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就是要活着才行,人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袁力这般念叨着,他是城外的破落户,家里穷的娶不起媳妇,本来还有一个高龄的老母亲。
想到老母亲,他脸上显出讥笑之色。她是一个标准的好大唐人,一辈子都没做过出格的事情。
望吃饭,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都在扒拉田地里的那些东西。
与四邻相处的时候,也在尽力的讨好每一个人。
“大郎啊,娘要是能看到你娶妻生子,便是死了也能闭眼。”
时常,老母亲都是这样叹息的,没有多少新意。
四邻们拿着好处,会在嘴上对着老母亲道:“放心,放心,近亲远亲的,有合适的姑娘都会帮着留意留意。”
往往这些人前头拿着好处,后头就抛在了脑后。
这姑娘似乎连个影子都没有,老母亲盼着盼着,倒是把北朝的胡骑给盼来了。
长年的辛劳,她身体早早的落下了病根。就连逃命都比别人跑的慢些,在燕北活命的人家,总有那么一两户养马的。
清晰的记得,自己叫那家人四叔。
他家马养的高大威猛,看起来就与别人家的不一样。
老娘在世的时候,没少给他家送东西,就是为了他嘴里那个远方的侄女。
直到死,老娘都只在幻想里见过。更可笑的是,南逃的时候,老娘想借坐人家的马车,按照平时的人情,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可最终只能看到人家的马屁股,四叔带着家人跑的比兔子还快。老娘终究还是没熬过来,死在了路上。
痛苦的结束了她可笑的一生。
袁力到了燕州城,这才发现世界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这里人多的超乎想象,有钱有势的地主豪商让他看花了眼,原来这个世界上四叔那样的人家也是破落户,这些才叫有钱人。
袁力幻想着自己努力做个有钱人,让那些瞎了眼的家伙都看着。
这个想法仅仅一就破灭了,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没饭吃没地方住。
城里的人那么有钱,也不缺吃食,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施舍哪怕一口水给自己?
袁力不甘心,他将富人区的房门都敲烂了。
被人打,被狗咬,吃泔水。
他是最早到燕州城的那批人,也是挨饿时间最长的那批人。
那些人,满桌子的饭菜,往往吃上几口便倒了。
哪怕施舍其中一份给自己,那么他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可那些有钱人自己吃的肥头大耳,连哪怕一个子都难施舍。
有一阵子他遇到了同乡的那些人。
从那些人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四叔的消息。
原来,着急逃命的四叔,用那几匹高大威猛的马做成了板车,拉了整整两车的人。
捎人需要的报酬是一袋粟米。
哈哈,怪不得老娘兴匆匆的去,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
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一袋粟米来?
回头想想,那些年四叔从家里得到的好处,都不止一袋粟米了吧?
板车很大,能坐很多人,连其中一个角落都舍不得给那个苦命的女人。
她做错了什么?
袁力翻来覆去,思来想去,一的乞讨过去。
他发现那些富人们纵有千金,难舍一分,反而是贫民区的人,愿意分给自己一口吃的。
后面进城的人变多了,越来越多的人拥挤在贫民区里。
最终那些人也舍不得给自己一口吃的了。
白挨饿,晚上受冻。
很多人受不了继续南逃了,没有食物的人家,多数会死在路上,活活饿死。
留在这里,还有一份希望。
“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
有些人这么等着,直到身体僵直,被一辆辆的板车收拾着送走。
他又看到了四叔。
嘿,那些板车啊,可是在老娘逃命的时候都没法坐上的奢侈品。
他好奇的跟着四叔。
四叔一车车的拉走尸体,又从衙门领走一袋一袋的粮食。
那卑躬屈膝,满脸堆笑的样子,生灵活现。
像极了老娘讨好他的样子。
袁力蹲在衙门边上,看着人来人往,衙门里的人都应该是忙碌的。
胡骑来了,那么这些吏应该是忙着公事吧?
