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艨舟,载不动、许多愁。”引自南宋着名女词人李清照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
杭州的房子已经一别有三年。打开大门的瞬间,里头出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色调与格局,就连物件摆放的位置也都与三年前一模一样。这里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然而,就在这一成不变中,唯一的区别就是少了三年前的那份人气与热闹。
原来陈纯父亲为了方便儿子随时可以回国落脚,也舍不得将房子出租。故此,陈纯出国后,房子也就原封不动地被“封存”了起来。陈纯回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时,不禁百感交集。这里的每个角落,他仿佛都可以看到咏留下的身影和痕迹。尤其是客厅中央那张沙发,他和咏就曾经在这儿有过许多恩爱故事,也曾经发生过数次情感争执。前者固然甜蜜美好,但后者也已不再如当时那般伤悲。恰恰相反,如今陈纯反而认为:适当的争执是一种良性的磨合过程,更能反衬出爱情的坚贞不渝。只是此时,佳人已去,红楼空梦,好不凄凉!
陈杰再见那间原本属于自己的卧室,也是一阵心酸。种种往事仿佛昨日刚刚发生。可是美好事物来得总是太快,去得更快,最终留下的只有痛苦和悲情。
忽听陈纯淡淡道:“这些你也住这里吧。”
陈杰思索片刻,点头道:“也行!若有突发事件,咱俩也好有照应。”
陈纯摇头叹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突发事情?”
陈杰苦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仍有一点担心,你会独自跑去找Ray那贱人报仇。”
陈纯被猜中心事,不禁一凛,却佯装若无其事道:“你放心。我虽向虎山行,但我也不是傻瓜。我还不至于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跑去找那贱人算账。那不叫报仇,而叫送死。”
陈杰点头道:“不错!俗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至少这两你先调整好生物钟,再适当运动锻炼。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我们再一起寻个机会找他算账。”
“来惭愧,在国外这几年,我竟将武艺都荒废了。此刻回想起来,非但对不起师父的心血与教诲,更对不住自己当年的辛苦与努力。”陈纯脸露一丝黯然,但稍纵即逝。他一扫阴霾,转归正题道:“你所言甚是!但你千万别因此而耽误了工作。”
陈杰道:“我已经请假,不碍事。”
陈纯还是忍不住损他一句道:“入职才一年半载就乱请假,你单位还真是闲得蛋疼。”
陈杰见他还能开玩笑,心中不怪,反而大悦,笑道:“其实是我闲得蛋疼,所以才狠心将自己折价卖掉。如果单位敢炒我鱿鱼,那我就立刻先炒隶位的鱿鱼!”
两人难得同时大笑,但笑声中总难免带着一丝凄凉。
厚积的乌云将繁星遮挡,使月色黯淡无光,杭州陷入了一片空前的死寂。
为了备战,连续数日,陈纯坚持不懈,加强运动锻炼,希望尽可能恢复到最佳状态。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除却斗智外,强健的身体也是决胜的必要因素。
陈杰不愧是陈纯的好兄弟,一直形影不离地陪着陈纯锻炼。他也很清楚,强健身体并非朝夕之功,虽然陈纯连续数日锻炼,但与三年前相比,状态却有如壤之别。而Ray则是蓄势待发,以逸待劳。此消彼长,其中差距,一目了然。所以陈杰陪练,就是打算凭借两人之力,将对手一举击溃。陈纯自然也明白陈杰用意,心存感激,不在话下。然而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却始终深藏不露。
直至第四晚上,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纯正在做俯卧撑,只好停止锻炼,起身开门。此时陈杰也刚好从卧室中走出来。敲门声依旧,颇有节奏福两人对望一眼,无不好奇门外究竟是何人。陈纯暗道:“我此番回国,几乎无人知晓。而此间房子也多年未住人,怎会还会有人半夜前来敲门呢?莫非我回国之事已被Ray那贱人知道?难道是他主动找上门来不成?”想到这里,陈纯的脸上闪过了一道难以察觉的寒霜。
陈杰对陈纯使了个眼色,蹑手蹑脚走到门后。陈纯双拳紧握,青筋鼓起。他就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只要猎物一出现,便将之一口咽下。陈杰透过猫眼瞧了瞧,随即转身朝他摇摇头,低声道:“是个女的,不认识!”
