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虎圈狩猎归来,李云从略作休整,便换了一套行装,径直回了武威公主府。
他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有几分疲惫,却又强撑着一种复杂情绪。
一进府门,黄门黄平便殷勤得很。
不久,拓跋月闻讯而至,奔出望舒楼。
一见李云从,她却不是温言关切,而是柳眉倒竖,粉面含霜,拔高了声音,语气酸涩又愤怒。
“哟!这不是李尚书吗?不是在前妻那儿殷勤备至、帮忙晒药材,体贴入微吗?还回我这公主府作甚?我这门槛低,可容不下您!”
话语尖刻,似乎真因李云从的所作所为,而妒火中烧。
见状,李云从脸上堆起无奈又讨好的笑容,快步上前,不顾她的推拒,低声道:“月儿,莫要胡……我心里只有你,你还不知么?”
着,他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你放开!李云从!你混蛋!”
拓跋月在他怀里用力扑腾,挣扎间,眸光扫过他受赡手臂,转而在另一边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李云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笑着,紧紧抱着她,任由她踢打,大步就往望舒楼走去,口中还哄着:“好好好,我混蛋,是我不好,月儿你消消气……”
周遭侍立的侍女、仆从,个个面红耳赤,想笑又不敢笑,连忙低下头,迅速退散开来,生怕打扰了二饶打情骂俏。
就连闻讯赶来的沮渠上元,看到这一幕,脚步也不由顿住,眼神复杂。
霍晴岚及时上前,轻轻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郡主,殿下和驸马正在……叙话,我们还是先回避罢。”
着,不由分地将她带离。
一进望舒楼内室,隔绝了外界视线,李云从心翼翼地将拓跋月放下,脸上的嬉笑之色消失不见。
拓跋月也立刻停止了“挣扎”,急忙查看他肩上的牙印,和手臂上渗血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疼不疼?我……我方才是不是咬得太重了?你的手……”
李云从摇摇头,示意无碍。
蓦地,他耳朵一动,眸光投向一侧廊柱。
旋后,他把拓跋月拉入怀中,深深吻了上去。
拓跋月嘤咛一声,也热切回应着他。
两人紧紧相拥,似要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
良久,李云从才松开她,额头相抵,声音低沉而沙哑,一遍遍呢喃:“月儿……月儿……不要怪我……这一年多,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念着你……”
望舒楼外,一道廊柱之侧,内侍钱力正拿着一个听瓮,紧紧贴在墙壁上,听得满脸绯红,又是兴奋又是得意。
三日后,拓跋月与李云从,带着拓跋濬,入宫觐见新帝拓跋余和丞相宗爱。
行礼如仪,三人举止恭谨、言行得体,毫无逾矩之处。
拓跋月呈上早已备妥的贺礼,既显诚意又不越礼制,言辞谦抑,丝毫不提昔日尊荣。
李云从始终躬身垂首,一副恭顺依附新朝之态。
就连十余岁的拓跋濬,亦被教导得举止有度,对着夺他皇位的叔父,一口一个“至尊”,神情自然,不见勉强。
宗爱高踞座上,冷眼审视三人,目光落在武威公主拓跋月身上。
心中不由暗忖:她何时变得如此顺从了?往日,她可不是今这副模样呢。
犹记,她尚是达奚月,初入宫闱,做了安乐公主的伴读。彼时,她真烂漫,见人就笑。
后来,一纸诏书,她摇身一变成了拓跋月,渐转沉静,在他面前虽谦和有礼,却总似隔着一层。
及至自河西归来,拓拔月成了平城最尊贵的女子——除太后、皇后之外。
她聪慧强悍,行事果决,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风头无两。
尽管,拓跋月从不对宗爱显出十分的傲慢,但宗爱总觉得,她心里看不起他。
但,现下呢?
她低眉顺眼,比从前的达奚月还要乖顺……
念及此,宗爱心中残存的疑虑,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腑…
待拓跋月三人离去,宗爱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看向拓拔余:“这女人呐,不管之前多么刚烈,到底也就那么回事。依我看,必是那李云从在榻上把她给收拾服帖了,这才变得如此听话。呵呵,果然和钱力报来的一模一样。”
宗爱权力膨胀,自不能对皇室、臣工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已收买了多座府邸的下人。
听得宗爱点评公主,拓跋余忙点头附和:“丞相所言极是,朕这姑母,到底还是是服帖了。”
毫无疑问,拓跋余也乐于见到,拓跋月一家“臣服”,这让他这个得来不易的皇位,似乎更安稳了些。
然而,拓跋余的皇位注定无法安稳。
他自身资质平庸,深知得位不正,并非依长幼顺序继承,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然则,如何笼络人心,巩固统治?
与阿母、心腹商议一番,拓跋余准备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行惠施利。
于是,附其所好者,无不得厚赏,金银绢帛、田宅仆从,几乎到了无所不赐的地步。
有时,拓跋余他还开放国库,容心腹之人入内恣意选取,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初时,贾秀、胡叟、司马金龙曾入宫劝谏,但却遭了杖责,此后,朝臣无不噤若寒蝉,未敢直言。
眼见归附者日众,拓跋余心下稍安,遂日渐沉溺酒色、纵情游猎。
至于繁重的国务,拓跋余起初还要过问一下,但没几日便厌烦不已,索性将之抛在脑后,尽付宗爱、张黎、古弼等人。
他本人,却深陷醉梦之中,不理朝政。
这日,古弼得知皇帝又出宫狩猎,终觉无可忍耐,对张黎道:“我们得劝谏至尊,不可嬉游无度。”
张黎急忙摇头,低声道:“既已选择臣服,便只能一路到底,为其分忧解难,岂可再三忤逆?”
闻言,古弼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怒斥道:“若非你当日先递玉佩示诚,我何至于此?先帝死因蹊跷,你我就真能心安理得?”
“哎哟!此刻倒来扮忠臣,扮道德君子了?”张黎冷笑着,立马反唇相讥,“当时,你怎不敢质疑?你倒是啊!”
霎时间,古弼面如重枣,羞愤难当:“我……我是一时糊涂,竟至晚节不保!”
张黎语带讥讽:“糊涂?怕是舍不得那‘辅弼’之位吧?”
二人目光交锋,不欢而散,心思却是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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