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新开辟出的培训区内,气氛与科研核心区的严谨高效格格不入。四周的封闭式岗前培训才进行到一半,就已经显露出令人头疼的疲态。
最让中方培训师们无奈的是那种“积极的懒汉”。
比如那个面试时看起来很机灵的所罗门。课堂上,他总能最快地举手回答问题,用流利的英语复述培训师刚刚讲过的要点,显得格外投入和聪明。但一旦到了实操环节,需要下地动手时,他就开始“发挥”他的“协调”特长。
“老师,我觉得那边的灌溉水管好像有点漏水,我去检查一下!”
“老师,塔里库好像不太明白这个操作,我去帮他翻译解释一下!”
他总是能找到各种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巧妙地避开最脏最累的体力活,穿梭在田间地头,指手画脚,看似忙碌,实则汗都没出几滴。培训师几次想抓他个现行,却都被他滑溜地躲了过去,还一脸“我为团队操心”的无辜表情。
更多的学员则是表现出一种普遍的、慢节奏的懈怠。早上集合迟到是家常便饭,理由是“表坏了”或者“睡过头了”。示范操作时,眼神飘忽,心思显然不在那。要求重复练习时,就磨磨蹭蹭,动作拖沓,仿佛按了慢放键。下午的课,更是哈欠连,有人甚至能靠着墙根直接睡着。
在这种氛围下,像塔里库和阿玛尼这样的学员,就显得格外突出,也格外孤独。
塔里库是真正的“动手派”。他话不多,总是闷着头,培训师教的每一个动作,他都一遍遍练习,直到熟练。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各种器械的简易图和操作步骤,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记录得极其认真。别人休息时,他常常还在摆弄那些器械,或者抓一把土在手里搓捻,尝试分辨培训师讲的不同质地。他的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新茧,但他毫不在意。
阿玛尼则是“理论派”的代表。她课堂笔记做得一丝不苟,经常追着培训师问问题,有些问题甚至相当深入,显示出她扎实的学术基础和对知识的渴望。她对于“为什么这么做”的兴趣,远大于简单地模仿操作。但在分组实操时,她也会挽起袖子,毫不介意泥泞,虽然动作可能不如塔里库熟练,但态度极其端正。
然而,他们的努力往往显得势单力薄,甚至有时会遭到其他学员隐形的排挤或嘲笑,被认为是在“讨好中国人”或者是“傻干活”。
第一批十五名学员培训结束时,经过严格考核,只有塔里库、阿玛尼和另外两人完全达到要求,所罗门等几人勉强及格,其余近一半人不合格。
方稷和赵老态度坚决,将不合格者全部退回,并要求政府推荐第二批学员。他们相信,只要标准严格,总能筛选出合适的人才。
然而,第二批学员的情况甚至比第一批更糟。或许是因为第一批被退回的人传播了消息,第二批学员中混日子的心态更加明显,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直接躺平的大有人在。培训结束后,能达到要求的,竟然只有三人。
两批学员,近三十人,最终留下的,只有寥寥七人,远远无法满足项目初期的人力需求。
眼看项目进度因为人手短缺而不断延误,李振邦不得不找方稷和赵老进行了一次深谈。
在三饶临时办公室里,李振邦开门见山:“方教授,赵老,关于本地学员培训的事情,我想我们需要更…现实一点地看待问题。”
方稷眉头紧锁:“现实?振邦,我们的标准已经是最低要求了!连最基本的操作规范和劳动纪律都达不到,以后怎么指望他们独立工作?这是对项目负责!”
赵老也附和道:“没错!宁缺毋滥!要不然,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李振邦叹了口气,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语气平和但内容却格外犀利:“二位的坚持,从技术和质量角度,我完全理解,也百分百支持。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在中国的试验站,我们是在埃塞俄比亚,在一个政治、文化、社会习惯都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做项目。”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里的社会运行规则,有时就和他们的工作效率一样,不是非黑即白的。‘关系’、‘人情’、‘部落背景’,这些因素的重要性,有时远超个饶能力。我们连续两批退回这么多人,已经让当地合作部门有些难堪了。继续这样‘高标准、严要求’下去,我担心不仅人招不满,可能还会得罪一些原本可以合作的力量,给项目带来无形的阻力。”
“那我们难道就降低标准,滥竽充数?”方稷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科研工作者的执拗。
“不是降低核心技术的标准。”李振邦耐心解释,“而是在‘人’的管理上,可能需要一些灵活和变通。比如,对于像所罗门那样有点聪明、爱偷懒但确实有点用的人,能不能把他放在一个更需要动嘴而不是动手的岗位?对于大多数效率不高的普通学员,我们能不能加强监督,制定更清晰、更简单的任务量和奖惩制度?让他们明确知道,干得多、干得好,就能拿得更多?”
他看着两位老教授:“我们需要的是把项目推动下去,而不是培养完美的科学家。有时候,‘过得去’、‘能运转’,比‘最优解’更重要。这疆过得去主义’,在很多国际项目中,这是无奈的生存智慧。”
方稷和赵老沉默了。他们明白李振邦的是实情,是他们在书斋和实验室里很少需要面对的、复杂而粗糙的现实。
“可是…”方稷还想挣扎。
“没有那么多可是了,方教授。”李振邦语气温和却坚定,“时间不等人,雨季就快过了。我们必须尽快让示范田动起来。下一批学员,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基础体力还行,我们就尽量收,然后在工作中慢慢淘汰、慢慢培养。同时,我会加紧从国内协调更多短期支援的技术工人过来救急。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了。”
最终,方稷和赵老艰难地妥协了。他们意识到,在异国他乡推动一项宏大事业,不仅要克服技术的难关,更要学会与不尽人意的现实共处,在坚持与妥协之间找到那条艰难的、却能带领项目前行的道路。纯粹的理想主义,在这里,需要披上一层现实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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