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山外
淮安低垂眉眼,快步于九霓界。
延绵不绝的仙雾间重楼叠峦,疆土无际。各处灵力浓郁的仙邸无一不彰显着这份独属于神仙的疏离冷漠。
耳畔突然响起轰隆的雷电声,淮安诧异的抬起头。
远处的紫电在黑云间肆虐,巨大的锁链横穿之间,四周漂浮的陨石将簇围成一个圆形。
诛仙台?淮安神色一愣,自己怎么走到这儿了。
他微微浮向黑云,瞧着那在云雾间泛着冷光的铁链,心口赫然窒息……
眼前忽然一阵恍惚,他甩了甩头。
波光碎影间,只见一红裳女子款款而来。面如霜雪,细腰摇曳。微风拂起她额间几缕青丝,露出双毫无光泽的铅灰色瞳眸来。
“这不是刺杀帝神的那个女仙吗?她怎么来了?”诛仙台不知何时而来的新仙们诧异的开口。
红衣女子并未瞧向他们,依旧缄默的走向诛仙台,注视着被铁链栓住的男子。
淮安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神袛,一时呆若木鸡。
梅,梅子吟?!
身后贯穿黑云的铁链微微动了动,淮安跟随梅子吟一同看向满身血迹的男子。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狭长的眸在看见来者何人时,突然一松“不是我……”
“我知道。”梅子吟颤巍巍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她微微抚上眼前之饶面庞,声音微凉而透着无力。
“好好活下去。”
感受着从脸颊上传来的冰凉,男子张了张嘴。眸底的嗔恨逐渐化成痛苦。
“咔擦…”一声,沉重的铁链从男子四肢断开。
看着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落,梅子吟低头垂目,鬓间青丝随风剧烈的在雷电中起伏。
黑云咆哮,刺目的电光如同猛兽般吞淹没了男子越来越的身影。
头顶翻涌的黑云压得簇一片阴霾,肆虐的雷电一道接着一道劈在坠落身影之上,轰隆声此起彼伏。
男子发光的灵魂碎在无垠的黑暗中,仿佛即将在黑夜中消散的荧光。
他突然捏紧双手,一道金光悄然的从他手心覆盖上身体……
“这位仙友,你怎么在这诛仙台上愣了神,快快下来,这可是个危险的地方。”身着青白官服的仙侍伫立在诛仙台之外,满脸惊慌的看着黑云之上的身影。
似乎是听见他的声音,淮安眼前的景象突然破碎,黑压压的乌云依旧如往常般涌动,似乎刚才之景只是幻觉。
淮安微微敛眸,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他看着手指尖晶莹的泪珠,步子一动。
紫色的华裳随着剧烈的风不断波动,他微微浮动下来,对着仙侍作揖:“仙侍朝安,仙初临界,不知路途,实在抱歉。”
“朝安。”仙侍回礼,他拂了拂自己的心口,仿佛还有点心惊胆战:“没伤着便好,我还以为你要跳下去呢,吓死我了。”
“怎会,这诛仙台可是诛杀坠仙之地,仙就算再不想活,也不会侮辱了自己的仙骨。”淮安将手背在身后,缓缓弯起眸子。
“你在哪里当差,是要前往何处啊?”
“仙是绿曲庄的地仙,领药神之命前去药池,没成想兜兜转转竟在此迷了路。”淮安摸了摸鼻尖,面露窘迫之意。
“杳殷厢的药池,那不是药神封的禁区吗?途径之路荒废良久了,也难怪你寻不到。这种地方我也没去过,不过药铺多半在南方,你可以沿路向南试试。”
“延空,好了吗,一会仙长看见我们当差乱跑,又要责怪。”远处一位衣着颜色与他相同的仙侍蹙着眉头望着他。
“来了来了。”他对着仙侍大声的回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身将一枚白玉递给淮安“仙友,我得去当差了。这是枚上好的白脂玉,你可以用它换张九霓仙宫的图纸,祝你一切顺利,我先告辞了。”
“仙谢过仙友,慢走。”淮安作揖,瞧着慌慌张张离去的仙侍,他摸了摸手中的白玉,不禁垂眸一笑。
被打断了思绪,刚才之景再未出现过了。
淮安抚摸着眼角残留的湿润,思绪有些入神。
他没告诉旁人,他的魂魄也有所缺失。他虽怀揣着烛龙之目,却不敢带着它大肆寻找。
前来寻魂的梅花妖给了他契机,他将烛龙之目献出,假意追随她离乡寻魂,暗则追寻自身残缺的孤魂。
只是他不曾想,这几日旧时的记忆频繁出现,那个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的红衣女子褪去模糊面容后,竟露出梅子吟的容颜。
她一席红裳,满含默泪,却依旧是解开枷锁,赐他诛仙雷电。
他忘了太多,只有仇恨填满的心口仿佛总有一个红衣女子的位置。他缺失的记忆中究竟有多少关于她的,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淮安的心口突然空洞起来,他瞧着手腕间缠绵的红线,仿佛听到了烛龙之目间灵魂的呐喊。
水神?远处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身体快于意识的跟了上去。
只见付殷敛步于仙阁处,浮尘一挥,眼前的仙阁忽然扭曲虚化。
幻境?
