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兴三年,明帝崩,太子继位,是为周闵帝。
因新君年幼,仅四岁,所以太皇太后刘氏垂帘听政,代为执政。
同时明帝弥留之际已经为新君选好了四大辅政大臣,按排位分别是大周成王政事堂大丞相宗人府大宗正赵奕(原大丞相吴朋致仕、大宗正汾元王赵俅薨逝)、大周虞国公上柱国大将军徐正(原上柱国大将军新安王赵啸薨逝)、大周荥城郡公政事堂左丞相户部尚书邓熙、大周楚西郡公柱国大将军政事堂右丞相兵部尚书高适(原兵部尚书蔡玄致仕)。
因为北方已定,所以徐正已经不需要镇守在外,遵照明帝遗命进京执掌龙军,震慑下。
而高氏一族,自正帝晚年起就被当做制衡徐氏的存在,哪怕是明帝对徐正信任有加也不会去改变这个事情。毕竟,若是没有制约,难保不威胁皇权,只要徐正没有异心,高适只会成为徐正的助力而不是对手,反之对高适一样适用。
新君一朝的政治格局基本就是这样定了下来,这其实也是多方相互推动及相互博弈、相互妥协的结果。
否则,不管明帝是否愿意,徐正就算挟灭国之功也未必能得这上柱国大将军之位,最多挂个尚书衔进入政事堂任排名第三的右丞相。
也因为徐正位列第二辅臣,高适也才得以进入辅臣之列,因为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制衡徐正。这也是明帝默许的事情。
隆平五年春,陵国皇帝薛润驾崩,太子薛行继位。大周政事堂九相与上柱国大将军商议过后,觉得此时正是南下平陵良机,遂联名上书闵帝,请求发兵南征。
闵帝在太皇太后刘氏的授意下宣召四大辅臣之一的镇南大将军高适入京商讨平陵事宜。此时距离明帝驾崩已经过去五年,大周终于要拉开统一序幕。
高适在五百亲兵的护卫下,骑着骏马走在官道上。此时的高适已经五十知命的年龄了,多年行军,风餐露宿,也使得他比同龄人还要老气一些。
看着一路而来的繁华景象,高适不由得心中感慨,当年初到寿州是适逢下初乱,山河大地烽烟四起。经过正、明二帝励精图治、拨乱反正,如今一片繁华,已隐隐有高宗宣皇帝时期的盛世气象,若是此次平南成功,这大周下百年无忧矣。
与父亲并肩而行得高文见父亲坐在马上发着呆,不由好奇道:“父亲,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额。为父只是想到当年离开京师之时,你大哥也仅仅才十岁,你也还未出生,如今你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光阴冉冉,为父当真老了。”
“哈哈!父亲,想必是近乡情怯,这二十一年未曾回京,怕是物是人非了吧!”
“物是人非?哎!就是不知家中如今是什么状况,这些年虽不断有书信往来,可终究是没有回去看过,你祖父和你大娘的坟茔……”
到这里,高适不由得很是伤心,他自正帝登基之初的乾治六年被外派到寿州至今已经二十一年过去,期间要么战乱不断,要么镇守一方不得离开,居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就连伯父高胜和发妻蔡氏病逝,都不得抽身返回。想到此处,不由一阵心酸。
高文自然知道家族的经历,这些年若非父亲在南方崛起,那被堂伯高表连累的龙门高氏怕是就真的要一蹶不振了。可这也让父亲默默承受了太多,就连他的大哥高修也吃了不少苦头。
当年高适发妻蔡氏病逝之时,高修仅有十一岁,而高适镇守庐水,正是局势紧张之时,轻易不得离开。家里只剩高胜次子高阚撑着门面,但是高阚也不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叔侄俩在族饶帮助下帮蔡氏办理了后事。
后高阚觉高修若是在家读书,而自己才能平庸,无法给到高修很好的指导,为了高修的前程着想,应该送去到高适身边历练,而非只是待在龙门读书,便将高修送来高适身边,此时父子才得团聚。后高适又续弦了蔡氏堂妹,才又生下了二子二女,依次是高文、高倩、高怡、高穆。
高适的三个儿子中,长子高修文武兼修、性情沉稳,已经可以独挡一面,高适不在,就由高修执掌军队,主持襄河大局。次子高文,文采斐然,博学多识,一直都留在高适身边服侍。至于幼子高穆则还在读书的年纪,加上年纪最,最受宠爱,所以性子跳脱、叛逆,但却唯独害怕大哥高修,所以高适就将他留在了庐水,由高修管教。
高适等人大约走了十日左右终于来到京师龙城,不等靠近城门,就有礼部官员前来迎接,然后直接安排到驿馆休息,等待明日上朝。
第二日早朝,高适在内侍的传唤下,龙行虎步的走进了朝堂,起来也是好笑,高适出身当世八大世家之一的龙门高氏,还是嫡系子孙,出身不能不高。且如今贵为当朝四大辅臣之一,位列政事堂排行第三的右相兼兵部尚书,还是八大柱国大将军之一领镇南大将军衔,显赫无比,但这居然是他人生五十年来第一次踏入大周的朝堂之郑
一进到殿内,顿时投来无数目光,有崇拜的,有善意的,有好奇的。高适也是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名将,什么场面没见过,对于众人投来的目光全当没看见,只是走到了最前列,才跟冲他微笑点头的徐正也点零头。然后对着殿上躬身行礼拜下道:“臣!高适!拜见太皇太后!拜见陛下!”
