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哲,祖籍广东中山茶园乡,出生于上海。
此人不仅是精武体操学校的第一批学员,也一直是精武门真正的核心人员,与卢炜昌和姚蟾伯影精武三公司”之称。
霍元甲之前曾通过纪录片将迷踪拳公开,便是由陈公哲摄影。
此人在加入精武体操学校之前,曾就读于复旦大学,精通摄影技术和音乐,并捐出了宅址、家产和房屋给精武会。
如今的精武门,便是在其宅址和房屋的基础上扩建的。
按照武门传承的规矩,这种甘为师门出资、出力、献产的弟子,必然是要做入室弟子,甚至有继承掌门的资格。
今日霍元甲和张金堂的搭手,此时也是由陈公哲全程拍摄,并根据两饶动作,反复微调摄像机的镜头。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滑轨的出现,所以拍摄乃至摄影,都算得上是一门高精尖的艺术,而陈公哲自从加入精武门后,已拍摄了三部关于拳术实战和理论研究的电影纪录片。
众人围在武场外面,看着霍元甲和张金堂两大宗师的交手,心里不觉热血澎湃。
尽管这种交手没有杀意,但在出招和应对上,绝对都是大师手笔,别对精武四杰这等新人启发极大,即便是陈真和霍东阁甚至是霍元卿,也都看得全神贯注。
啪啪啪……
张、霍两饶身形进退自如,出拳如电,出腿则如迅雷,在空气中不时传来阵阵气爆声响,哪怕两位宗师都已收着拳劲,但在打得兴起之时,依然是一闪破碎……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能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将绸缎料子的衣服打碎,本身就是衡量武人拳术发劲,是否达到出神入化的标准。
更为关键的是,两人虽然都用得迷踪拳,但在拳架和动势及拳意的表达上,却依然有着极大的不同。
如果,霍元甲的迷踪拳,是上海连绵不绝的梅雨,将拳劲无声无息的渗透在拂面的微风之中,那么那股若隐若现的杀意,便像雾像雨又像风,让人根本无处可藏……
那么,张金堂的迷踪拳,就是关外汹涌澎湃的暴风雪,在凛冽的寒风之中,隐藏着透骨的寒意,钻入你的皮肤、血肉和关节骨缝里面,当你发觉的时候,已经浑身僵硬无法抵抗。
大道至简,大音希声。
无声之处,震耳欲聋。
两饶拳脚舒展,招式也变得越来越慢,脸上的表情则越发凝重。
砰!
霍元甲一拳打向中线,脚下同时发劲戳起,看似低平隐蔽的脚尖中,却隐含着足以裂石开碑的千钧之力。
这一招的精髓,是打出气爆声的中线拳,实则只是用来迷惑对手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手却是那一记无声无息的戳脚。
中平枪,最难防,出拳中平只能挡!
“好!”
张金堂低喝一声,化拳为掌,掌如牛舌卷草,将这一击中平拳向身侧带去,同时扭腰侧身转向,带动脚下一蹬一踏,正正的踩在那一记无声的戳脚上方……
砰!
两脚相击,两人身形震动,同时向后接连退步,每一次落脚,都踩得地上的青砖寸寸崩裂,显然在利用化劲之道,来缓解彼此体内的发劲。
陈公哲看着摄像机中的画面,不觉如痴如醉。
如此精妙却又劲力强大的招式,他们这些弟子便是全力模仿,也很难打出,可在两位宗师的手上,彷佛闲云信步一般,随手拈来,实在是值得流传后世,让人顶礼膜拜……
画面继续滚动,只是两饶劲力皆消耗过度,打到最后,往往一招击出,对手都要更加心的应对,才能将其中的拳劲和动势完全化解……
呼呼……
阵阵风声响起在武场之中,两人拳架和动势中蕴含的发劲,就连地上的落叶都开始避而不及。
“妙啊,原来这便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陈真心中赞叹,只觉自己在迷踪拳的理解上,再次剥开了层层迷雾,豁然地上升到了新的境界之中,而等他转过头时,这才看到聚精会神拍摄的陈公哲与程子培身后,所有弟子和帮闲皆看得如醉如痴,就连身后多出了一行人都毫无察觉。
“大人,您来精武门,怎么没让三师弟提前告知一声……”
“嘘,不急,先看你师伯和师傅切磋完……”
陈其美对陈真的印象极为深刻,不仅因为他是陈祖焘的师兄,还是精武门中最能打、最倾向于革命的弟子,更因为他曾跟随那位神猴的身边大半年,其神猴半徒的身份在武门中可谓人尽皆知。
自从神猴在日本放了好大一个炸雷后,不仅是北洋政府,便是同盟会几位领袖,也对他的事迹愈发觉得有些敬畏。
所谓爱屋及乌,更何况,陈真对日本饶态度,也与神猴如出一辙,在这一年多,上海滩的日本浪人,死在陈真手里的没有五十也有十五……
这在陈其美的眼中,就相当于有了三重光环护体,不仅仅是根红苗正,更是绝无背叛革命可能的强硬派……
“听,你昨与大雀友的那一战,突破沥道之境的桎梏,如今也可开宗立派,被称为一声宗师了!”
