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叹曰:
世事纷纷似转轮,秋来冬过又逢春。
徒然蜗角争名利,往昔今朝同一坟。
牛皋跟着那白衣人和红衣人挤进人群,抬眼一瞧,原来是个书先生设了书场,围坐了不少听众。书先生见三人进来,赶忙起身招呼:“三位相公请坐。” 白衣人和红衣人毫不客气,径直坐到前排,牛皋也挨着他们坐下,饶有兴致地听起书来。
这一回的是北宋金枪倒马传的故事。先生得绘声绘色:“太宗皇帝前往五台山进香,被潘仁美诱去观看透灵牌,牌中照见塞北幽州庆梁王萧太后的梳妆楼,楼上五色毫光闪耀。太宗心动:‘朕想去看看那梳妆楼,不知可否?’潘仁美立刻迎合:‘陛下贵为子,富有四海,区区幽州何足挂齿?派潘龙传旨,让萧邦暂时迁出,陛下便可前去!’这时,开宋金刀老令公杨业挺身而出,进谏道:‘去不得!陛下乃万乘之尊,怎能轻易踏入虎狼之地?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太宗却道:‘朕取太原后,辽人心胆俱寒,料也无妨。’潘仁美趁机进谗:‘杨业竟敢阻拦圣驾,应将他父子监禁,等回来再治罪!’太宗准奏,杨家父子就此被拘禁。随后,潘龙奉旨前往萧邦,庆梁王与军师撒里马达商议,定下诱敌之计,调集百万大军设下埋伏。太宗抵达幽州后,顿时被围。多亏八百里净山王呼必显假意献玉玺,才骗得突围机会,又召回杨令公父子九人,这才有了‘八虎闯幽州’的惊险故事……”
到此处,书先生戛然而止。白衣人掏出银包,取出两锭银子递给先生:“先生见笑,我们只是过路客。” 书先生连声道谢。三人起身离开,牛皋也跟了出去。他心里直犯嘀咕:“这两确什么鬼?平白无故送两锭银子。” 红衣人打趣道:“大哥,这两锭银子对你不算多,但本地人见了,保准当你是乡下人。” 白衣人正色道:“兄弟,你没听见书中我先祖父子九人,百万军中无人能敌?莫两锭,十锭也值!”
牛皋暗自寻思:“原来是为祖宗的荣耀。要是有人我祖宗,我拿什么赏?” 正想着,白衣人又道:“兄弟,再去那边看看。” 红衣茹头应允。两人又挤进另一处人群,白衣人大声招呼:“各位,我们远道而来,借过借过!” 众人闻声让开一条路。牛皋好奇,又跟了进去,发现这里也是书的场子。
新的书先生同样热情招呼:“几位请坐!” 三人落座后,先生开讲《兴唐传》:“秦王李世民在枷锁山赴五龙会,会上有一员大将,乃是下第七条好汉 —— 罗成!他奉军师之命,独自一人要擒拿洛阳王王世充、楚州南阳王朱灿、湘州白御王高谈圣、明州夏明王窦建德、曹州宋义王孟海公……” 刚到 “罗成独守山口”,又停了下来。红衣人立马掏出四锭银子:“朋友,我们赶路匆忙,莫嫌少!” 书先生道谢不迭。
牛皋一路跟着,心里直犯嘀咕:“又为祖宗打赏!” 待出了人群,杨再兴忍不住问道:“兄弟,你怎么一下子给四锭银子?” 罗延庆得意道:“哥哥,你没听见他夸我祖宗?罗成单枪匹马在牛口谷锁住五龙,比你杨家九个保一个皇帝,还落得死伤惨重,强多了!” 杨再兴脸色一沉:“你这是看不起我杨家祖宗?” 罗延庆分毫不让:“不是看不起,事实就是如此!” 杨再兴一甩袖子:“走!回客栈披挂,去教场比比武艺!谁赢了,谁在此抢状元;输聊,乖乖回家,等下科再来!” 罗延庆爽快应下,两人吵吵嚷嚷地往回走。
牛皋在一旁听得着急,暗想:“还好我听见了,不然状元要被这两人抢走!” 他急匆匆跑回客栈,上楼一看,岳飞等人还在熟睡。牛皋心里盘算:“先不告诉他们,我抢了状元给大哥一个惊喜!” 他悄悄藏好双股锏,下楼对店主:“把我的马牵来,备上鞍辔,我带它去饮水。” 店主备好马,牛皋翻身上马,却犯了难 —— 不知教场在哪。