此时的闵帝已经九岁,虽然年幼,但看上去颇为稳重,气度不凡,他抬手虚扶道:“高相免礼。”
:“谢陛下!”
高适站直身子,刚好遇到这少年帝王好奇打量的目光,赶紧垂下目光,避开跟君王对视。
闵帝见高适有意避开自己目光,不由笑道:“高相果然仪表堂堂,英武非凡。朕昔日常听上柱国提起高相,高相谋世无敌,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陛下!过奖!臣愧不敢当!在臣心中,无敌二字只有海源郡王可当之,臣焉敢与之相提并论!”
这时帷幕后的太皇太后刘氏发话了:“高相谦虚了,海源郡王在世时亦常言高相谋世猛虎。纵是正、明二帝在位时,对高相也是赞不绝口,当今下,论无敌,除高相外,怕是也无几人敢担此名号了。”
高适跟太皇太后算是少年时期的熟人了,高适的表兄娶的就是刘氏的堂妹,算起来两人还是亲戚。此时听到太皇太后的声音不由得想起了少年时期,虽看不清帷幕后的面容,却也倍感亲牵
对于太皇太后的夸赞,高适不由笑道:“太皇太后莫非忘了,这朝堂之上,还有一位一战定河北,使我大周北方无虞的上柱国大将军?有虞国公在,哪轮得到臣称无敌?”
太皇太后也笑道:“如此来,倒是哀家错话了,这虞国公确实当得无敌之名。”
此时徐正也出列笑道:“太皇太后言重了,臣不过是仗着朝廷威严和父兄余阴窃得此功,跟高相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啊。何况高相一直是臣少年时期的榜样,臣的父兄在教导臣的时候,可没少拿高相出来事。”
这时出任大丞相的成王赵奕笑呵呵地出来打了圆场:“两位都是我大周国之柱石,就莫要在此相互谦虚了,无论谁是无敌,最终都要两位精诚合作,拿出这平陵的章程,使我大周回归一统,澄清宇内!”
闵帝这时也发话了:“大丞相的有理,当务之急还是来商讨一下平陵之策,大家有何妙计良方,不妨道来。”
政事堂左相户部尚书邓熙出列道:“太皇太后,陛下。俗话,大军未动,粮草先校此番不知大军出动多少兵马?兵制如何分配?户部调拨钱粮需要不少时日。”
高适和徐正听到这话相视一笑,徐正努努嘴示意高适由他来。
高适当即上前一步道:“此次出征,无须朝廷征兵,我镇南军在两年前已经得到朝廷许可,扩兵五万,足以平定南陵。”
“什么?”群臣一片哗然,这是多大的自负才敢夸口五万平陵,怕是徐盛再生不敢如此。
大丞相成王赵啸也忍不住出声道:“高相,你可是尸山血海趟出来的名将,这玩笑可开不得啊!五万平陵当真有些异想开了。当年上柱国大将军一战定河北,仅剩一州之地都足足动用了十五万大军方才成事。孤也是领过兵的人,也知道若要平定南陵,低于十万大军都不能成行!”
高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看了徐正一眼,示意该到徐正来了。
徐正朝高适点零头,也出列道:“殿下莫急,且听我细细来。”
徐正完便向殿上的太皇太后和皇帝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扫视了一眼朝堂众人才缓缓道:“首先,当年我奉命讨伐王隆,第一,王氏一族于我大周断无诏安的可能,双方不死不休,他自然拼死反抗。第二,河北残败,民心不稳,且土地辽阔,需要同时多方驻兵,十五万大军,去到河北能用之兵也就十万。第三,当面可是还有蒙女铁骑十万入关,征召如此多的兵力更多的是为了对抗草原骑兵,若只是太兴王氏,又何须等到我去?我兄长当时便可挥师平之。”
徐正完这番话后稍微停了停,让大家消化一下。见无人提出异议,才继续道:“而此次平陵,我大周有七必胜。”
这次轮到闵帝好奇了:“哦?上柱国?哪七必胜?”
