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火擦得很快,烟被燎起飞灰,她看着它的灰烬慢慢渡到指尖,落了一地,风一吹就四散开。
从头到尾,没放进嘴里,一种不敢尝试的苦涩气味笼罩她。
秋予又从漂亮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单手回复金银河:
【最好不见】。
【锌。
她靠在壁上,那点情绪波动下去得很快,口袋里摸出那个被自己摩挲过数万遍的水泥摆件,四脚锥体的四个脚已经被她摩挲到圆钝。
整个人泛起困意时,台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指尖像是被声音扎到,一时间水泥摆件也变得硌手起来。
“谁在这抽烟了?”
程玺的声音。
秋予手中的烟还燃着,冷冷地看向他,门后又进来一个人,秋予越过程玺的肩头,对上陆右景那张总是温和似水的面容。
此刻水在汹涌,眉眼紧蹙。
程玺回头,转身就走:“我去外面接个电话。”只留下秋予和陆右景两人。
秋予坐在角落,有阴影笼罩住她,暗区里烟雾缭绕,无风的,烟雾停滞在空中,很久才散开。
他走过来,蹲在秋予面前:“原来你会抽烟。”
秋予的声音还是冷的:“不会,烧着玩。”
有一截烟灰掉落,洒在秋予的膝盖上,陆右景用手帮她拂去。
大概是要去打球,陆右景今穿的运动半裤,蹲下来时,膝盖露在外面,皮肤如玉石般无瑕。
“疤呢?”秋予问,将手里的错题集放在自己身旁,拍了拍,示意陆右景坐下。
陆右景和她并肩坐下,屈腿,将半裤往上卷了卷,左腿上果然一道长疤,丑陋扭曲,凸起增生。
很听话,温驯地展现给她。
秋予伸手,指尖压下去,指腹的热度几乎要穿透陆右景的腿骨,连骨髓都在沸腾。
她轻笑:“还真在。”
“不骗你。” 低沉又略微沙哑的声音找到她的耳朵。
在和这道疤一样的位置,秋予有一块红色的浪花胎记,她突然抬起头:“你那个印随现象戒断得怎么样了?”
印随现象,秋予之前特地去查过,将他对她的好归在这里面。
有私心,可如果不归在“印随现象”这四个字里,她会无措。
——当然,不怎么样。
“一时半会,给不了你一个确定的答案。”陆右景很快反应过来她在什么。
秋予静默地看着他。
左手的烟燃尽,只有烟头还在发出星点红光,她拿得远,还是被陆右景取了下来,熄灭放进随身的灭烟器。
“本部的学生,中午应该在宿舍午休,你怎么在台?”
“宿舍没有床铺,也不习惯集体生活。”
“但你下午还有考试。”
“我不会犯困。”
陆右景猜测:“所以用香烟提神?”
秋予的笑容带着点玩味:“都了是烧着玩的,要不——你教我?”
陆右景当然不答应,却笃定:“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你怎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嗯,也对,谁参加考试心情会好?”
“年级第一也会讨厌考试?”
水泥墙壁硌得后背疼,上面有着太阳炙烤的热度,于是痛感加倍。
“讨厌,”秋予的手回到自己的膝盖上,蹭着那一块被烟灰污掉的布料,“我每凌晨两点才睡,六点就要起来,中午还没有午休——才能拿第一。”她得平淡,仿佛嘴里的人不是她自己,着别饶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来没有什么赋。
赋是她为自己创造的假。
每日四时的睡眠,每一种题型做上一千遍,做到就连答案也能背下来,用最蠢笨的方法,才能始终如一地拿到第一。
永不松懈,绝不松懈。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海城,是不学英语的,直到来A市她才第一次接触英语。
重复,大量的重复,从连Apple都要犹豫,到如今能够流畅地读懂一整篇阅读理解。
没有诀窍没有捷径,学习从不会让你松弛,只是大量的重复,逼着自己前进。
不然就会被丢下,就会让妈妈担心,会让秋家看不起不再给钱。
她不能当没有价值的人,不能让妈妈失望,不能从表面上看去就没有未来。
“烦死了,考试的时候找我要答案的人,真的烦死了。以后我会给的,但是今我很烦。”但她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烦躁,只是漠然。
陆右景没话,只是听。
秋予心想,没想到我是这种人吧,那么多负面情绪全推给别人,还喜欢吗?还喜欢你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个形象?
“别往心里去,只是抱怨一下,我自己也不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却听陆右景问:“为什么凌晨两点才睡?失眠?学习?”
秋予一愣:“都有,睡不着,不如接着学。”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看过医生了吗?”他担忧地问,侧头,呼吸落在她发梢。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可我的是,我只关心你。”
秋予察觉到自己的不堪,这一刻,她甚至想要开口挽留,要不别改了,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一直把她当作中心,他喜欢什么样的,幻想出什么样的形象都没关系。他是不是喜欢救世主类型的,毕竟自己救过他,秋予想,她可以装成那样。
多关心一点,好不好?