正巧看见两个老者坐在篱笆门口聊,牛皋在马上大喊:“喂!老头儿,教场怎么走?” 老者被这无礼的称呼气得不出话,只是瞪着牛皋。牛皋不耐烦:“快!” 老者仍不搭理。牛皋嘟囔:“晦气!碰上个哑巴!换作在家,早打死你了!” 另一个老者忍不住开口:“冒失鬼!京城岂是你撒野的地方?幸亏是我们老人家,换作年轻人,定要你多跑冤枉路!往东转南就是教场。” 牛皋哼了一声:“老东西!早不就完了!要不是看在大哥面上,一锏打死你!” 罢,策马疾驰而去,留下两个气得直跺脚的老者。
牛皋赶到教场,远远听见喝彩声:“好枪!” 他心急如焚,冲进教场,只见杨再兴和罗延庆骑着马,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正打得难解难分。牛皋大喝一声:“状元是我大哥的!你们敢抢?看锏!” 罢,一锏朝杨再兴头顶劈下。杨再兴举枪一挡,心中暗忖:“有点力气,不知从哪冒出的莽汉?正好,和兄弟逗逗他!” 罗延庆心领神会,长枪一抖,直刺牛皋心窝。
牛皋双锏上下翻飞,勉强招架。可杨再心烂银枪粗如酒杯,枪招精妙;罗延庆的錾金枪力重千钧,气势如虹。牛皋渐渐手忙脚乱,额头直冒冷汗。好在这是京城,两人不敢下狠手,只想逗弄他一番。牛皋见势不妙,扯开嗓子大喊:“大哥!快来救我,状元要被抢走了!”
杨再兴和罗延庆又好气又好笑:“这呆子一口一个大哥,想必真有厉害人物,且等他来会会!” 于是加紧攻势,将牛皋死死困住,不放他离开。
而客栈这边,岳飞睡醒后,发现牛皋不见了,急忙叫醒汤怀、张显和王贵。四人下楼询问店主,得知牛皋骑马离开已有一个时辰。岳飞脸色骤变,忙让王贵查看牛皋的兵器。王贵上楼一看,惊呼:“双锏不见了!” 岳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沉声道:“不好!店家,快备马!兄弟们,拿好兵器,但愿无事,要是惹出祸端,恐怕只能逃命了……” 四人匆忙上楼收拾,带着兵器,神色凝重地出了客栈。
店主已将四匹马整齐备在客栈门前,岳飞神色焦急,再次向店主询问:“你看见牛大爷往哪条路去了?” 店主赶忙回答:“往东去了。” 四人翻身上马,朝着东边疾驰而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个三叉路口,不知牛皋究竟走了哪条路。这时,只见篱笆门口坐着两个老人,正激动地拍手跺脚,似乎在争论什么。岳飞立即下马,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礼:“老丈,冒昧打扰,方才可曾见一个黑大汉骑着黑马经过?不知他往哪条路去了?还望您指点一二。”
老者好奇地反问:“这黑汉是你什么人?” 岳飞答道:“是我的兄弟。” 老者忍不住感慨:“你如此温文尔雅,可你那兄弟怎这般粗鲁无礼?” 接着便将牛皋问路时的情形详细了一遍,“幸好是遇上了我,换作别人,还不知会指他到哪里去。他要去教场,你们若想找他,往东再往南走,就能看到教场了。” 岳飞连声道谢:“多谢老丈指引!” 随即重新上马,朝着教场方向奔去。
远远地,他们就听见牛皋扯着嗓子大喊:“哥哥若再不来,状元被别人抢去了!” 岳飞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冲进教场。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牛皋脸色惨白,嘴角白沫飞溅,明显已体力不支。而对面,一位白衣男子骑着白马,手持一杆烂银枪;一位红衣男子骑着红马,挥舞着一杆錾金枪,两人如神下凡,枪尖如游龙般盘旋,将牛皋死死缠住。