徐正躬身道:“陛下!且听臣一一道来。第一,国力强盛,我大周国力经过正、明二帝大治至今,国富民强,已有盛世气象,陛下当为盛世明君。反观南陵,自立国以来,每逢大战,均被我军打的节节败退,损失惨重,为了阻挡我军,年年加征徭赋,四州之民早就苦不堪言,就这样,他陵、湘防线也不过集结堪堪十万兵马。这已是南陵的极限。可我大周若想召集十万兵马,可是召之即来,来之即战,战之必胜,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第二,精兵强将,我大周兵马连年征战,皆是刀山火海历练出来的精兵。而南陵几次大败,精锐或死或降,如今的陵国兵马,大多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慈战力如何是我大周雄师的对手?第三,民心所向。正如我刚才所言,陵国为了防御大周,年年加征徭赋,这四州百姓的日子又如何能跟我大周百姓相提并论。这与多年来,陆陆续续有许多四州之民逃至襄、寿二州便知南陵民心尽失,没有民心他又如何是我大周对手?第四,名正言顺,我大周得下三百年,名正言顺的下共主,他薛氏叛国自立,无名无分,乱臣贼子尔如何服下人?第五,各怀鬼胎,薛润几次战败,早已威信尽失,况薛润已死,其子薛行纵然再有手段,那尹、郭、黎三家未必还愿屈居人下,不得他如今内部早已暗涌横流。第六,地形优势,自古以来,皆是以西征东,以北伐南,未闻以南伐北成者。第七,我大周有高相,他南陵有谁可匹敌?时地利人和在我,平定区区一个南陵,由当世无敌统帅五万兵马当一举破之。”
徐正的话句句深入人心,听得朝堂上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于是在商议了部分细节后,最后决定拜高适为平南大都督,统领五万兵马南下统一下。
下了早朝后,高适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接到了太皇太后的传召,同其他三大辅臣一起陪同太皇太后和皇帝用膳,直到傍晚时分才出了宫。
走在巍然的宫墙下,高适不由得想起帘年在龙中军时的光景,又是一声感慨。
一旁一起出宫的徐正不由问道:“兄长何故叹气?莫不是朝议有何疏漏郭不妥?”
高适莞尔一笑:“非也!我只是想起帘年在宫中值守的岁月,一晃二十一年过去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徐正也笑道:“兄长何故叹老?难道骑不动马,舞不动槊?还是吃不动酒,夹不动菜?”
高适不由得被徐正逗笑:“哈哈哈!好你个孝仁,居然取笑于我,若不是看你如今已为人父,不得我就要脱你裤子打板子。管你是不是上柱国大将军。”
徐正突然一指宫门外打趣道:“兄长,你打不打得了我板子不好,可是能打你板子得人来了。”
高适顺着徐正手指方向望去,顿时热泪盈眶,顾不上招呼徐正,拍马就直奔宫门而去,只因门外之人是他的堂弟,大周的龙门侯,龙门高氏当代家主高阚。
虽然他是高适的堂弟,可他却是龙门高氏的继承人,在地位上无论高适当多大的官,回到家族层面还是高阚为尊,所以徐正高阚能打高适屁股倒也不全是戏言。
兄弟二人见面,当即忍不住抱头痛哭,多年的思念和心酸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看的旁人都觉得伤心。
此时徐正也来到,下了马拍了拍高适和高阚的后背道:“二位兄长,此处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亲人相逢,还是回家去吧。”
高阚立时也反应过来:“对对。上柱国的是,倒是我唐突了,二哥(高适在族内行二,排在高表后面),咱们回家去吧。”
高适也赶紧抹了把眼泪道:“好好好!咱们回家!回家!”
罢就在亲兵的服侍下上了马,正准离开,突然想起还未跟徐正告别,赶紧调转马头,还未开口,就见徐正摆了摆手道:“兄长归心似箭,这就去吧,改日弟登门拜访,兄长可别吝啬,把好酒藏起来不给我喝才好。”
高适被徐正逗得无奈摇了摇头:“这个孝仁,当真是……好,改日你定要过来,我把所有存酒都取出任你糟蹋!”
徐正哈哈一笑抱拳道:“兄长慢走。”
高适也朝徐正抱了抱拳就策马离开,高阚也赶紧朝徐正抱了抱拳,就跟上了高适。
徐正看着高适离去的背影,昔日种种历历在目,不由得感慨万千。
起来,高适跟徐氏的交情还并非是因为徐盛当年率兵东进才结识的。其实龙门高氏和海源徐氏本就多代结亲,徐盛的母亲就是龙门高氏族人,正是高适的祖父高均的堂妹,所以徐盛虽比高适大不了几岁,可辈分上却比高适大了一辈,算起来,高适得叫徐盛一声表叔,所以徐直徐正兄弟二人均称呼高适为兄长。两家有此渊源,加上数次并肩作战的袍泽之情,自然相处起来就颇为亲近。
徐正想着这些陈年旧事,不由得又想到自己的父兄,心中一阵难过,叹了口气,便也上马回家去了。
隆平五年,高适集结五万兵马自襄州而出,直取陵州。月余时间,破陵国国都宜江城,陵国国君薛行在众臣的护卫下,逃往湘州。至此,陵国势力彻底退出江北,仅余江南三州,根基不存,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高适准备趁热打铁,一举渡江,彻底灭了陵国之时,渝州刺史吴君居然自立了。高适赶忙停止前进,留在宜江城确认消息的准确性。
这一消息真让人又惊讶又摸不着头脑。高适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斥候搞错了,直到朝廷的信报也传到陵州,高适才彻底相信此事居然是真的。随着后来收集到越来越多的信息,将这些信息拼凑起来,高适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渝州早就有大问题。
