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几匹快马出了燕归城，朝着北方而去。
“希望时间再过得慢点！”
胡大道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显得精神了些。
整座城池还在沉睡里，随着低沉的挥刀声，空睁开了眼皮，露出邻一缕晨曦。
李果儿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做深蹲，挥刀。
汗水净透衣物，额头上汗珠子一滴滴的滚落。
晨曦照在身上，仿佛全身都在发光。
郭昕穿戴好出来，看到这一幕对着姜大牙道：“瞧见没有，果儿这孩子受神灵保佑了。”
姜大牙笑呵呵的回道：“不得是这城里的兄弟在保佑他。”
“你，我们不在他的身边，他会过得好吗？”郭昕担忧的问道。
姜大牙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道：“为什么不呢？他是我们教出来的，未来的路会自己走好的，不是吗？”
郭昕心里叹息，老夫都知道啊。
一想到这孩子要自己一个人面对险恶的朝堂。
果儿能好好吃饭吗？
果儿生病了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果儿……
这一刻，郭昕如同婆婆妈妈的妇人一般将鸡毛蒜皮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姜大牙眼眸里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的人儿抱在手里的样子。
十五年啊，果儿如同自己的生命延续一样。
要是自己一个人了，你能过得好吗？
……
周云领着下属往北走了三十多里路，才有空对付了一口吃的。
不过片刻，他便又跨身上马：“继续哨探。”
有人嘟囔道：“刚吃完就要动，那些吃食马上就吐了。”
周云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遥遥指着前方：“告诉我，那是哪儿？”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要死人了，死很多人！”
话语之余，是厚重的叹息声。
众人心底升腾起一阵寒意。
“你们还觉得要吐了吗？”周云继续道。
众人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出发！”
翻身上马，众人继续北去。
太阳从这人间走上一遭便将时间给收走了，丝毫不顾及这人间生灵的眷恋。
以往早早睡觉的老兵们，此刻一个个的不愿意入眠。
清冷的月光洒满了整个院落。
难以入眠的人们不时在院子里踱步。
他们的目光偶尔会集中到一个地方，而在屋子里一个叫李果儿的少年酣然入睡。
人月相望，多少喃语消散在了黑夜里。
际微微露出鱼肚白，北去的几匹快马狼狈而归。
快马行过，远处的沙尘接而起。
夏日的惊雷凭空炸响，将众人那点仅剩的时光给碾压至尽。
周云脸色苍白，浑身失了水分一样。
仅仅一句话，就让赶过来的胡大道心里一紧。
“胡骑南下了！”
“还有多久？”
“追击的轻骑最多两个时辰至燕归城。”
胡大道深吸一口气，命令道：“所有人收拾行装，准备回去。”
“喏！”周云应了一声，随即下去吩咐了。
胡大道简单收拾一下，将行囊挂在马匹的两边，翻身朝着都护府而去。
进了都护府的门，胡大道看到了老勺子在做早饭。
老勺子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地方示意对方坐下。
胡大道行了一礼：“前辈，非是下属不敬，实在是十万火急之事。”
“胡骑南下了？”老勺子声音平淡的吓人。
胡大道抬头，眼眸中有震惊之色：“您知道？”
“猜的，”老勺子将正准备倒下锅的粮食收了起来，问道：“还有多久？”
“两个时辰！”胡大道吸了一口气。
老勺子嗯了一声，道：“吃早饭了吗？”
胡大道愣了一下：“啊？”
老勺子将大锅起开，慢慢的将所有粮食全都倒了出来。
“等下一起吃，今做馎饦！”
胡大道应了一声，转而看着老勺子在忙里忙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马上就要打仗了啊！
众人醒来，来到了院子里，一口大铁锅在汩汩的翻滚着。
本来还有一口袋的粮食，此刻已经见底了。
边上摆放着的大碗里盛满了馎饦。
众人看着那清亮的食物，顿时一个个的眼睛珠子都瞪起来了。
“老勺子，你这是不打算过了啊。”
“那么多粮食你一顿就给做了？真败家！”
“是馎饦！”李果儿闻着香味，鼻翼轻轻扇动，眼神直勾勾的盯着。
少年人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对于食物的需求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担心浪费粮食的人全都闭口了。
有什么比孩子吃好更重要？
李果儿首先分到了一碗，吃了一口，鲜嫩的感觉充斥着口腔。
顺滑的口感在嘴里跳动，富含的能量下肚充满了饱腹福
三两口就吞下了一半。
众人看的喉结蠕动了一下，老勺子朝着他们努了努嘴，那清亮透彻的面汤在散发着烟火气。
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好像动了。
齐刷刷的端起了碗筷。
郭昕第一口没有吃，看着一边站着手足无措的胡大道，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老勺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碗里清亮的汤色并没有引起他多大的馋意，即使这是很久都没有吃过的好东西，他第一筷子夹到了果儿碗里
“多吃点！”郭昕眼神中满满的柔和。
李果儿愣了一下，不过这一筷子也不多，便道了一声：“谢谢郭耶耶。”
这一刻，众人都注意到了什么。
粮食啊，平时都不轻易吃的。
胡大道这个透明人站在墙角，也端了一碗。
老勺子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比不上他看着李果儿吃东西。
姜大牙夹了一筷子，苏波剑夹了一筷子……
李果儿那一碗面，吃了足足三碗的量。
胡大道静静地看着，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些老兵在做最后的告别。
子啊，这些人都为大唐奉献半生了，怎么就不能善终了？
你的面子真那么重要吗？
馎饦很香，仿佛甜在了心里。
李果儿吃着面，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如此几次，他还以为自己出了错觉了。
低下头，竟然看见碗里又多了些！
老勺子给他添了一碗汤水，慈爱的道：“吃多了，原汤化一化。”
李果儿低下头，嗯了一声。
呼哧呼哧的快速喝了下去，浓稠的汤汁在嘴巴里润了一圈便下去了。
顺着喉咙，直到顺着胃壁下去。
胃里肿胀的感觉瞬间便好了一些。
当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了无数双的眼睛。
所有目光的交接点，是自己啊！
慈爱，柔和。
仿佛有圣光笼罩在身上一样，暖洋洋的。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忽然间一酸。
嘴巴张了张，什么话还没出来，外面已经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胡大道放下手里的碗，脸色紧张的道：“前辈们，没时间了！”
时间？
李果儿看了一眼胡大道，忽然间大脑一片空白。
不好的预感从脊梁深处而起，直冲灵盖。
郭昕应了一声，看着李果儿道：“果儿这么大，好像还没学过冲阵吧？”
李果儿抬起头来，望着郭昕，眼眶泛着红丝。
郭昕思考了一会儿，众人也都稀稀疏疏的回应了。
“既然没学过，那今咱们就带着果儿见识一下，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脸上带着轻松，稀稀疏疏的着。
“果儿也是大人了，该见识见识的。”
“战场上冲锋的才是真汉子！”
“果儿日后若是做名将，怎能不学冲阵！”
“怎么能是名将，果儿得做名帅。”
“在理，在理，得是名帅。”
“我等教出来的，最差也得名帅。”
……
郭昕看着李果儿，忽的怒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女儿姿态。”
李果儿眼眶泛红，盈盈水雾在眸上聚集。
“不准哭！”往常和蔼的老人，此刻格外严厉。
往常喜欢护短的人们，此刻都抱持着严肃的神态。
李果儿哽咽的声音消磨在了嗓眼里，盈盈水雾也渐渐逼散，眼眶依旧红润。
郭昕这才恢复了些，道：“果儿，把你的贴身之物带着，我们回大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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