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美教导侄子,而陈真和张金堂两人一人坐在陈其美两边,环视着车外的行人,只是一言不发。
武门受儒家影响颇深,讲究出门不可多言。
而在镖行,也有着不可与雇主多语的规矩。
张金堂坐在坐椅的边上,并没有完全坐实。
这也是儒家提倡的‘正襟危坐’。
因为只有如此坐姿,才可使得身上肌肉保持活跃,让全身的功夫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并时刻警醒自己,保持对外的觉知力,能够察觉到周围环境中的细微变化。
而像陈其美和陈祖焘这般,往车座的椅子上靠坐的姿势,在张金堂看来,便属于没有灵气的姿态,让身上的肌肉处于熄灭状态,心神也会失去警觉和灵机,如此便是任人宰割的状态。(此观点引用于鸿坤先生立禅之着)
轿车依然匀速行驶,很快便要回到总督府,而车窗外的枪声,在刚刚达到最激烈的状态不过三五分钟,便渐渐地变得有些稀薄。
“这帮爷叔,从洋鬼子手里买的枪真的不少,只是他们也不会想到,叔叔会直接调遣驻军入城……”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这一点你要切记!”
陈其美看着侄子敬佩的目光,只是笑了笑,掏出了烟卷之后,看看车内狭窄的空间,又放回了烟海
“咱们在总督府外面转悠了一大圈,想来他们也应该能得到这个消息,至于能不能安然回府,就要看张兄你的了!”
“大人客气,您只需按照事先所,在距离总督府外两千米处停车,将警卫排交给我便可……”
张金堂点零头,对这个刚上岗马上就出现的任务没有丝毫的意外。
陈其美身处高位,掌控着整个江苏和上海的军政大权,自然需要心行事,不亲眼验证一番,怎么能放心日后将整个警卫连都交给自己。
那日方世友对陈其美纳投名状时,张金堂也在场,自然知道今日青帮之乱,本就在陈其美的算计之郑
加上刚刚他们叔侄二饶对话,那让张金堂对黄浦江上的枪声心知肚明,绝不至于搅乱上海滩,至于由此引起别有用心之辈的觊觎和算计,那便是对张金堂的考验了。
众人将车队停在总督府侧门的马路对面,陈真和陈祖焘留在车中护持陈其美,警卫排三十六名士兵则三三一组,被张金堂分成了十二组,依托附近的障碍物和建筑,布置好了严密狙击阵地。
至于八名专业保镖,因为都穿着黑衣,便留在轿车之中鱼目混珠,即便对方行事谨慎,在行刺之前派出探子,一时之间也无法找出陈其美乘坐的车辆。
至于张金堂,从几名保镖的手中要了两把盒子炮,轻轻的插在腰后,便看似随意的游走在十二组警卫点之间,不住的观察着街面上的动静。
这附近位于总督官邸,平日的警戒本就已足够森严,加上周围的衙门众多,往来的普通行人自然不多,一旦有陌生的面孔出现,远远的便会被人看在眼郑
更何况,以张金堂这种还丹境界的拳术大师,沉浸镖行之业二十年,终日行走在关外的绿林之中,其觉知能力,早已炼至‘金风未动蝉先觉’的地步。
不要是对他生出杀意,便是百步之外的窥探,都可能会激发他的灵机,觉知到对手的恶意,提前锁定可能被攻击的方向。
警卫排的排长起初还有些不太服气,然而当众人设伏不过两分钟后,便从张金堂的口中传来清晰的命令……
“第四组,瞄准三点钟方向,街角传蓝衣围着黑色围裙的鞋匠,如果手在工具箱内有所异动,可以就地狙杀……”
“第二组,瞄准五点钟方向的茶室,坐在窗边的两个黑衣男子,公文包里大概率藏有枪械……”
排长叫于从龙,广东顺德人,自参加革命以来,可谓身经百战,却从未见过如此眼毒之人,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反复观察了张金堂所的两个点,很快便发现确实有些不对……
街角的鞋匠,虽然一脸风吹日晒的痕迹,但面庞和脖颈的颜色看着隐隐有些不对……
至于茶室中那两个黑衣男子,乍一眼看去好似斯文官员,但两饶骨骼粗壮,身旁的公文包崭新无痕,尽管在喝着茶水,可眼睛总在四处打量,估计青帮请来的杀手。
警卫排被分为三三一组,起初还觉得大家都手持步枪,为啥要分出一个观察手和两个火力,可在张金堂的连番指导下,接连观察到两处被忽略的暗哨,不觉纷纷精神一振,瞬间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专业。
然而就在第二和第四组刚刚瞄准目标时,只听张金堂喊了一声‘射击’,随后便听到他手上两把盒子炮,已经在火光中轰鸣炸响……
砰砰……
砰砰……
接连不断的匀速两发连击,瞬间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彷佛死神的丧钟被突然敲响,精准的落在刚刚涌出大喜街,那一行气势汹汹的枪手队伍之汁…
“啊……”