衙门从来不缺事情,往来的豪绅富商,升斗民,千奇百怪。
袁力蹲在那里看,那些吏们有时笑,有时严肃,有时厌恶。
那些有钱人,往往见面了就会不着痕迹的往吏的袖子里塞点什么,这时候那些吏脸上是挂着笑容的。
是刚才四叔的笑容。
袁力想凑近了看到底塞得什么,对方面露厌恶的将他驱赶,可这功夫,他已经瞧的清楚了,那是一串铜钱。
他蹲的稍远一些继续看,当那些升斗民过来的时候,吏们义正言辞,高高在上。
那会儿,袁力恍然大悟。
那个苦命的女冉死应该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吧?
袁力却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他回到了贫民区,看到那些在生死边缘死死挣扎的人们,恍惚间,那辆板车来了,装走了自己,埋在了阴森的乱葬岗。
凭什么?
袁力想着那些锦衣玉食,想着衙门口那些高高在上的吏。
胸口的火焰越来越盛。
都是活着,凭什么别人大鱼大肉,自己在这里等死。
没有一刻比现在的想法更清晰,他要吃肉。
当人什么都没有了之后,剩下的只有命,当人命都摆了出来,就能令人恐惧,害怕。
饿可以令人头晕眼花,富饶奴仆将泔水倒出来,一群人便涌了上去。
争先恐后用钵子舀出一些。
推搡,辱骂,哭喊,乱作一团。
管家刘权站在台阶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很喜欢看着这些难民跟猪狗一样抢食。
这样能感到心灵上的满足。
随着一声大吼,有个瘦弱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人手持着板砖,护着泔水桶,眼神凶狠的环视了一圈:“来啊,再来啊!”
有几个饿急的互相看了眼,手里拿着的碗当做武器,冲着那人挥舞了过去。
相比起围过来的三人,中间板砖斗士明显不占优势,体格差距大,人数也差着份。
平民百姓平时拿着锄头,这会儿拿着凶器,在出手的时候有着犹豫,出手的力道就了些。
拿着板砖的斗士明显没什么经验,一时间挨了好多下,鼻青脸肿的。
挥舞的板砖没有一点套路,胡乱的拍来拍去,张牙舞爪,却没有什么效果。
直到谁拿了一根扁担抽在了他脑袋上,那一刻,他心中恐惧的感觉顿时消失殆尽。
四面的声音汇聚过来,谴责、谩骂,他被无数张嘴描述成了无数种模样。
嗡文脑海里,回响着一个声音。
“…看到你娶妻生子,便是死了也能闭眼。”
娶妻生子?
为什么想起这个?睁开眼睛,眼前一阵发晕模糊。耳朵里听不清别人些什么,那一张张愤怒的脸,不断变换的嘴巴。
他孤零零的站在这一角,脚边是散发着酸腐恶臭的泔水。
那三个中左边那人手持扁担,脸上却带着恐惧。
就是他敲的我吧?他这样想着。
脑后面有些湿润,他摸了一下,伸到眼前,红色的血液散发着腥气,鼻息间混杂着泔水的恶臭,饥肠辘辘的刺激着味蕾。
“呕!”
饿意引起的是反胃,仿佛要将胃酸给吐干净一样。
空呕了半,他笑了,癫狂的笑了。
鲜血能吓到老实人,却也能助长隐藏的凶性。
你们为什么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只是想吃一顿饱饭啊,有什么错?
“啊!!!”
三个人,瞬间遭到了反击。
板砖斗士变了模样,鲜血淋淋的凶狠将旁人吓傻了,两板砖将两个饶脸拍成了平面,血液顺着板砖往下滴。
剩下拿着扁担的人怪叫着,混着周围人惊恐后湍声音,他被乒了。
板砖斗士饿极了,看着对方红润的耳朵,眼中充斥着血腥的红丝,遵从饥饿的指使,朝着深渊张开了嘴巴。
乒的人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疼痛,涕泗横流,惊叫声哑在了喉咙,心跳回响着压抑。
刘权笑眯眯的来到板砖斗士的眼前:“xx好x吗?”
板砖斗士抬起头来,逐渐站起身来,嘴唇染成了鲜艳的颜色,微微快意笑着:“不好,腥臭。”
“你叫什么名字?”
板砖斗士看着对方,瘦削的身形却没有了佝偻,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世道不让他活下去,他就砸烂这世道。
“我叫袁力。”
喜欢夺棋请大家收藏:(m.trxsw.com)夺棋唐人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