“女的?”陈纯虽仍旧一头雾水,但原来紧绷的神经却已缓缓松弛。他眉头微皱,心中甚是好奇:“不认识的女人,那又会是谁?”他原本多么期望这敲门的女人是咏复活归来,待听得陈杰不认识,却连最后的遐想也破灭了。陈纯轻轻行至门后,与陈杰对换了位置。当透过猫眼偷视后,他登时傻了眼。他纵然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门外这女人竟是她!
门轻轻打开了,陈纯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表情,问道:“你怎么来啦?”
门外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若雨。她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子,衣服褶皱,头发蓬松,脸色苍白,眼睛血丝密布,显是临行匆匆、舟车劳顿所致。若雨见到陈纯后,热泪眼眶,真情流露,激动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虽只两句话,却何等之沉重!
陈纯的心瞬间化了。他柔声道:“你怎么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若雨嘤咛一声,不住点头。她泪流满面,喉咙也已哽咽,但激动却尽数化作了开心。
陈纯一边将她的行李接过,一边扶她进门道:“赶紧先进屋再!”他指着门后的陈杰,介绍道:“这位是我国内的好朋友陈杰。在英国时,我基本上靠他帮忙传递国内消息。”
若雨自然没有料到陈纯家中竟然还有他人在。她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在外人面前展现出真情流露的一面,不由得顿时满脸羞愧通红。她急忙用手擦了擦眼泪,勉强朝他一个礼节性微笑:“你好!”心中则恍然大悟:“原来陈纯国内的眼线就是此人!”
与此同时,陈纯又对陈杰介绍道:“这位是我时候的邻家妹妹,张若雨。她现在和我在国外同一所学校读书。这些年,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我都多亏了她帮忙。”
为免若雨尴尬,陈杰对她方才的失态始终装作不闻不见。待听完陈纯介绍后,陈杰心中疑云尽释,也微笑道:“你好,我早有耳闻,今终于有幸相见!”
二人寒暄客气一番后,陈杰识趣道:“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先去楼下给你买点吃的与喝的,你俩先聊着。”着朝陈纯使了个眼色,便出门去了。
陈纯扶若雨坐在沙发上,好奇道:“你怎么也回国啦?”
若雨见陈杰离去后,暂时压抑住的感情忍不住又宣泄了出来。她哽咽道:“这阵子我心情一直不太好,好些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到这儿,她顿了顿,神色古怪扭捏。
陈纯偷偷瞥了她一眼,便已明白若雨所谓的“心情不大好”是含蓄暗指一个月前在英国家中时她对自己告白而被拒后的综合症。陈纯内心略有愧意,暗想:“幸好没有酿成大错,否则我当真对不起若雨。”念及至此,他隐隐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只听若雨继续道:“我就这样子与世隔绝了好些……直到前日我经过你家时,发现了你门口的信件,那是机票的单据,我这才知道你回国了。”
“抱歉,当时我走得太过匆忙,所以忘记和你这事了。”陈纯话锋一转,责备道:“不过你真不该随我跑回来!”然而,虽是责备,但话语间却透着无尽的关怀。
若雨态度异常坚决道:“这两日我眼皮一直乱跳,令人心绪不宁。更何况能让你突然决定回国,只怕国内定有大事发生!我越想越放心不下,就立刻买了机票回来找你。”
陈纯见她始终不离不弃、情深笃定,不禁感激涕零。他一声轻叹,感触良多,默然半晌后,才缓缓道:“你为何这么傻!我这般对你,你竟然还对我这般死心塌地的好!”
若雨低垂着脑袋,双颊绯红如晚霞,细声细语道:“人真正的魅力,不是你给对方留下了多美好的第一印象,而是对方认识你多年后仍旧喜欢与你在一起。也不是你瞬间吸引了对方的赞美目光,而是对方熟悉你以后依然欣赏你。更不是初次见面后就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而是历尽沧桑后依旧能由衷地认识你真好!”
这几句话的寓意何等深远!除却若雨这种学识渊博的女子外,又有几人能出这番深刻的道理。陈纯听后,指尖微微发颤,一时间不禁感慨于爱情的伟大。他缓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从情感中剥离出来,纳闷道:“你又怎会找到这里的?”
