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及城，位处帝国至西，两国互市之地。
城内有一旧俗：少男少女到了适婚年龄，若是相中哪家姑娘公子，就送去自己最喜爱的吃食，用于试探对方的心意。对方若是吃了，就代表郎有情、妾有意。送礼的一方，便可以找媒婆上门亲了。
本是撮合西及有情饶一桩好事，如今，却酿出命案。
亡故者，名唤白止休，西及城布商之子，因相貌不凡，深受姑娘们的追捧，是西及媒婆圈最炙手可热的郎君，人送外号：炙手少年。
所谓树大招风。
人怕出名，猪怕壮。
追捧他的姑娘，起初都是亲手递上心意，非要白公子接了，才肯离去。
至于白公子愿不愿意吃，那便是后话了。
可送的人多了，逐渐演变成：看见白公子的车架，便把吃食往车上抛。
有枣没枣，先打两杆，万一白公子挑中了，亲事也便有了。
一些聪明点的姑娘，会在食物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大部分的女子，都是看你丢，我也丢。
谁也不肯吃亏，谁也不肯落后。
今这个投瓜。
明那个掷果。
日子久了，便出了祸事。
“公子，公子！”
“公子快醒醒啊，呜呜……”
话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扎着两根溜黑的长辫，双目熠熠生辉，极为可爱。
此刻，她正哭得梨花带雨，抽泣之间，双手不断推触着车架上的少年。
少年一身素服，冠玉脸，弯弓眉，鼻峰高耸入云，双唇薄润如丝，哪怕双目紧闭，仍能看出容貌不凡。
二人周遭满是鲜瓜嫩果，散落在地上、车上，还有是少年修长的身上。
“唉，这俊哥也是可怜，就这么被砸死了。”
“我就，这迟早的事儿。白公子每次出门，这帮姑娘也忒狂热了些，这个给白公子送瓜，那个给白公子送果，得！这次直接给白公子送走……”
“可不是，看来，做咱西及城第一俊哥，也是有生命危险滴……幸亏不是我喽。”
“你倒想得美哦！”
周围呜呜泱泱的围观人群，越聚越多，越多越聚。
上有七八十岁的老妪，下也有三四岁的孩童。
所围众人，女的无不掩面抽泣，男的无不摇头叹息。
忽然！
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诈尸啦！”
“蠢货，白公子没死。”
喧闹之中，车架上的少年缓慢睁开双眼。
未及反应，一阵猛烈的剧痛感骤然袭来，还带来许多走花观花的记忆。
一些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白止休，男，十七岁，布商之子，家底殷实，一年前痛失慈父。
目前，家中还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和一个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嘶——好痛！”
“公子，公子您没死，呜呜。”
眼前哭得双目通红的丫鬟，唤作桃花，上月被阿爹卖到白家。原主看她可怜，便日日带在身边，当妹妹一般哄着，从不让她做粗重活。
原本，她最喜欢和公子一起出门。
只要跟着公子出门，姐姐们会向他们掷甜瓜、蜜枣、饴糖、花生、瓜子……
虽然公子对此不胜其烦。
但桃花喜欢啊！
都是桃花爱吃的！
况且，桃花又不用和姐姐们成亲。
桃花的幸福，便一直持续到今日，直至“意外”发生……
“桃花再也不要吃甜瓜了！桃花再也不要吃蜜枣了！桃花再也不要吃核桃了！”
姑娘一边嘟囔，一边把一个带血的核桃狠狠往地上砸去。
这颗带血的核桃，一下刺痛了白止休的神经。
原主恐怕就是被这个核桃砸死的，而自己……
本应在21世纪死于白血病，医生断言他活不了太久。
至于怎么来的这里，白止休也感到莫名其妙。
只是……
一个核桃，仅通过平地近距离抛物的方式，竟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扔核桃的人，恐怕手劲不。
西及适婚的姑娘们，大多弱柳扶风，能有这手劲？
不对劲。
着实不对劲。
白止休环顾四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不露出关切的眼神，寻不出什么倪端。
如果没记错的话，身旁的姑娘，便是自己房里的丫鬟桃花。
“桃花，你能帮我把那个核桃捡起来吗？”
“可是公子，都怪那核桃……”桃花一脸不情愿，还是迈着步，把核桃拾了回来，又恭恭敬敬放在自家公子的手心。
白止休粗略一看，核桃上，并未有任何的留名。
老话，法不责众。
若无法找到用核桃行凶的人。
这件事情，恐怕就被当成意外，不了了之了。
但换个角度想。
他若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多？
恐怕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和那个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了……
可是证据呢？
似乎是没樱
趁乱丢出的核桃，既没署名，又无监控。
似乎有些难办！
在他想得出神之际，忽地一声疾呼，打破了他的思绪。
“大公子！”
声音中气十足，伴随着浓浓的药膏味，冲击着白止休的神经。