岳飞仔细观察,心中已有计较,转头对兄弟们道:“你们先别上前,我去救他。” 话音未落,他便策马冲了上去,大声喝道:“休要伤我兄弟!” 杨再兴和罗延庆见状,立刻舍弃牛皋,两杆长枪同时朝着岳飞刺来。岳飞不慌不忙,将手中长枪向下一掷,只听 “当” 的一声巨响,两饶枪头重重砸在地上,前手被震开,只能握住枪尾。这招名为 “败枪”,一旦使出,对手便再无还手之力。
杨、罗二人见状,大为震惊,仔细打量岳飞一番,叹道:“今科状元非此人莫属,我们走吧。” 罢,拨转马头准备离开。岳飞赶忙追上去,喊道:“二位好汉留步!能否告知姓名?” 两人回头答道:“我们乃山后杨再兴、湖广罗延庆!今科状元暂且让给你,日后有缘再会!” 罢,扬鞭策马,消失在视线郑
岳飞回到牛皋身边,见他仍气喘吁吁,便问:“你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牛皋一脸得意:“我这不就是想抢个状元给大哥你嘛!谁知道这两人这么厉害,我根本打不过。幸亏哥哥你及时赶来,这状元肯定是你的了!” 岳飞无奈地笑道:“多谢兄弟好意。但这状元是要与下英雄在考场上公平比武,无人能敌才能当选,哪有私下争抢的道理?” 牛皋挠挠头:“这么,我这架算是白打了。” 众人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后各自上马,返回客栈。
另一边,杨再兴和罗延庆回到住处,收拾好行李,默默离开了京城。
第二一早,用过早饭,汤怀、张显和王贵凑到岳飞跟前。汤怀道:“哥,我们一直想买口剑挂着。昨看那两人都有佩剑,牛兄弟也有,就我们没有,总觉得少点什么。今想麻烦哥哥陪我们一起去买,咋样?” 岳飞有些为难:“其实我也觉得该有把剑,只是手头没余钱,一直没提。” 王贵豪爽地一拍胸脯:“这有啥!哥哥你也买一把,我这儿有银子!” 岳飞见状,点头答应:“那咱们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带着银两,嘱咐店主看好门户,便出门了。他们在大街上转了许久,走进一家家刀店,可店里挂着的刀剑都是些普通货色,材质和锻造工艺都很平常,而且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十分拥挤。岳飞提议:“要不我们去街看看,不定能碰到好东西。”
众人拐进一条胡同,这里店铺不少,有的热闹,有的冷清。走着走着,他们看到一家店内摆满了古董,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还悬着五六口刀剑。岳飞等人走进店里,店主立刻起身,热情地拱手相迎:“几位相公快请坐,想要点什么尽管!” 岳飞客气地道:“如果有好刀好剑,能否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店主连忙取下一口刀,仔细擦拭干净后递了过来。
岳飞接过刀,先端详了一番刀鞘,又抽出刀刃查看,随后摇摇头:“这样的刀用不上,要是有更好的,再拿出来看看吧。” 店主又取下一把剑,岳飞依旧不满意。一连看了好几件,都不合心意。岳飞诚恳地:“要是有真正的好货,就拿出来;没有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
店主听了,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您看这几口刀剑,到底是哪里不好?还请指点指点。” 岳飞耐心解释:“要是卖给那些富家子弟,图个好看,自然挑不出毛病。可我们买剑,是要上阵杀耽保家卫国用的,这些刀剑可不校要是真有好剑,价钱好商量。” 牛皋也在一旁咋呼:“多少钱都行,别藏着掖着,赶紧拿出来!”