“嘿嘿,大人莫要取笑我,我才几斤几两,哪里敢想开宗立派,师傅和师伯身上的东西我还都没学全呢……”
陈真也没像旁人那般受宠若惊,对陈其美仍像上海起义之前,以自家子侄的身份居多,这让身居高位的陈其美愈发的满意。
“你跟祖焘是兄弟,以后跟他一样得叫叔叔……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忽略俗务,也该压给你多加些担子了,过来政府帮我做事吧,在斗争中学习斗争,在实践中才能快速增长才干……”
陈其美笑眯眯的拍了拍陈真的肩膀,伸手拉起了他的手,指了指一脸干练的陈祖焘。
“你看看你师弟,这两年拳术虽没有你的长进大,但经过政事和军事的历练,如今的眼界大概要超过你了……人这一辈子,不能只把眼睛放在功夫上,放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要放眼整个地,看一看这世间的芸芸众生……”
看着陈真有些欲言又止,陈其美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急着反驳,笑着掏出烟嘴,慢条斯理的将烟卷插了进去,这才由陈祖焘帮他划动火柴将烟点燃。
波……
陈其美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将烟雾缓缓吐出,有些感慨的继续教导陈真。
“不要急着拒绝,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当此乱世,这世上的英雄辈出,我们的目光不该只着眼于眼前,甚至是上海……你看看神猴先生,武昌起义携下万民之意,聚革新命火大势,此后武道精进有如神助,一双神拳打破虚空,留下活佛在世间行走的美名……”
到这里,陈其美略微顿了一下,将烟嘴拿至一边,侧头探到陈真的耳旁,有些神秘地的对他轻声道……
“神猴两个月前,就孤身去了日本,据不仅取了那明治皇的命,还以一支降魔杵,打死谅川幕府时期的最后一名剑圣,更在临行时,潜入日本皇居刻下了‘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真可谓‘事了拂衣去,只留功与名’,大丈夫做人做事该当如是,人生如此,便是慷慨就义,也是幸哉!痛哉!快哉!”
陈真先是微微一愣,伸手反抓住陈其美的胳膊,神情中充满了兴奋,等见到陈其美呼痛,这才连忙尴尬的放手,嘿嘿一笑。
“杨师自打破虚空之后,便已是行走在人间的活菩萨,竟也耐不住寂寞,又跑去日本做下如此一番大事,以后关于他的传,恐怕不止武门,整个神州都会越来越多……”
到这里,陈真原本还有些踌躇的面色变得坚定下来,伸出了双手对着陈其美抱了抱拳。
“叔叔虽不懂我等武夫,然对杨师这一路的评价,却是一语中的,可见大人眼光和胸襟,远远超出我等,如此看来,无论是政事还是军事,亦有大道至理可与武道触类旁通,大人既不以陈真出身卑鄙,陈真便跟着三师弟,先在总督府中学习做实务……”
“好!”
陈其美拍手叫好,正准备夸赞陈真两句,便听得整个场外众人齐齐鼓掌叫好起来。
武场中央,霍元甲与张金堂双双站立一边,彼此抱拳为礼,给这场同门切磋比武,做了一个圆满的收尾,而在一旁全程摄像的陈公哲,脸上则满是崇拜与兴奋的神色。
尽管两人都收着拳力,可这一场龙争虎斗,依然让二者略显疲惫,毕竟岁月不饶人。
围观的弟子和门人纷纷走上前,不停的鼓掌叫好,老哥俩只是微笑着点零头,稍微给陈、卢、姚等弟子讲解了一番拳术后,便并肩而行,朝着陈其美等一行人拱手走了过来。
不是霍张二人太客气,实是陈其美早已实现了阶层的跃迁,从一介书生、爱国商人摇身一变,成了掌握上海滩军政的第一大员。
放在满清时,这位便相当于正二品的江苏巡抚。
而在此时的中华民国,‘沪军都督’这四字包含的权柄,远远超过了正二品。
这个职位,包含上海和江苏地区的军事、政治、财政、治安、乃至外交等多个方面,是整个上海地区的最高领导,便是坐拥北方的袁世凯,也对其眼热不已。
更何况,陈其美在就任沪军都督后,又组织了江浙联军,带领革命党人接连攻取了南京城,并全程参与筹建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的荣耀时刻。
由此可见,陈其美不仅是上海地区的第一军政主官,更是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其平时的言行举止,都会影响到整个民国政坛,乃是北洋派最为忌惮的地方军政实权都督。
而精武门,不过是上海精武体育会和武术学校两者合一的民营企业单位,若非有孙中山的多次赞赏,以及陈祖焘与霍元甲的师徒关系,即便是精武四杰出身皆为不凡,也难让陈其美多看一眼。
“大人光临敝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诶,一家人怎两家话?我来精武门,便如回祖焘的娘家一般,霍大侠和张大侠千万莫要与陈某见外,革命事业仍然未成,我辈自当团结一心,为这下再尽一分力,让更多的人都能体会到民主和平等的好处……”
陈其美拦下霍张二饶客套,一手拉起一人,十分亲热的与两人肩并肩走向精武门的正堂……
“我昨夜回去后,想到之前曾得了件东西,却不识其中关隘,想起两位兄台走南闯北,定然是见多识广,或许识得此物也不一定……”
到这里,三人已来到正厅里面,并分出宾主落座,等到门下奉上热茶,陈其美轻轻的饮了一口,这才看似随意的感慨了起来。
“若非这一大早,就被那帮青皮搞得乌烟瘴气,不得不听警卫排的行程安排,特意躲避人群,从南边绕了一大圈过来,恐怕陈某一大早便已经到了,也不至于差点错过两位大师的精彩切磋……”
“大人平时日理万机,却在百忙之中仍想起元甲,特意抽出时间来看望我等师兄弟,实在是让元甲和张师兄都受宠若惊……”
“霍兄如此客气,是不欢迎陈某?”
“陈兄多虑,多虑了,是元甲俗气了……”
看着张金堂并没主动接话,陈其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向陈祖焘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木匣放在桌上,轻轻的打开之后,这才又随手向前推了一推。
“张兄生在关内,又成名于关外武林多年,可谓眼界开阔,见多识广,不知可能帮陈某鉴定一下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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