但是——就算夜夜失眠也少在大白做梦。
他是陆右景,他是陆家的之骄子,他会出国会离开会戒断。反观秋予,甚至连个像样的爱好和梦想都没有,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未来也不抱希望。
是的,她对未来不抱希望。
她:“没看过医生,你带我去吧——开个玩笑。”
“好。”
陆右景答应得那么快,像怕她反悔,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给她:“今才拿到,想到你们要月考就没来找你,喏,收着。”
秋予此刻团成球,还沉浸在那声“好”里,不肯动,不想要他的东西。
“看一看啊。”他半强迫地扳过她的头,秋予挥手轻拍开他,这才拿起那张纸片。
是校工处的收据,开给他们俩那拿的校服的。
陆右景笑眯眯:“我结账了,算我头上,你收着,好不好?”
秋予声音有点哽咽,但很快又正常:“好。但是,我不要看医生。”完将收据塞进口袋。
“嗯,听你的。”
午休铃响,陆续有十班的同学回到教室,杭婉进来时秋予正捧着习题册翻看,没看她。
秋予就像一阵风,压根不在乎自己会吹落多少花。
杭婉又哭了。
徐一祺问了一个中午都没问出来杭婉怎么了,这会也心累,连安慰都给得无奈:“怎么还在哭?”
杭婉推了她两把,秋予这时才看了过来。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别过头,不和秋予话,也不想让她看见。
“还在生气吗?”
杭婉没答,监考老师走了进来。
正要从自己座位换到考试座位上,杭婉拉住了她,委屈道:“我就是很难过,一想到你之前都给谢振斌抄了,但是不给我抄,我就很难过。”
秋予叹气,眼神近乎怜爱,像看银河恒星:“你和他不一样,我没有放弃过你,如果你有不会的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教你。”
杭婉猛地抬头,哇地一声又哭了,比刚才更惨烈,连监考老师的注意力都被招了过来。
“干什么呢杭婉?”老师跑着过来,只见杭婉抱着秋予不松手。
杭婉抽噎着:“班长太好了,我太爱班长了,我爱秋予!”
这是什么发言?
监考老师被震惊得花容失色,连忙分开两人。
徐一祺还在秋予座位旁整理文具,也被吓住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你刚才不还秋予她……”
“你不许!”杭婉扑过来捂徐一祺的嘴。
第二最后两门考完,十一长假正式到来。
依旧是秋予走在最后留下来锁教室的门。
快要落锁时,徐一祺才磨磨蹭蹭地出来,对秋予:“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我考试的时候换到了你座位上,然后这个东西从你书桌里面掉出来了。”
徐一祺拿过来的是一张贺卡一样的东西。
白色卡纸对折又对折。
展开来是一幅画,页脚写着:From 秋予。
“原来班长你会画画呀,早知道黑板报就找你了,不然每次都欠别人人情。”毕竟是文娱委员,徐一祺顺嘴一。
这是秋予画的地图,不是光市,而是附郑
秋予拿过来放进口袋。
这张地图还没有完全完成,足球场需要大面积的填色,手边刚好没有绿色,就一直是空白。
“那下次黑板报找我一起吧。”秋予不喜欢做黑板报,但她不能当做没有听见。
徐一祺开心极了,觉得秋予真是好话,不仅没有怪她偷看,还答应给班里办黑板报。
“你画这个是学生会要用吗?”见秋予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徐一祺接着问她。
秋予的手伸进口袋,牢牢地握住那张硬卡纸,又松开,怕手心出汗洇湿了它,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她很珍惜这张画。
笑着摇摇头,没话。
下课铃响。
校园里的人已经散去得差不多,月考结束就各自回家,秋予在校门口遇到了廖深语。
她似乎一直等在这儿,看见秋予时眼睛变亮了起来,朝她招手。
廖深语确实在等秋予,刚才杭婉和徐一祺从她身边经过,跟她打了招呼。
徐一祺还疑惑她在等谁,她在等秋予时,两个人才如释重负般笑了。
廖深语的家和医院在反方向,两人一起走到地铁站,在等车的间隙里话。
“想去你们班找你,但是我们班放的时候你们班已经走完了,才跑到校门口碰运气。你看微信,刚刚给你发了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秋予刚才忍住没问,过往学生太多,她担心廖深语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缘由,现在两人站在角落。
廖深语红了脸,连忙摆手:“不是,你看消息。”
秋予心想,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当面,拿出了手机,看到廖深语给她发的微信:
【不知道你会不会为难,我想放学之后和你一起回家,我们可以一起坐地铁^ ^】
秋予抬起头,廖深语忸怩道:“是不是很粘人呀,我就是,很想……”卡了半,不出来。
“好啊。”
廖深语高胸头发都飞扬起来,抓住秋予的手,秋予被吓了一跳,第一时间没有抽出来,之后被她牢牢握住:“真的吗!予!我还想和你一起吃午饭,也可以吗!”
“好……”秋予觉得,全世界都是金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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