起来这个虞州刺史吴君倒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本是八大世家之一的邺郡吴氏嫡系子孙,乃大周之前的大丞相吴朋的堂弟,后因跟吴朋争夺家主之位不成,还被吴朋设法赶出了朝堂,丢到了渝州当刺史。
此时正值幽帝治政晚期,下多处民间武装造反,吴君刚到渝州芙蓉郡上任,就遇到了民乱,一时间席卷半个渝州,当时的驻州大都督王峰仓促应对,不慎被俘后被杀。而朝廷在西北的兵马也在四处平叛,根本无暇顾及渝州。毕竟西北关系到京师安危。吴君无奈之下,则亲自组织郡兵抵抗,最终经过一年的时间,居然平定了整个渝州的动乱,一时间威信大增,彻底渝州站稳了脚跟。
而朝廷此时正好遇到正帝登基,为了稳固西北,始终不调兵入渝,且渝州四面环山,道路险阻,陡峭崎岖,也不利于大军通过,加上叛乱已定,朝廷也就打算派一驻州都督前去节制兵马即可。
可怪就怪在,朝廷接连三次派去的大都督都病死在任上,这就由不得朝廷怀疑渝州是否出了什么问题。且朝廷下达到渝州的召令均是阳奉阴违,最让正帝无法忍受的是,他几次宣召吴君进京总是得到病重卧榻,难以下床之类的推脱之词。隐隐已有不臣之心。就在正帝想着手收拾渝州之时,突然南北皆乱,只能暂时放弃,打算解决了南北之事后再来解决这个渝州。
原来当年薛润造反之前就已经跟吴君眉来眼去很久,两人暗通曲款不是一两了。只是吴君比较谨慎,在薛润起事后就一直在观望,不曾想薛润居然败的如此之快。所以吴君也就一直骑墙观望。
只是若是当年他同时跟薛润一起造反,加上河北王炎,三股势力不得就能搅动中原,瓜分下。可惜他没有,到如今,王炎已灭,薛氏将亡。他再不动起来,下统一之后,不定朝廷就要跟他翻旧账。虽他并未竖起反旗,但他的心思是下皆知也毫不夸张。我无法断定朝廷会不会留他性命,若是留他性命,定然也是让他过的窝窝囊囊,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大权在握的吴君又怎么甘心的交出手中的一切回到京师去做个富家翁?思来想去,左右都无路可走,索性就反了吧。
此时举旗,起码可以延缓朝廷朝廷平陵的脚步,同时跟陵国联盟,形成犄角之势。可以直接将高适这头猛虎按在陵州,不敢动弹。
高适在整理出这些信息后,不由得心中恼怒。这不世之功就在眼前,眼看就要名垂青史,却半路杀出吴君这个不长眼的,高适此时都恨不得将吴君大卸八块。毕竟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且近些年因早年征战不断,老伤旧患缠身,若非自幼习武,打熬得一身好筋骨,怕是前几年这身子骨就撑不住了。
高适想到此处,不由得恨恨地一拳将案几捶出晾道裂痕。一旁的高修见状,赶忙劝道:“父亲!您要保重身体,切莫动怒啊。”
“饰善,依你之见,现今我等该如何是好?这时若是驻兵不前,等那南陵缓过气来,后面再打可就费事了。”
高修知道父亲的担忧,想了想道:“无论陵、渝皆不足虑,渝州虽有实力,可却被山川包围,我等难以进入,他却也难以出来,对付渝州,以守为主。南陵如今强弓末弩,只要我军打过江去,一战可定。”
高适捋了捋胡须道:“我也是这般想过。可是若要分兵防守,少了无法震慑渝州兵马,多了这南陵又如何去取?”
高修正色道:“父亲,孩儿愿领一万兵守永陵,可保证三月不失。”
高适疑惑道:“只有一万人?饰善,你有几成把握?”
高修认真的道:“孩儿有几成把握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有几成把握两月内平定南陵?”
高适突然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叶,用力的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感受着雨后的泥土气息,然后转身对高修道:“饰善,此战关系下太平,这下一统的关键就系在你身上了。”
高修赶紧站起来施礼道:“父亲放心,只要孩儿还有一口气在,定不教渝州兵马越界半步!”
高适拍了拍高修的肩膀道、“好!不愧是我高适的儿子,饰善,你放心,三个月之内,为父定当挟大胜而归!”
还保持躬身行礼的高修伏得更低道:“孩儿提前恭祝父亲凯旋而归!”
龙城坤仪殿
身体欠安的太皇太后刘氏正卧躺在床上,旁边跪坐着她的儿媳当朝的皇太后邓氏和孙子当朝皇帝。
邓氏接过宫女手中的汤药,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才慢慢的喂进了刘氏口中,如此反复喂了五六勺,刘氏便摆了摆手道:“好了,我不喝了。”
邓氏赶忙道:“母后,再喝几口吧,您这病啊,可得好好调养。”
刘氏摇了摇头道:“自己知道自家事,哀家这身子骨怕是没几日好活咯。”
闵帝赶忙抢在邓氏前开口道:“皇祖母!可不能这丧气话。那周太医了,只要皇祖母乖乖吃药,终归会好转的。”
刘氏慈爱地摸了摸闵帝的头道:“你这孩子,也学会骗奶奶了?奶奶岂是你能骗得到的?”
闵帝吐了吐舌头道:“皇祖母,孙儿可没骗你,不信叫周太医过来问问,如果他的跟孙儿的不一样,那就是他骗了孙儿,那孙儿可得要打他板子。”
刘氏不由得被孙子逗笑了,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呵呵!你可是皇帝,当有人君气度,可不许你欺负周太医。”
闵帝:“知道了,皇祖母。”
刘氏爱怜地摸了摸孙儿的脸,看着太后邓氏柔声道:“太后,这些年委屈你了。”
邓氏赶忙伏地而拜:“母后的是哪里话?若非有母后主持大局,儿媳哪里能有这几年的日子过。”
刘氏摇了摇头道:“如今哀家怕是活不到今年秋了。今夜特地唤你母子二人前来,就是想着趁哀家还没病糊涂,给你们交代一番。”
“母后!”
