上,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据有三丈深,蜿蜒穿过白宅,最后又汇入西及城最大的河流——大沙河。
山水本是盛景,却因白止休年幼时曾失足落水,险些溺亡。
白老爷便将此处列为禁地,不许任何人再踏足。
十余年过去,山水显得更狂野了些,倒有了几分放纵的美感,河流上的木桥却越来越破败,扶手栏杆处已腐化松动,成了菌菇的寄生之处。
这日。
白止休早早起身,用过早饭后,便来到此处。
静静地站在桥上,望着湍急的河流,发起呆来。
想到桃花。
她回家有几了,不知道怎样了?
又想到原主的父亲。
虽与白老爷素未谋面,可从原主的记忆中,这位父亲,对他可谓极好。
就差把他这个儿子,当成老子般供起来。
这种记忆中的温情,对于孤儿出身的白止休,是奢侈的。
但很快,一阵浓烈的膏药味,打断了他的沉思。
“你来了?”
“是,公子,不知您喊我来这里有何事?老爷在世时,从不让人接近此处,公子您伤势刚好,请快些回屋歇息吧。”
“钱管家,父亲入土快一年了吧?”。
“是,公子。”
“父亲生前最不喜欢雨。你看这桥上的扶手,年年岁岁风吹雨打,全都破败了……也不知道父亲一个人在地下,遇到雨季,是否会觉得孤寂……”
白止休着,望向桥上破败的栏杆。
钱管家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确实,扶手都已破败不堪了。
忽地,他的眼中闪出凶光,迅速环视四周后,又盯向眼前少年的背影。
仅犹豫一瞬,便大步向前一踏,极尽全身之力,将少年推下了桥。
“那你就去陪他吧!”
一声恶语,咬牙切齿般吐出。
护栏翻断。
扑通一声。
白止休落入水郑
挣扎片刻,便被卷入水流之中,完全沉入水中去。
待过了一刻钟,钱管家才开始呼救。
“不好啦!大公子落水了!”
“来人啊!”
“大公子落水了!”
~~~
白宅,汀兰院,大夫人居所。
钱管家带着一众厮,跪在堂前。
“大夫人,都怪老奴没用,公子派人寻我去后山议事,我路上非闹肚子,耽搁了一刻,去到后,才发现旧桥上栏杆都翻断了,桥上有脚印,又落着大公子的配饰,大公子他……”
“大公子他,怕是等乏了,倚在年久失修的栏杆上,哪知朽木翻断,便落水了……”
“老奴惶恐,带着家丁在河岸搜寻了两个多时辰,也没寻得踪迹……”
众人无一人敢抬头,都耸着脑门,一脸愁容。
大公子虽非大夫人亲生,但人言可畏。
作为一个后母,理应为他讨个公道。
只怕是一众热,轻则打骂,重则发卖,非要闹得人仰马翻不可……
可不就一脸愁容?
再看眼前的大夫人李氏,虽已育一子,年纪不过三十岁出头,穿着素衣,仍掩不住几番风情,任谁见了,都不禁在心中泛起几丝涟漪。
连生气的样子,都显得娇艳。
出乎意料的是,李氏并没有当场发难。
“你们都下去吧,沿着河岸再好生寻找。大公子往日常去的地方,也派人去寻一寻。”声音明显带着怒火,却又强忍压抑,又道:“钱管家,你留下。”
待家丁丫鬟都退了出去,李氏才缓缓开口。
“哥哥……”
“是不是你干的?”
钱管家站起了身,一言不发。
“我问,是不是你干的!”李氏再度逼问,音调又高了几分。
“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老爷是我们的恩人,你怎可杀他孩儿啊!”
“恩人?孩儿?哼,”钱管家好似讥笑一声,“这十来年,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又怎会披着这张刀疤脸,对他唯唯诺诺。”
“至于白止休这子,是不是白有恩的种?谁又知道?白有恩是个阉人,生得又如此瘦,怎能生出白止休这种轰动西及的人物。若不是为了帮止亭夺取家产,我又何须做出这等事。”
李氏仿佛被气得羞恼起来,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往桌上一锤,“住口,别拿止亭事,”随后又面露痛色,话也慢了起来,但每个字都十分有力,“老爷是底下最好的男人,他将我从风尘之地救出,又从不介意我当时已有身孕,这些年更是待止亭如同亲生一般,别老爷的遗言是兄弟二人平分家产……哪怕止亭一分钱拿不到,我也毫无怨言。”
大夫人这话时,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再,哥哥你当初落草起义又被镇压,同你起事的人都被杀头抄家。若不是老爷冒险收留,还替你改名换姓,我们又怎能享受这十余年的亲情富贵。”
话到此处,钱管家表情变得复杂,最终怒色占了上风。
似乎在咬牙切齿,脸颊上的疤也跟着抽动起来。
“闭嘴,他收留我,就能把我灌醉?又生生把我脸上的胎记剜了去?十数年来,我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日日对他点头哈腰!再大的恩情,也还完了!”
李氏双目一怔,身子瘫软起来,双手捧住胸口,难掩起伏,泪流满面道:“哥哥,你这些年决口不提,我以为你不在意了,谁知……哥哥啊,剜去你脸上胎记的,不是老爷,是妹妹我啊……”
“当初官府通缉你的画像,画功粗糙,与你相差甚远。可唯独这脸上的胎记,绘得别无二致。白家人多眼杂,我日日惶恐,夜夜噩梦,梦见你被抓去杀了头,我实在怕啊……便唆使老爷把你灌醉,又亲手剜去你的胎记。哥哥你要恨,就恨我吧……”
钱管家露出一脸错愕,却又一言难尽的表情。
但他很快回过味来,怒声反驳道:“你莫要为那白有恩开脱,出这话来骗我。他自己承认了,是他干的。”
“老爷是怕你我兄妹生了嫌隙,所以认下此事。怪我自私,才害得他被记恨,如今又害了他的孩儿……”
至此处,李氏忽然怔住,屏住泪水,艰难抬头,吐出一句,“哥哥,老爷他,是不是……”
“不是!”钱管家眼中不知何时,也浮起几分血色,“我虽对白有恩心怀不忿,可也不愿看你成为真正的寡妇。这些年,我为白家鞍前马后,都是为了你们母子二人啊。”
“现在不是很好吗?白止休死了,整个白家就是我们的了,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以前白有恩胆子太,做生意瞻前顾后。日后,我定能赚的盆满钵满,让止亭和他后世的子孙八百辈子都用不完。这样不好吗?妹!”
大夫人情至痛处,已不出话来,只是埋头捶胸,无休无尽地哭。
她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老爷。
又不忍将亲生哥哥送去杀头。
内心两难之际。
一把尖刀,缓缓抵在了钱管家的咽喉……
喜欢炙手少年请大家收藏:(m.trxsw.com)炙手少年唐人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