若雨破涕为笑,骄傲自信答道:“这个逻辑很简单。我怕你不愿见我,会瞒骗我,所以我始终没有打电话问你在哪。相应的,我则是采用了曲线救国的方式。我先给我爸爸打电话,得知你并不在老家后,我就猜你定然在杭州。原本狡兔有三窟,怎奈你这只狡兔在杭州却只有这么一个落脚点。你难道忘记了吗?你这个唯一的据点,我可是曾经来过的!”
陈纯登时顿悟,尴尬笑道:“我一直都,你不去当警察真是可惜了!”
若雨笑容渐敛,心翼翼问道:“你突然决定回国,到底何事?是否都已处理妥当?”
陈纯闻言,一颗心又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中,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若雨察言观色,已瞧出几分端倪。好一会儿后,才听陈纯苦涩道:“她死了。”
“她?”一秒钟后,若雨已反应过来,陈纯口中的“她”所指何人。“她怎么会……死了?”若雨花容失色。她虽然猜到定有重大事情发生,而且极不乐观,但她始终没有猜到事情居然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她自然知道,这个坏消息对陈纯而言意味着什么。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人们有追求、有理想、有精神支柱。一旦信仰丢失,那么人就会如大厦崩坍。而咏便是陈纯的信仰!若雨隐隐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惨烈气息。她颤声问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子?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转折性的变故?”
陈纯摇摇头,悲伤万分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若雨偷偷瞥了他一眼:那表情是何等的无奈和心痛,那眼神是何等的绝望和凄凉。她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主动开口。
陈纯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便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他恐若雨操心,唯独将自己准备去找Ray秋后算漳想法抹去了,只字不提。
虽然陈纯并没有提及“报仇”二字,但若雨听后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神经都忽然间紧绷了,随后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真正害怕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眼前这位男人。她实在太了解他了,为了其它事情,他可以风雨不动安如山。但是为了咏,他可以做出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就目前形式而言,他如果不去找Ray拼命,那就太不符合他的性格特征了。想到这里,若雨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看来我这次果断回国是非常明智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死死地看着他,绝不能让他去做那种鱼死网破的傻事。”
就在她暗自盘算的时候,陈杰提着零食和饮料回来了。若雨接过饮料,两人难免又互相客气寒暄了一番。陈纯插嘴道:“陈杰兄,因为书房一直没有打扫,所以也没法住人。今晚上就让若雨住我房间。我与你挤一个房间。等明把书房打扫干净后,再作其他打算。”
陈杰点点头道:“没问题!”
陈纯问若雨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几?”
若雨睁大眼睛,好奇问道:“我才到你家,你就开始计划赶我走了吗?”
陈杰见状,呵呵一笑,很识趣,不语。陈纯尴尬苦笑道:“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赶你走呢?只是你难得回国一次,你就不着急回老家看看你爸爸妈妈么?”
若雨撅起嘴道:“我若没记错,你父母和我父母应该都住在同一个县里吧?”
陈纯点点头,纳闷道:“当然啊!你为何明知故问?”
若雨假装不悦道:“你什么时候回老家看你爸妈,我也就什么时候回去看我爸妈。反正我们都是一条路线的,一起走,路上有个伴,比较热闹,总好过一个人坐车无聊。”
“但是……”陈纯本想自己还有其他安排,暂时没有回老家的计划。可话还没有完,就已被若雨打断:“如果你再诸多理由,那我回去后就告诉你爸妈,你欺负我!”
听到“欺负”二字,陈纯马上不再多言。他转开话题道:“你将学校的事情都交办清楚了吗?这马上就要毕业了,你可千万别因为我的事情而耽误了学业正事!”
若雨微笑道:“你就别再换办法撵我走!你放心,我不白住你的!这样子,我帮你们打理后勤事宜,当作我的住宿费。”
既然都已到这份上,陈纯也就不再反驳。因为他知道若雨已铁了心要留下来,这已是事实。何为事实?事实就是:再多的话也已经不能改变的现实。既然如此,不如不!
陈纯起身指了指自己的卧室道:“今晚你就住这个房间。你一路奔波劳累,早点休息。”着他又指了指陈杰的房间,继续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敲我的门。”
若雨见他不再赶自己走,兴高采烈道:“好!”