“皇祖母!”
邓氏和闵帝都赶紧伏地而拜。
刘氏没有理会他们的动作,而是目光深邃地越过了他们,直透门外,好像能穿透宫墙,直达远方:“我有些想家了,想我父亲、母亲、兄长、妹妹,我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出这深宫高墙半步了,真想出去看看,回家去看看!”
闵帝赶忙直起身子握着刘氏的手道:“皇祖母可是想回大煌?孙儿这就去安排。”
刘氏笑了笑道:“你呀!终究还是个孩子!难道没听过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奶奶呀!出不去咯。”
看着儿子不明所以的表情,邓氏戳了戳闵帝的脑袋对刘氏道:“母后,臣妾明日就安排大煌侯进京探视可好?”
刘氏苦笑了一下:“罢了!让他来作甚?他虽与我乃至亲的姑侄,可这些年也拢共见不到几面,哪里有什么亲情所在,何故去折腾于他。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安安静静地去吧,到了下面,自然会见到我想见的人。”
邓氏哽咽道:“母后!您……”
刘氏摆了摆手道:“罢了。莫这些了。哀家现在对你母子二人所的话,你二人要用心铭记。”
听到太皇太后要正式训话,母子二人赶忙伏地而拜,然后端直身子受训。
刘氏先是看着邓氏道:“太后。当年我儿在位之时,后宫充实,对你多有冷落,虽最终你也是熬了过来,可我儿一去,却由哀家垂帘听政,这军国大事、君王教育皆有哀家一手掌控,你心里可有怨恨?”
邓氏赶忙下拜:“臣妾不敢!”
刘氏的眼神愈发锋利起来:“你是不敢,却不是没有对不对?”
邓氏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起身:“母后言重了,儿媳自知才能有限,上不能教辅君王,下不能匡扶社稷,只是个平庸的妇人,若非福泽深厚,入得家,在民间也就是个相夫教子的阁内之人。”
刘氏:“哼!怕不是吧?当年明帝立储之时,你曾想方设法的联系徐正,希望徐正能助你一臂之力,将贤儿辅佐为太子,是也不是?”
邓氏顿时大惊,这事情当年做的甚是隐秘,这刘氏又是如何得知?
许是看出了氏的惊慌,就是缓和了口气道:“你呀!这就是为何我要把持着朝政不给你,你连形势都看不透,偌大的国家托付于你,你又如何支撑得了?”
邓氏赶忙顺着道:“是是,母后的是,是儿媳愚笨了。”
刘氏没有理会她的辩解,而是继续道:“那徐正是何人?对外,他出身显赫,权倾朝野,能征善战,立下不世之功。对内,他能当得明帝挚友之称。若得他一句话,贤儿的太子之位定当板上钉钉,是不是?”
邓氏战战巍巍地道:“母后,儿媳当年猪油蒙了心,确是这般想的。”
刘氏又道:“只因明帝后宫充实,你担心后宫会有人威胁你的地位,影响贤儿的将来,这无可厚非。你为了贤儿谋划,也可是经地义,纵是明帝复生,此刻就现在此处,当着他的面,哀家也敢这么讲。可你知不知你错在何处?”
邓氏听刘氏话里的意思并不是要问责于她,也逐渐冷静下来,心地道:“臣妾不知,求母后指点。”
刘氏摇了摇头道:“你荥城邓氏虽位列下八大世家,可你们家族的见识确是差了些。你今后跟你那叔公邓熙还是少些来往,他的才能做个户部尚书也就到顶了,实在不配来教导你权谋之术。”
刘氏邓氏沉默不语,无奈地继续道:“当年之事,你若不去找徐正,这太子之位定非贤儿不可,可若是徐正开了口,这贤儿定是此身无缘于大位。你险些害了贤儿啊。”
邓氏不由得吸了口凉气道:“母后……”
刘氏摆了摆手打断她:“徐正权柄太重,事关帝王家事,他若出声支持贤儿,明帝焉能不猜忌?纵是明帝再欣赏于他,贤儿再有才能,也不可能让他得了逞去,须知,帝王之术的精髓就在于平衡。不能让谁独大,也不能让谁一味被打压。那龙门高氏自正帝一朝就被不断打压,偌大一个世家顷刻间就落败了,又是正帝一朝,一个落败的世家顷刻间又起来了,历经正、明二帝至今仍未衰败,这是什么?这才是帝王权谋。那高适就是留着制衡徐正的。否则他高适又如何崛起如此之快?”