接连的惨叫声响起,每个被击中的枪手几乎都是头部和心口中弹,原本还有些杀气腾腾的队伍,瞬间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击打得人仰马翻,四散躲避……
砰砰砰……
警卫队的步枪射程更远,但直至张金堂的枪声响起,那两组六人仍然愣了一下,眼见鞋匠丢开工具箱,掏出一把驳壳枪,这才本能的射出了一轮子弹……
噗通……
刚刚掏出手枪的鞋匠,惊讶万分的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两个黑衣男子也刚从文件包中掏出手枪,便同样被打成了筛子……
于从龙的心中十分惊讶,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准的枪法,而这个双枪神射手,在开枪之前,明明还是一名国术大师。
或许,也只有将功夫练进了骨子的人,才能无视盒子炮的强大后坐力,且动作流畅的保持着匀速两连发的射击频率,将盒子炮接近步枪的超远射程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盒子炮打起来虽然威风八面,然而因为射程不及步枪,稳定性不如手枪,在军伍的神射手中,几乎是最不受欢迎的枪械。
而眼前这个相貌粗犷的中年壮汉,不仅能以同样的射速和击发频率双手连发,还可以凭着射程的优势,以及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枪法,将那群都没来得及冲进百米,只是胡乱开枪反击的枪手们,打了一个人仰马翻……
“给老子打!”
于从龙大吼了一声,警卫排的士兵们本能调转枪口,从多个角度和射击点,不停的扣动着扳机,将人群中开始心躲避并不时反击的枪手,再次打倒了一片,并彻底的压制在前街的转角后面……
张金堂发难的时机,选得实在是太刁钻了,不仅打乱了对手气势汹汹的节奏,更通过点名式的击杀,让对方的人数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出来。
砰砰砰……
两边激烈的枪声,彷佛炒豆一般剧烈响起,而不远处的总督府内,也立即吹响了集合的号角……
滴滴哒哒滴滴……
总督府内,平日便荷枪实弹的警卫连,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名百战精兵,在听到官邸外面响起的枪声后,根本一点都不曾犹豫,直接将队伍集结,并分成了几个队,全副武装的从前门、角门、后门乃至墙头杀了出来……
砰砰砰……
激烈的枪声再次激增,轰鸣的枪火响彻了几条街道,除了是杀手或是别有用心之人,都会本能的躲避着这种死亡的威胁。
人心惶惶的帮派枪手们,刚刚缓过一口气,还不等喘匀,便再次受到了多个角度的狙击甚至是股部队的冲锋……
“快跑,有埋伏!”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还剩下五六十饶手枪队顿时便如鸟兽散、溃不成军……
“所有人都有,原地警戒,保护好车队,保镖们继续坐在车上,不许下车……”
张金堂手持双枪,威风凛凛的在车队旁边来回游走,以防自己被流弹或是暗枪击中,而刚刚只打了半场的警卫排,在对手都已经被打散的情况下,选择了继续遵从他的命令……
众人将枪口再次纷纷调转,对准了可能出现冷枪的各个方向,保持着随时开火的战备状态一动不动……
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空气中传来的枪声渐渐平息,陈其美安然的坐在轿车后面,轻轻地点燃了一根烟卷,吐出了一口青色的烟雾,面带笑意的看着一个个如同雕塑一般,或站或伏的警卫排士兵,心里顿时觉得十分的满意。
龙头带动龙尾动,一个经验丰富,视野开阔,牙尖齿利的头狼,让原本也算是精锐的警卫排,在这短短的一场接触战中,便瞬间脱胎换骨,露出了狼群的野性,打出了沪军先锋营一样的士气和傲人战绩。
陈其美看了看依然保持警戒的张金堂,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眼神微微眯起,想起青衣最后给出的调查报告……
“张金堂,男,汉族,四十五岁,迷踪拳五子,还丹级宗师,实战能力极强,从事镖行二十三年,门徒遍布关外,江湖人送‘镖神’之号,与关外多处响马来往甚密,一杆步枪,弹无虚发,乃生的神枪手,擅长狙击、追踪、安保,受精武门霍元甲邀请,南下入关,目的暂时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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