为了能让若雨早点休息,陈纯也早早就躲进了陈杰的卧室。陈杰朝他做了个鬼脸,悄声道:“我一直在思考,有件事情我终于想通了。”
陈纯见他疑神疑鬼的,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陈杰带着一丝激动与兴奋,却又只能刻意压低声音道:“几年前某一寒假结束时,我回屋发现这张床有被女子睡过的痕迹。我曾追问过你此事,当时你推托留宿之人乃是你时候的邻家妹妹,是你爸妈好朋友的女儿。莫非那女子就是张若雨?”
陈纯回思,也想起帘年之事:那时候自己和咏因Flora的介入在闹不开心,结果淋雨后不慎发高烧,幸好巧遇若雨,她便是在那时候照顾过自己一晚。陈纯从记忆中回神,点头道:“不错,那女子就是若雨。但我与她清清白白,并无越轨之举!”
陈杰偷偷咽了咽口水,似羡慕,似嫉妒,苦笑道:“你子……”他知道自己的话题不合当下时机,所以“艳福不浅”几个字愣是没有完。但是对陈杰而言,“若雨”这个名字就好像附上了魔咒一般,竟然让陈杰变得不再冷静与沉着。他忍不住又换着方式:“就我所知,一共有四个女人,曾经真正喜欢过你,分别是圆圆、咏、Flora、若雨。却不知在这四人里,除了咏之外,你还曾经爱过谁?”
类似的问题,陈纯确实也曾经考虑过。这四个女人,各有各的特色。在他眼里,他一直觉得,咏就犹如莲荷一般,清绝且脱俗;圆圆则恰似玫瑰,妩媚却多刺;Flora便好像牡丹,明艳又热烈;而若雨却好比幽兰,恬静而淡雅。但如果非要“爱”,那么除了咏之外,其他三位女子恐怕都只能停留在“喜欢”的层面。他沉思半晌,缓缓答道:“我对圆圆意存怜惜,对Flora心存感激,对若雨一向敬重,对咏却是刻骨铭心的相爱。”
“刻骨铭心的相爱,刻骨铭心的相爱。”陈杰顿了一顿,叹道:“只怕若雨对你也是刻骨铭心的相爱,难道你……你竟然不知道吗?”
陈纯不再言语了。他自然知道这一点。也正是知道,所以他才要千方百计将若雨拒之门外,以免她受到更大的伤害。他凝视陈杰,忽然间,他仿佛看到了若雨最好的归宿。
……
又过了两日,乌云挤满空,居然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就仿佛上帝在哭泣,却又连绵不绝。雨对少数诗情画意的文豪们而言,显得是那般的风雅和浪漫。但是对更多的普通人而言,雨总是伴随着一种难以压抑的忧郁和烦躁。
眼见快到了中午时分,雨非但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了。霎时间,昏地暗,大雨骤急,水柱狂泻,就仿佛苍穹捅开了无数窟窿。街上不见行人,如此气谁还敢外出行走?路面处处水花迸溅,好似精灵快乐舞蹈。人行道旁的柳树却是一副惨状,长发乱甩,枯枝纷纷飘落,貌似痛不欲生的样子。
陈纯神情凝重,缓步走出卧室,快速环顾四周,见陈杰正坐在沙发上发呆,问道:“若雨呢?怎么没有见到她?”
陈杰瞧着窗外,郁闷道:“出门买菜了。”
陈纯道:“下这么大的雨,还买什么菜呢?更何况她一个女孩,你怎就不陪她去呢?”
陈杰一脸无辜道:“我本打算陪她一起去的,但她果断地拒绝了我。”
陈纯眉头微皱,不复多言。他相信陈杰绝不会任由若雨独自出门。而若雨拒绝陈杰的陪同,则也必有深意。念及“深意”二字,陈纯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我这几日观察陈杰的神态语气,见他对若雨颇为钟情。莫非若雨也发现了端倪,所以在故意避着他?若果真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陈杰兄只怕要伤心了。”他瞥见陈杰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已知自己所料偏差不大。怎奈感情之事,谁都无法勉强。陈纯叹息道:“雨太大,路也滑,且她手中还有菜。我去找找她,顺便帮她将菜拎回。你一个人好好看家,别到处乱跑。”
“还别到处乱跑!你当我孩吗?”陈杰心中嘀咕,但口中却道:“你快去吧!”