邓氏若有所思道:“前些时日,前线传回密信高适已经打过江南去了,只是这高适似乎身子也出了问题。”
刘氏道:“不错,高适年岁不轻,常年披甲,这个年纪身子不济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邓氏突然道:“若是高适……儿媳实在不敢想。”
就是微微叹了口气道:“高适不在,不还有其他人么?再不济,他那儿子高修也颇有乃父之风,年纪正好,你怎么就想不透呢?这徐正无须担忧他有什么心思,只需明面上有人能制衡即可,一个不行就再多找一个,只要达到势力之间的平衡即可。就算徐正不在了,也要找一个替代他的人来制衡别人。什么是帝王之术,帝王之术就是擒龙伏虎,让这些权臣将帅不得不为君王所用,离了君王只能粉身碎骨。”
邓氏喏喏道:“臣妾晓得了。”
刘氏叹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若是你有这般才能,我今日又何须提点于你?当日明帝驾崩,哀家便关起门来享清福便是,何须亲自摄政?世人不知,皆以为哀家贪恋权势?可这几代帝王,不是哀家的丈夫就是儿子,然后如今是孙子,哀家要那么多权势作甚?哀家还不够尊贵吗?”
邓氏忙道:“母后!儿媳没有这个意思!”
刘氏哼了一声道:“自正帝驾崩后,哀家可有干涉过一丝朝政之事?”
邓氏忙道:“不曾!”
刘氏又指着闵帝道:“自陛下继位以来,哀家可有提拔偏向大煌刘氏之人?这政事堂里可有一相姓刘?这军方可有一柱国姓刘?”
邓氏软道:“自然没樱母后处理朝政公正严明,这是下公认之事。”
刘氏继续道:“既如此,你哀家留恋权势么?”
邓氏:“母后贵为下饶太皇太后,又何须留恋权势!”
刘氏握住了氏的手柔声道:“我知你素来委屈,但人贵在自知。当年若非徐正也认可贤儿,他只须顺着你的意思上个奏则,立贤儿为太子,这太子之位就跟贤儿无缘啦。徐正一介臣子都明白的道理,你却不懂。偌大的国家交给你,你知哪个是忠哪个是奸?什么人有什么本事,适合放在哪里?你可知道?”
邓氏脸红得像煮熟的苹果,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臣妾……儿媳……这……”
刘氏不理会她的局促,继续道:“本来哀家就想还能多活几年,等到陛下长大了些,就还政于他,至于你,便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皇太后,享享清福,也算哀家补偿你多年的委屈了。谁知如今哀家的身子却不争气,这陛下还,只能委托于你,可你……你……你偏偏不是这块材料,只怕到时主少国疑,不是权臣当道就是外戚专横,哀家如今提点于你,只望你知道哀家的苦心,女人权力再大,终归没有用处,而且,你要记住,你是我赵家的人,你的丈夫、儿子,将来的孙子都姓赵,邓家已经不是你的家了。莫要指望邓熙能助你什么,就算他没有任何私心,他的才能也不堪大用,户部尚书已经是他的极限,如今官拜政事堂左相已经是材大用了。最不济的是,他邓氏后人中没有成材的料子,不然他又何苦这个年岁还苦苦支撑,不肯告老?你若是想着依仗邓氏,又从何依仗?依仗你那几个才能平庸的堂兄弟?那只会让邓氏面临灭顶之灾。”
邓氏有些不服气的嘀咕着:“邓氏也不见得一无是处。”
刘氏顿时怒道:“你连最起码的识人之明都没有,我这大好江山今后就是败在你的手郑”
看着既不服气又不敢反驳的邓氏,刘氏忽然心中一阵悲苦,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退下吧,皇帝留下陪着哀家便是。”
邓氏难堪道:“母后!”
刘氏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对她摆摆手:“退下!”
邓氏无奈道:“臣妾遵旨!”
等着邓氏缓缓退出宫门,刘氏才转过脸来柔声对着闵帝道:“奶奶和你母后的对话你可听的明白了?”
刘氏见闵帝点零头便继续问道:“你觉得奶奶的话有道理还是你母后的话有道理?”
闵帝略微思索道:“皇祖母是站在江山稳固的角度看事情,母后是站在权力稳定的角度看事情,皇祖母的道理知难行亦难。母后的道理知易行易,但却容易失去平衡。”
刘氏继续问道:“若是你亲政,当如何?”
闵帝陷入沉思,忽然眼睛一亮,笑道:“皇祖母之意其实若能做好,又何愁母后之心不成?但凡能稳固朝政,又怎会有大权旁落之事?孙儿若是亲政,自当按照皇祖母的意愿行政,辅以母后的意思也不无不可。皇祖母也了,这君王要有擒龙伏虎之能,孙儿手无缚鸡之力,自当要有识人之明,这满朝虎豹,谁能相克,谁能相成,这才是孙儿要知道的东西。”
刘氏欣慰笑道:“不错。你祖父仁正皇帝曾言,官,舟也。民,水也。君,则为操舟之人,乃定的舵手,无论风大浪急还是风平浪静,无论舟旧板破还是船坚如铁。一个好的舵手,都能操舟行水如履平地。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闵帝正要回答刘氏的话,突然殿外急内侍禀报,江南急报传来。原来高适已下湘州全境,只是那薛行像脚底抹了油似的,居然又给他溜了,在高适破城前就携带金银细软在群臣的护卫下跑去了海州,准备从大海出逃。就在高适准备继续南下之际,突发急病,倒下了,如今正返回陵州休养。
刘氏听后不由得暗暗叹息:“可惜了。”
闵帝赶忙安慰道:“皇祖母不用担心,如今湘州已复,海、宁又能苟且到几时?待楚西郡公调理些许时日,定可大定南方。”
刘氏摇了摇头道:“我的不是战事,而是高适。”
闵帝顿时不解道:“楚西郡公?他有何不妥?”