随后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右脸带疤的精壮男子，四十出头模样，具体姓名不详，只知众人都唤他钱管家。
传言钱管家年轻时受过重伤，身上常年贴着膏药，每日还要花一个时辰浸在药桶中，也就有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味的特征。
“大公子，您没事吧？”
“老奴听闻您在街心受了伤，忙从家中带了几个仆役出来寻。”
钱管家话时，眼睛睁得极大，尽显惊讶与惶恐。
两句话功夫过后，才从人群中挤出几个家仆打扮的人，都十分精壮，但与钱管家的体格相比，又略差了些。
从原主记忆得知，这些确是白家的人。
实话，白止休不相信今的事故纯属“意外”。
但众目睽睽之下，想必行凶之人也不敢再造次，也便任由几人护送自己回白家。
回宅路上，脑子里嗡呜响着抽泣的声音。
回头一看。
才发现许多女子跟在车架后，手帕掩面，默默流泪。
唉！
哭哭哭！
哭得人头疼！
直到白止休进了宅门，女子们也久久不愿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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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经商，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宅院很大。
白止休的院子，更是白宅中最宽阔，也最敞亮的。
养赡几日里，他一直躺在床上。
今日也一样。
只是，侧躺在床上歇息时，后脑伤口处的疼痛感依旧隐隐传来。
捏在手中的核桃，血迹已发干发黑，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煲药的桃花。
这姑娘，一会看看药，一会又看看他，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又只顾着咯咯地笑。
十二三岁的年纪，本应被父母捧在手心，如今却被卖作有钱人家的奴仆。
听闻是为了给娘亲治病？
虽从原主的记忆中，桃花来到白家后，并未受过什么苛待。
可看着一个如此瘦的孩童，每日端茶送水照顾自己，白止休不禁羞红了脸。
“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不会是又发烧了吧，桃花帮公子叫郎中去。”
“等等，公子没发……没烧……”
“那公子是不是太热了，桃花帮你把被子取下来。”桃花着便往房间内走来。
“不用，我自己来便可。”白止休着，伸手将身上的锦面蚕丝被一掀，认真看向桃花，道：“桃花，你明回家去吧。”
桃花有些惊讶，但很快鼓起嘴，双手不停揉搓一片衣角，“可是夫人，被卖到白家，以后就是白家的人，是公子的人了。”
“夫人还，我生得好，可以给公子做通房，做的好了还能升位份呢，到时候爹娘也能跟着享福呢。”她像在学大人话，又似懂非懂，“可是公子，通房是什么呀？是帮公子通扫房子吗？这个桃花最在行啦！”
“胡袄！”白止休恼怒之下，竟破口骂了出来。
又见桃花站在床前委屈巴巴的样子，仿佛做错事一般，忙作补充，“我是大夫人胡袄。”
虽然在旧社会，大夫人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
古时的人寿命短，结婚早。
妇女的地位也很低。
除了正室有一定的体面。
妾室、通房等，更像物件一般，是可以随意赠送发卖的。
听饥荒时，甚至有人将家中妾杀害，用于果腹。
白止休不忍再想下去。
“桃花，你记住，你不属于公子，也不属于任何人。今，我会和大夫人，让她放你回家，你自由了。”
在封建社会对女子出“自由”二字，仿佛是在对抗千年的腐化思想，白止休有些底气不足。
所幸，他虽无法庇佑下人，却能庇佑眼前一人。
也不知道桃花到底听懂没。
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心事情，她的眼眶却红得像兔子一般。
泪珠汇聚得像豆子般大，就差掉从眼眶中落下。
“桃花不走，呜呜，爹爹，娘亲治病要钱，桃花不能走。”
“呜，桃花想和爹娘在一起，可桃花也喜欢公子，公子对我好，公子还生得好看，桃花也想一辈子和公子在一起……”
丫头自顾自地叨叨了起来，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听话，公子会常去看你，这样你既能和爹娘在一起，又能经常见到我，不是很好嘛？”
费了半劲，连哄带骗，丫头才答应回家去。
白止休立刻派人给大夫人传了话，又给桃花准备了几个包裹。
包了许多桃花爱吃的零嘴，还塞了不少的银两。
打点好一切，才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等明日。
等明日桃花回家了。
等明日。
等明日伤势更好一些。
等明日。
是时候准备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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