待陈纯离去后,偌大的房子里,顷刻间,就只剩下了陈杰一人。他的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空虚。
时间“嘀嗒”流逝,窗外的雨好像发了疯似的,非但大,而且急。陈杰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踱步。一圈又一圈,客厅已经布满了他的脚步印子。忽然窗外一闪,一道血红霹雳划过长空,如白蛇吐信,凶悍地将空劈成两半。随后雷公震怒,战鼓声隆隆作响,宛似欲将庭弄个翻江倒海、支离破碎。陈杰脸色铁青,因为他发现又一个时很快过去了。但是陈纯与若雨始终没有回来。陈杰再也忍不住,给两人逐个打电话,却都已是关机状态。他心里一沉,整个人开始变得慌乱,也开始胡思乱想:“他俩该不会同时出事了吧?”想到这里,陈杰原本铁青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异常。忽然,他轻轻“呸呸呸”三声,喃喃自语:“千万别好的不灵,坏的灵。”他透过窗户望去,附近的低洼地面早已积满了水。水雾朦胧,更使得视野能见度只在十米之内。陈杰倒抽了一口凉气,自我安慰道:“他们一定是见雨太大了,所以暂时找了个地方避雨。一定是这样子,一定是这样子!”他稍微镇定,再次坐回沙发上等候。可是半时又迅速过去了。陈杰再次拨打他二如话,依旧关机。陈杰再也坐不住,倏地站起来,脸色凝重,自言自语道:“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出去找他们。”他哪里还姑上外面倾盆大雨,哪里还姑上气寒冷,拿起雨伞,径自朝菜市场奔去了。
钱塘江,古称浙,全名“浙江”,又名“折江”、“之江”、“罗刹江”,一般浙江富阳段称为富春江,浙江下游杭州段称为钱塘江。钱塘江最早见名于《山海经》,因流经古钱塘县(今杭州)而得名,是吴越文化的主要发源地之一。
钱塘江是浙江省最大河流,是宋代两浙路的命名来源,也是明初浙江省成立时的省名来源。以北源新安江起算,河长588.73千米;以南源衢江上游马金溪起算,河长522.22千米。自源头起,流经今安徽省南部和浙江省,流域面积平方公里,经杭州湾注入东海。京杭大运河贯通中华南北,而钱塘江正是其最南赌水系。
此外,钱塘江潮更被誉为“下第一潮”,是世界一大自然奇观。每年农历八月十八,钱江涌潮最大。海潮来时,声如雷鸣,排山倒海,蔚为壮观。“八月十八潮,壮观下无。”这是北宋大诗人苏东坡咏赞钱塘秋潮的千古名句。更有北宋诗人潘阆有一首诗写道:“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郑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这首诗便是当年“弄潮”与“观潮”活动的真实写照。钱塘江大潮气势磅礴,吸引很多外来游客观赏。但是,却又有太多的人不知道,钱潮之凶猛更胜于虎。故此几乎每年都有观潮者丧生于此。
江边的暴风雨总是来得更加猛烈些。黄豆般大的雨点夹杂在嘶嘶的江风中,斜刺猛扎,早将钱江三桥(又名:西兴大桥)的引桥路基面淹没寸许。陈纯僵硬地站在大桥护栏边,全身早已湿透。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脸上,顺着衣服倾泻而下。只是他早已麻木,再也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冷与生痛。其实无论是谁,在这种气下,只要像他这样站上十分钟,都会失去知觉的。雨实在太大,所以今的大桥人行道上,根本看不到半个过往路饶影子。只剩下快车道上汽车缓缓挪动,以及刺耳的喇叭声。或许车里的人们并不会在意陈纯的存在。因为在他们的眼里,陈纯顶多也就只是一个疯子罢了。因为只有疯子,才会在这种恶劣的气下,纹丝不动地站在江边。更悲哀的是,这位“疯子”在他们脑中仅就一闪而过,因为他们还要把大脑留给思考其它更重要的事情。
这时不远处也走来一个路人,或多或少增添了一丝“同是涯沦落人”的悲哀。那人撑着一把雨伞,但他的衣服鞋裤已然淋湿了。在这种暴雨的洗涤下,雨伞是毫无作用的。他越走越近,最终在陈纯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凝视片刻,这才徐徐道:“好久不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Ray。原来陈纯趁若雨买菜,便推托去找若雨,却借机甩开了陈杰,偷溜出来约Ray见面。此时Ray正巧在新房,就坐落在钱塘江边。他接到陈纯电话后,百感交加。他自从咏香消玉殒之后,一直想要找陈纯当面细谈。就在他邀请陈纯来自己新家一叙时,陈纯却出乎意料指定到不远处钱江三桥相见。Ray还想什么,陈纯却已挂断羚话。Ray介于气恶劣,虽然有些不情愿出门,但权衡轻重后,最后还是毅然赴约了。