刘氏缓缓地在闵帝的扶持下下了床来,边走边道:“若非重病,想必高适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统一下的机会,看来高适的身子骨也快不行了。只是高适此时还死不得,就算要死,他也得灭了南陵再死。”
闵帝不解:“这是……为何?”
刘氏缓缓地走到了案几坐下,才吃力道:“他只有挟灭国的不世之功才可真正的制衡徐正,纵然他不在了,也可又他儿子高修顶上,不然他龙门高氏终究是矮了海源徐氏一头,这徐正又如此年轻,若下无人可制,对你,对下都是一场祸患啊。”
闵帝有些不信道:“可上柱国乃先帝挚友,这些年来辅佐孙儿尽心尽力,从不居功自傲,怕是皇祖母多心了吧?”
刘氏摇了摇头道:“徐正确是君子无疑,这一点无须怀疑。只是徐正代表的哪里是他自己?他身后有海源徐氏,有河北,有山东,有江左,这些地方不是徐氏子弟就是他徐氏部曲出身,大半个大周啊,若是无人制衡,徐正纵然是君子中的君子,也难保他身后的人没有不该有的心思,到时那怕迫于无奈行那改换地之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闵帝顿悟道:“所以皇祖母想让龙门高氏再上一层楼,给他们足够的权柄制衡于徐氏?可这么一来,这龙门高氏不也成了权臣?”
刘氏揉了揉闵帝的脑袋道:“一家独大的权臣才叫权臣,满朝都是权臣的话那就没了权臣,这个道理你不懂?”
闵帝豁然开朗道:“不错,皇祖母这一手不就跟当年仁正皇帝设立政事堂和八大柱国一样?既然免不了有人要成为权臣,那就索性弄一堆权臣出来,那就没有权臣了。”
刘氏赞赏地看着孙子道:“不错,就是这个理,千日防贼,贼未至,主人家就累死了,只是单单一个龙门高氏还不够,要多拉几家人进来才热闹。哀家看那那邓氏就颇为不错。”
闵帝疑惑道:“可您刚刚还……”
刘氏得意一笑道:“哀家刚刚还了你母后是不是?”
闵帝点零头,大为不解,刘氏爱怜地将他拥入怀中道:“你那母后,志大才疏,又是个气量狭又拎不清的妇人,我若不那样,又怎么能激起她扶持邓氏的坚决?一旦奶奶不在了,你母后掌权掌权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启用娘家之人,到时朝堂难免一番腥风血雨。你年纪太,这满朝狮虎怕是玩不转,刚好这邓氏就是你母后手中的一把刀子,待她杀的怨声载道,你和风细雨的出现在朝堂收拾局面,到时候狮虎皆服,你再将邓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即可。”
闵帝好奇问道:“可这刀子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
刘氏哈哈一笑:“若是我大煌刘氏或许可能,邓氏满门庸才,扰乱朝纲或许可能,但要敢染指大位,他们还不配。不过你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枉哀家一番教导,总之,刀子奶奶替你选好了,怎么握、怎么切就看你自己了,将来的事奶奶也无法替你事事都考虑周全,你还是要靠你自己,你要记住,君王,都是孤家寡人,在这张位子面前,任何人都可以舍弃,包括你的母后,你的奶奶我。”
闵帝眼眶湿润的抱紧了刘氏哽咽:“奶奶!”
刘氏也流泪满面地抱紧了怀里的孙儿:“奶奶将这江山交给你了,莫要辜负你这身血脉。”
隆平五年夏,大周太皇太后刘氏薨。
隆平五年冬,楚西郡公高适平定南陵,俘南陵皇帝薛行等一干皇族文武羁押进京,获爵寿国公,考虑高适年事已高,留京师任政事堂右相兼兵部尚书职,其子高修出任镇南大将军,驻守永陵郡,节制陵、湘、襄三州兵马,伺机进攻渝国。
隆平六年,上柱国徐正突发急病,昏迷五日不醒,后不治身亡,朝廷为之辍朝三日,追封海源郡王、太傅。其十一岁独子徐文袭爵虞国公,因年岁太,未授予官职,徐正的上柱国职衔则由高适出任。
隆平八年,太后邓氏把持朝政,升政事堂左相户部尚书邓熙为大丞相,同时大量启用荥城邓氏族人,一时间满朝文武皆为不满,且以政事堂仆射御史大夫王群为首的三十名御史阁清贵公然在朝堂指责邓氏有不臣之心,被当场杖保
经此一役,邓氏族人越发嚣张,尤其邓熙,仗着外戚身份大肆打压其他六姓世家子弟(太兴王氏因裂土被灭族,此后下世家仅余七姓。),同时借口削减赵氏皇族成员的权柄官职,几乎将整个朝堂握在手心,可笑那皇太后邓氏还不自知,居然更加放纵邓氏做大。
最终,在六大世家(海源徐氏因徐文年幼,并未参与)的密谋之下,推举德高望重的寿国公上柱国高适为首,发动兵变,一举诛杀邓熙为首的邓氏族人,软禁皇太后,同时控制了朝堂和京师,一时间朝堂拍手称快。自此,下世家皆以龙门高氏为首。同时,在没了徐正这样的蛟龙盘踞的朝堂,再也找不出能够抗衡高适的存在,高适也因缘际会的成了大周第一权臣。
饶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从前的高适自然是一心为国的忠心重臣,可如今,朝堂没了能制衡自己的对手,皇帝又年幼,自己大权在握,这种感觉一旦体验了就放不下了了,加上高适不同于邓熙,自大权独揽以来,不但不打压其他世家,反而费尽心思拉拢,所以高适的权威日益隆重。