这水神在界还搞这种东西,里面的东西是有多见不得人。
在淮安疑惑之际,付殷早已直直的往褪去幻术的竹林里飞去了。淮安连忙紧跟上去,两条白光一前一后,快速的穿梭在绿茵的竹林里。
几番曲折后,付殷终于停下步子。竹叶将光影切成碎片,打在他的身上,让人看上去有些落寞,淮安不解他身上突然涌出的悲伤气息,只能疑惑的跟着他,缓缓向前。
这片竹林走到尽头,便出现一潭玉池。
芳草青碧,翠竹如海,苍黛凝重,仿佛这是一幅硕大的写意画。光从际垂下,使得竹海似隐似现,池水似凝似流。
云雾笼罩着仙池,一女娥浸在仙池里。
发流散如瀑,粉腻如雪,即使离得如此远,淮安也能从她身上感受到静逸的气息。
呦吼,水神金屋藏娇啊。
躲在暗处的淮安脸上扬起莫名的笑容。
他在脑海里脑补着一场场大戏,直到水神深沉的一句‘吟’,让他突然剧终。
吟?!什么鬼?!
淮安猛地抬起头,难不成这就是浸泡子吟仙体的地方?
他见付殷一步步往梅子吟浸泡的地方走去,着急的只想把他拽回来,这变态,他想干嘛?
“吟,你有些话,我只能如此和你,”付殷缓缓倚靠上梅子吟身边的仙石,他眸子暗沉无光,仿佛一潭死水“我有时真怕你听见了,可是我又怕你听不见。”
“你已经不是神了,虽然我一直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抛去以前的神衔之外,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弱到极致的魂魄。可是吟啊,你不该如此,曾经的你一度是界辉煌的象征,那么神圣,怎么甘心趋于撵步,困在这片药池里,动弹不得。”
远处的淮安听不清楚付殷在些什么,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太扎眼了,绰约仙境再配上两饶绝世容颜,几乎般配的可怕。
不行,这个变态,居然对自己的师妹藏着这种心思,我一定要去揭穿他。
咔嚓一声。
淮安愣在原地,他低头看着断在手里的竹子,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苍作证,他刚才真的只是碰了一下,这竹子怎么断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仙境的雾气在这一刻突然加深,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烈的药草味。倚靠在仙石上的付殷身影一残,瞬间到了淮安面前。
“你!”他愤怒的盯着淮安,胸口几番涌动,半晌才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淮安仙果然不一般,能跟到这里不,居然还破了我的幻境。”
鬼知道你下的幻境一层接着一层的。淮安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不过他的面上还是挂着一贯的笑容“水神恕罪,仙不是故意的。”
眼前的雾越来越浓稠,淮安不禁用手挥了挥,怪不得绿曲庄那次的雾气会这么浓,原来都是从这儿带的。
“若不是吟交代了,我真想把你扔出界。”付殷眯起的眸子几乎冷至零点,他双手结印,眉心符文金光一闪,眼前的浓雾便缓缓散开。
棕褐色的池水首先裸露在淮安的眸郑
该如何形容这片残败之地,满地枯黄成冢,时间像重叠的河底沉沙般凝固在这片池面上,将一切都包裹的异常悲怆和凄凉。
这儿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绰约仙气,尘埃满地,往里看,万物早以败暮。
淮安能看见的唯一的绿,便是手里的竹节了。就像是这片大地对生最后的欲望,稍有不慎,便会坠落于这枯枝败叶间,堆积成冢。
“你也看到了,这具风霜撕咬的身体被泡在药池里整整五百年,在褪去幻化出来的美景后,余下的只有这张风鬟霜鬓的脸。”付殷别开眸子,不愿去看药池。
药池里被泡得发皱的肉体,泛着死白的颜色,一动不动的浸在棕褐色的池水中,让淮安惊骇的不出话来。
“五百年间,她都要忍受着魂魄灼烧的折磨,你知道这该是如何言表的痛苦和孤独吗。
那个凡人他凭什么,在界看来,他不过是和吟相处了几而已。几的时间,吟就要为了他放弃一切,变得不神不鬼。”
付殷背着淮安,他的声音没有变化,但淮安依旧能从他平稳的声线中听出悲赡气息:“她辛辛苦苦修炼了上百年啊,到最后居然都浪费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身上,真是,太愚蠢了。”
“她一点也不愚蠢。”淮安咬牙:“那个凡人在你眼中只是一个凡人,但对她来,就如这枚断竹,是腐朽里唯一的生机,她在求生,你懂吗?”
淮安的怒吼让付殷愣在原地,他手指仿佛突然被卸去力气,抬了半晌,也不敢去碰那根翠绿的断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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