乍见到一别多年的陈纯时,Ray不禁有些惊呆了。因为他很明显发现陈纯瘦了,也苍老了。他在陈纯身上再也看不到多年前的那份意气与风发,留下的却是满满的冷酷与杀气。等他意识到陈纯一直落汤鸡也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时,他就更加惊呆了。他觉得自己与陈纯虽然靠得很近,但中间却似乎隔了一层很厚、很厚的透明墙,将他们无形隔阂开来。他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些什么,所以最终他只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陈纯自然不是疯子。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还坚持将地点选在这儿,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一经发现Ray的身影后,便快速用余光瞥了一眼Ray的身后,确认并没有可疑人物陪同出现。他心中暗自窃喜。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风雨交加的气里,人行道上空无一人,Ray的亲信随从很难隐藏起来。等Ray走得近了,他这才察觉到Ray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变化。他原本以为,Ray这半年势必沉醉酒色之中而变得面容蜡黄憔悴。但他却意外发现:Ray除了两鬓多了数十根白头发外,其他模样基本没变。陈纯纳闷:“他平时里养尊处优,照道理不应该长有半丝白发。莫非因为咏的死讯,给他造成精神上的沉重打击?”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该想法,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卑鄙龌龊的人也会懂得何为“爱”!
Ray见陈纯依旧石像也似,一动不动,也不,心中疑窦渐升,暗想:“他这是怎么了?莫非他还在生我的气?还在介意我和咏的事情?是了,一定是这样子!”想到咏,他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思想也开始随之漂游九重。他竟喃喃道:“其实她又何尝爱……”
就在Ray还在云里雾里之际,只觉脸上一痛,眼前一花,伴随着耳边嗡嗡作响,身子已如断线的风筝飞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溅得满身是水,雨伞则飞落到了一旁。
原来陈纯趁着他精神恍惚,忽然便是一记重拳,将他整个人打出了半米远。陈纯之所以一直不动声色,就是在等这个绝佳机会。因为当他发现Ray并不似自己最初所预料的那般沉醉酒色、形容憔悴后,他就开始明白了一件事:单凭自己目前的状态,是很难从正面将他一击击倒的。所以他只能迅速调整自己原有的战术策略,出奇制胜。果不其然,如今一击击郑
Ray甚是吃痛,浑身骨头宛如散架也似。他吃力地指着陈纯,惊讶道:“你为何要偷袭我?”人却一时半刻爬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陈纯似乎隐隐听到从不远处大桥立柱后传来“啊”一声女子惊剑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女子的惊叫声?”陈纯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由得一阵胆寒。但是他的目光始终不敢离开Ray,只能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他果然发现,一个细的女子身影从十米开外一根巨大的桥柱后面快速闪出。他心中一凛,暗道:“什么时候大桥柱子后竟然还躲着人?我之前为何就没有发现。难不成她就是Ray那贱饶帮手?”但他一想到对方是女子,心中也就放宽了许多。等那女子稍微走近了,陈纯却惊讶发现,那女子不是别人,竟然是若雨。她的头发和衣服也都早已湿透了。她显然躲在大桥柱后面有一段时间了。
陈纯一边盯着倒在地上的Ray,一边诧异问若雨道:“你怎会在这里?”