隆平九年春,在群臣的逼迫下,闵帝无奈同意赐高适参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殊荣。
隆平九年秋,群臣又一次准备上书要求闵帝给高适晋爵为寿王,高适突然病倒,这一次怕是起不来了。
上柱国府
病床上的高适正听着儿子高修跟他汇报永陵方面的军情,末了才道:“饰善,要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也是辛苦你了。”
高修赶忙道:“父亲的哪里话,儿子自从知道父亲病倒,就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立马赶到父亲身边伺候。”
高适欣慰地笑了笑:“莫要如此,我知道你的孝心。”
高修却是关切地服侍着高适道:“父亲,要不先睡一会,等您精神头养足了,儿子再聆听教诲。”
高适摇了摇头道:“无妨!老夫怕是撑不了几日了,趁着现在还未糊涂,要跟你交代许多。”
高修泪流满面地握住了高适的手道:“父亲何故言死,如今父亲不到六十,只不过病缠身,休息休息便可痊愈了。”
高适擦了擦高修地泪痕道:“饰善,现在不是做那儿女状的时候。你且先听我完,等我死了你再慢慢哭。”
高修诧异着道:“父亲!”
高适摆了摆手道:“如今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我高氏被架在火上烤,这代周之事就算我不想做,他们也会架着你做。”
高修疑惑道:“父亲,化家为国乃千古头等大事,为何父亲反似不愿争此大道?”
高适苦笑一声道:“这世上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我龙门高氏不就是这下数得着的世家么?大位?那只是被推上去火架的兔肉,看着香,吃起来却未必。除非你能打破同世家共下的格局,否则,赵氏的下场就是我高氏的明日。”
高修细细思索着父亲的话道:“父亲,其实此时我早已想过,我有一策,只是推行起来颇为费力。”
高适奇道:“你来听听?”
高修赶忙道:“儿子以为,历代之所以难以摆脱世家,无非就因为三点。一,古蒂根深,八大世家从源头上来都是上古六十四国之中的八国,渊源深厚。二,八大世家掌握的土地、人口太多,且隐秘不报,紧紧握住帝国的命脉。三,八大世家掌握着下的书籍,无论民生政治还是行军布阵的本事只有八大世家子弟才能学到,普通人哪有那个资本触及?”
高适欣慰道:“不错,这就是世家的立足之本。汝当何为?”
高修道:“儿子想在未来录取人才方面增加一条,就是科举,不再以世家举荐为主,普通人也可通过科举为国效力。”
高适哈哈一笑:“饰善,你未免有些真。科举?且不在世家阻力之下你能否成行,纵是给你做成了,平头老百姓中能有几个读书人,你的科举收效甚微啊。”
高修坚定地道:“所以,这费力之事更要做,儿子不但要创办科举,还要在民间置办学舍,让下人都有书读,十年,二十年总有收效,就算儿子这一生都完成不了,那就让您的孙子,曾孙孜孜不倦地做下去,总有一会打破人才出世家的局面,这些非世家子上来第一件事就是讨伐世家,逼他们交出隐秘的土地、人口、钱财,到时,世家将不复存在!”
高适一时不知还什么,只好道:“你有此宏愿自然是好的,可要注意分寸,事不可为时当学会退让。莫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高修笑了笑道:“父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这非一朝一夕之功,自当要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待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已为时晚矣。”
高适知道这个儿子胸中自有乾坤,便不再复言,便拉上了被子,示意儿子他要休息了。高修见状,便行礼退出。
待高修徒门边的时候,闭着眼睛的高适突然了一句话:“饰善,争,我高氏已无退路,为父他日九泉之下定会望着你扶摇直上,开辟地,给这世道一个崭新的下。”
高修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只是轻轻的关上了门,只是满脸的泪痕却不抹去,在这深秋庭院中任风吹干。
隆平九年秋,大周寿国公、上柱国大将军高适薨,朝廷辍朝三日,追封大丞相、太傅。其子高修袭爵寿国公、出任上柱国大将军。
隆平九年冬,群臣上表闵帝,要求晋寿国公高修为寿王,赐九锡,闵帝无奈同意。
隆平九年十二月,闵帝公告下,于龙城城郊,建造受禅台,禅让皇位给寿王高修。
高修接受闵帝的禅让后,建国大寿,改元统,追尊父亲高适为大寿太祖高皇帝,封禅位的闵帝为太平公,同时大封宗室,文武皆有封赏。至此大周三百二十三年江山完结,由大寿开启新的篇章。
高修望着跪拜在台下的群臣,目光坚毅,在心中默念:“父亲,儿子终究踏上了争之路,您且看我开辟地,重塑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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