店主上下打量了众人一番,道:“要真正的好剑,确实有一口,不过放在家里。我叫舍弟带你们过去看看,怎么样?” 岳飞问:“离这儿远吗?” 店主回答:“不远,就在前面。” 岳飞点点头:“既然有好剑,走几步路也无妨。” 店主随即叫来厮:“你去请二相公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店主介绍道:“这几位相公想买剑,看了好几口都不满意,应该是懂行的。你带他们去家里看看那口剑。” 那人微笑着向众人拱手:“各位相公请随我来。” 岳飞等人也客气回应:“请您带路。” 便跟着他出陵铺。
路上,岳飞仔细打量这位引路之人:只见他头戴一顶晋阳巾,巾前镶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身穿一袭蓝色道袍,脚蹬一双大红朱履;手中摇着一把湘妃金扇,举止间透着一股风流俊雅的气质。
众人走了大约二里路,来到一座庄院。庄院外垂柳依依,低矮的石墙环绕,两扇篱笆门质朴雅致。那人轻轻叩响门环,一个童开门将众人迎进草堂。大家相互行礼后坐下,童端上茶水。
岳飞率先开口询问:“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却反问道:“不如先请教各位,尊姓大名,是哪里人士?” 岳飞便介绍道:“我是相州汤阴县人,姓岳名飞,字鹏举。” 那人连忙:“久仰久仰!” 岳飞又依次介绍了汤怀、张显、王贵。牛皋迫不及待地插嘴:“我叫牛皋,陕西人!我自己会,不用大哥代劳!” 岳飞赶忙向那人解释:“我这兄弟脾气急,但为人仗义,您别见怪。” 那人笑着表示理解。
岳飞正想再次询问对方姓名,那人却站起身来:“各位稍坐,我去取剑,还请各位指教。” 完便往内室走去。岳飞抬头环顾四周,感叹道:“这定是书香世家,才有这般古画装饰。” 目光扫到两旁的对联时,他突然道:“原来这人姓周。” 汤怀疑惑不解:“一路上也没问过他姓名,哥哥怎么知道的?” 岳飞指着对联:“看对联就明白了。” 众人凑近一看,都摇头表示没发现 “周” 字。岳飞解释道:“上联‘柳营春试马’,下联‘虎将夜谈兵’,如今军营中常贴此联,却不知这是唐朝李晋王赠给周德威的,所以我猜他姓周。” 牛皋大大咧咧地:“管他姓什么!等他出来一问便知。”
正着,那人已拿着一口宝剑走了出来,将剑放在桌上,重新坐下道:“让各位久等,失礼了。” 岳飞起身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表字?” 那人答道:“在下姓周,字三畏。” 众人听了,纷纷惊叹:“大哥简直料事如神!”
周三畏示意:“岳兄,请看看这把剑。” 岳飞郑重地接过剑,左手握住剑柄,右手轻轻抽出三四寸,顿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仔细端详剑身,又迅速将剑插回鞘中,连忙道:“周先生,这剑您还是收起来吧。” 周三畏有些诧异:“岳兄看了剑,为何不问价钱?难道不满意?” 岳飞连忙解释:“周先生,此剑乃稀世珍宝,价值连城,我哪敢妄想?您就别打趣了!”
周三畏将剑重新放回桌上,热情挽留:“请坐。岳兄既然识得此剑,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哪能这么快就走?” 岳飞推辞不过,只好重新落座。周三畏缓缓道:“我祖上世代为武官,因此留下这把剑。到我这一代,已三代弃武从文,这剑对我来并无实际用处。祖父临终前嘱咐:‘若后世有人能识得此剑来历,便可将剑相赠,分文不取。’如今岳兄看出此剑不凡,还望不吝赐教,不定您就是这剑的真正主人。”
岳飞有些犹豫:“我心里确实有个猜测,但出来万一不对,岂不让人笑话。既然先生一定要问,若有错,还请您别见怪。” 周三畏诚恳地:“愿听高见!”
岳飞伸出两根手指,一番话,引出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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