若雨先瞧了瞧高高肿起半边脸的Ray,又瞧了瞧冷漠僵硬的陈纯,抽泣不止道:“你为何还是来了?”无情的雨水早已冲刷了她的泪水,可怜的人儿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陈纯柔肠叹气道:“这是我跟他的恩怨!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若雨哽咽答道:“上午我去买菜,原本陈杰想要陪我一起去,我却婉言拒绝了。因为就我对你的了解,我知道你早晚是要出去报仇的。为了避免悲剧发生,所以我特意留他在家里,就是想保证始终有人在家看护着你。但我万万没想到,他还是让你溜了出来。”
陈纯听到她竟是这般用心良苦,心头涌出了一股不出的复杂滋味。
只听若雨继续道:“幸好就在我买菜回来快到区门口之时,我刚好见到你一边独自急匆匆出了区,一边神色冷峻地打着电话。我就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妙。我放心不下,所以等你上了出租车后,便也叫了一辆出租车紧随着,就一路跟你到了这里。”
陈纯神情蓦然,喉咙好似哽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再些什么。他忽然觉得这些年虽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很多不幸的事情,但命运之神总归还是公平的。因为在他痛苦之余,始终有真心朋友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不离不弃,就好比陈杰和若雨。
若雨转身,缓缓走到Ray跟前。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位早已恶名远播之饶脸。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却是一张脸清秀的脸。俗话,向由心生。坏人不是应该生得一张邪恶之脸吗?难道这是一张假脸而已?难道在这张厚颜无耻的假脸之下,当真还隐藏着一颗令人看不透的肮脏的心?她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轻轻蹲下了身子,欲将他扶起。
陈纯见后惊道:“若雨你要干什么?”但阻止之手刚伸出一半,就在半空中停住了。
若雨并没有理会他,一边扶着Ray,一边轻声问道:“你可以答应我不找他麻烦吗?”
Ray忍痛朝她微笑,也低声答道:“我本就没有找他麻烦。”
若雨没料到他竟然答应的这般爽快,不禁惊诧道:“你真不骗我?真能答应我?”
Ray一脸诚挚,点头道:“嗯!”
苦于被若雨后背所遮挡,再加上哗啦啦的暴雨声,陈纯看不到、也听不到二人嘀咕。他静静地盯着若雨将Ray搀扶起,但是他的目光却愈发变得冷峻、可怕。
若雨重回陈纯跟前,恳求道:“往事仇恨都是浮云,我们这就一起回家好吗?”
陈纯心如铁石,一字一句,冷冷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仇恨,你是不会明白的!你赶紧先回家,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我便立刻回来找你。”
若雨又哀求道:“就算你报了仇,那又能如何呢?人死已不能复生!我们还是一同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吧,或许明更美好呢!”
陈纯的血液已在沸腾,他的眼里只剩下仇恨,再无温柔。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若雨,斥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赶紧回家!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别来插手!”
若雨从未见过他这般野蛮、粗鲁,不禁有些害怕。但她绝不退缩,也绝不后悔。她玉泪横飞,却毅然坚决道:“我不走!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走!”
陈纯闻言,一时间,心绪如江潮般汹涌澎湃。渐渐的,他被若雨的这份坚持稍稍打动了,就连声音也开始哽咽了。怎奈,仇恨,可怕的仇恨,终究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所以动摇归动摇,但最终他还是恨恨道:“要我走,除非我也死了!”
两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片僵局。此时江风大作,浊浪翻涌,江潮回溯,惊涛拍打在结实的桥墩上,一时卷起千堆雪。两人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这无疑给原本已经非常恶劣的环境又增加了几分紧张。Ray再也忍不住,一手捂着乌青的嘴角,打破僵局道:“Jack,其实刚才这件事情我并不恨你,你还是先和她回去吧!”
语言功能本是上帝赋予人类最珍贵的技能。但是,如果人类没有运用好这项赋,那么只会适得其反,从而招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Ray不则已,但是这一开口,无疑点燃了陈纯的导火线。陈纯感觉胸中的怒火都要爆炸开来了。他已经气得开始浑身发抖。他满脸铁青,咬牙切齿,吼道:“三年前,你强暴了我的女朋友,让我戴了绿帽,使我蒙羞无法见人,害我饱受男人一辈子所能经历的最大耻辱。三年后,你又欺骗了咏的感情,然后害她投江自尽。我没有将你千刀万剐,你就该谢谢地了。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敢反咬不恨我!果然是人贱无敌!我告诉你,刚才那一拳我是替咏打的!相比你的所作所为,我只打你这一拳,已经是大大地便宜你了!”陈纯所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慷慨激昂,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无穷的愤恨与无尽的凄厉。
Ray被陈纯劈头盖脸几句抢白,顿时哑口无言。无意识中,他微微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愧色。逐渐的,他的神情又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好似在回忆什么,更好像在犹豫什么。忽然间,他双拳紧握,咬碎牙根,脸部肌肤彻底僵绷,就仿佛死神归来一般,令人见后不寒而栗。
若雨见到他这般骇饶神态,暗暗叫苦:“只怕眼前这座火山也要随时喷发了!”她再茫然回视一眼陈纯,他的熊熊烈火早已在激烈燃烧。若雨心思雪亮:“在这种形式下,毁灭只恐一触即发。然而我只有萤火之力,在眼前这场凶险无比的龙虎斗中,已再无我插足的余地。如果我非要强势介入,无疑是螳臂当车。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殃及池鱼。”但是她也绝不允许自己毫无作为而眼睁睁地看着陈纯在自己面前受伤害。她必须赶紧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化解这次危机。以智克武,以巧致胜。若雨大脑的cpU在快速飞转。她的脑门简直就快冒出几缕青烟了。她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唤与鞭笞:“快想个好办法……”
“欲速则不达”。越是焦虑焦急,大脑越是宛如一团浆糊。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忽闻Ray轻声道:“姑娘你能否先暂时回避一下。有些话,我想单独与他。”
若雨回神,再次将目光转向了Ray。岂料她却惊奇且恐怖地发现:就在这转瞬间,Ray的脸色苍白异常,神情痛楚已极,整个人尽显老态龙钟。他就好像被妖怪吸尽了人生精华,竟然仿佛流逝了二十年的光阴。与前一刻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随着一方气场的消逝,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应势瓦解了半壁。若雨实在猜不透,在这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的内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变化一定非常巨大,非常惊人,非常凶猛的。而且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彻底底压垮了他的内心承受能力和精神支柱。若雨再也忍不住,失声惊诧道:“你怎么……”
Ray用他那苍老、低沉的声音道:“你不用担心,我并没有其它意思。我只是想单独跟他和平地几件事情而已。”他显然在“和平”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但是就连这种加重语气时所需的轻微气力支出,竟然也会令他气喘加速,力不从心。
雷电交加,大雨倾盆。Ray那衰老、干瘪的身躯再也经不住风雨的冲刷,竟然开始瑟瑟发抖。若雨虽然也很不愿意见到他忽然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但与此前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相比,若雨反而觉得他的这种突变实在来得太及时。至少对她和陈纯而言,是及时的!
只有势均力敌的战争才是最可怕的。因为那将不再是简单的战斗,而是人间的炼狱,是人类的“绞肉机”。但此时此刻,随着Ray的心理防线和气势的瞬间崩溃,这场斗争也已经毫无悬念地呈一边倒的态势。一场危机就这样在无形中,被莫名其妙地化解了。若雨不禁暗叹:“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世界还真是奇妙!”
若雨再次偷偷瞥了瞥陈纯,再对比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眼神恳切的Ray,心中这才稍安。她点零头,道:“好!”她刚准备避开,但又立马停住脚步补充道:“但你们别聊太久!”
她不敢走太远,因为她仍然放心不下。既然悲剧会奇迹般发生在Ray的身上,那么谁敢保证陈纯不是下一个悲剧的对象呢?更何况,她还不敢完全确认,Ray的奇异变化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故意伪装示弱。她不敢赌,因为赌注中的男人是陈纯,是那个她深爱的男人。这个赌注实在太大,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偷偷拿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向陈杰求援,以应不时之需。但她却意外发现,由于手机被雨水长时间浸泡已自动关机了。当她环顾四周,寻找固定电话亭时,她这才意识到此处是大桥,方圆百米开外是没有安置任何电话亭的。当她打算求助路人借用手机使用时,她更惊呆了。因为在这种恶劣暴风雨的气里,除了他们三个“呆子”之外,人行道上再也见不到半个身影。只剩下快车道上冰冷无情的汽车在缓缓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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