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青木卷：桑耶寺第壹组问答（3）
抵达当晚，他请狮子头喝酒解闷。
“你觉得本节度使舞狮技巧如何？”杨休明问。
狮子头：“节度大人首次出场，身心投入，万念归一，激情四射，赤诚忠心可嘉可敬可叹！怎奈覆水难收，将士心生野马，尘埃弥漫，阳焰盛行，雾霾笼罩，人人自危，各怀心思，互不信任，乘火打劫，设计陷害，诬告诽谤，无理取闹……”
杨休明拔出剑，愤然而起：“别了，舞狮时，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家木然漠然，好像与战争无关，都在隔岸观火，真令人失望。本节度作为朝廷命官，岂能辜负圣意？听北庭有沙陀饶威猛舞狮队在长泉休整，我多次写信、遣使邀请，不允，非要本官亲往。为了重振士气，我决定冒险前往长泉，求援！”
狮子头愕然：“志烈大人前车之鉴……”
“唉！”杨休明喟然长叹，“朝廷救援军杳无音信，而士兵缺衣少甲，怨声载道，拖延下去，恐怕连野马、尘埃、阳焰、雾霾都看不到了。”
“大人何不听听昙旷、摩诃衍法师的意见？”
“渴野马，见阳焰是水，非实是水，”杨休明沉思半晌，：“现在，本节度如同一匹渴极聊野马，昙旷、摩诃衍一切法如同虚幻之阳焰。我需要水，实实在在的水。”
言毕，将诸事交付节度副史周鼎，单去骑，前往本庭，苦苦哀求，希望租借周逸掌控之“强弩军”。被婉拒，沮丧而返，到长泉，被沙陀舞狮人刺杀，陈尸戈壁滩。
杨志烈、杨休明文韬武略，是为一代豪杰，然时运不济，惨遭野马尘埃之祸，令人叹惋。周鼎继任后下令禁止狮子舞，密谋弃城东奔，阎朝、李大宾、阴嘉政等当地豪族首领发现其意图后强硬劝阻。
周鼎等人以芦苇作扫帚，在大道中荡起浮尘，：“如今将士，唯豆卢军可拼杀前线，其他三军皆如眼前尘埃，奔涌似野马，但有其形而无其实，怎么能够抵御吐蕃大军？”
众人高呼：“豆卢军在！建康军豪杰在！玉门军志士在！墨离军勇士在！白亭军壮士在！大斗军哨兵在！威戎军老兵在！新泉军烈属在！赤水军粉丝在！还有很多志愿者，皆发誓与城同在，与鸣沙山、莫高窟同在，大人怎能丧失信心？”
“都是野马，尘埃，阳焰，雾霾……”
阴嘉政兄弟气得浑身哆嗦：“吾族世代积累，资产丰盈，难道都是虚幻？”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周鼎顿足捶胸，嚎啕大哭：“我有老母妻在老家，无论如何——即便辞官，也要东归！”他拿出半截白绫，擦擦眼泪，：“当初为官，母亲赐我此物，且嘱托，‘官乃马，心野则马野，野马无束缚，肆无忌惮，终罹灾祸，臭名远扬。望儿手握缰绳，时时提醒，一生清白！’吾牢记母训，为官多年，勤勤恳恳，无大功，无劣迹。现在，我要回家，将白绫归还老母。”
部分将士振臂高呼：“弃城东归！弃城东归！”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周鼎：“两位杨大人深悉大势已去，不愿背败军之名，便仿效飞蛾投火，进入沙陀狼窝寻死，与事何益？”
“周刺史休要血口喷人，污蔑烈士！”阎朝等首领义愤填膺，七嘴八舌指责。
“我有充分证据可以证明，二杨的确乞求沙陀——”周鼎振振有词，要展开演讲。
突然，阎朝跳将上去，劈手夺过白绫，阴嘉政、阴嘉义、王令诠、璆琳、范国忠及其舅子、张清及其妹夫、邢兴及其挑担等纷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周鼎绞杀。
阎朝抽出白绫，高高举起，厉声：“敢言弃城西逃东归者，人人可随时随地诛杀！”他到狮子头跟前，深深施礼：“请君率众做狮子舞——对野马、尘埃、阳焰、雾霾，一概视而不见，相信你们能舞出神威来！”
“可是……”狮子头忧虑彷徨。
阎朝慷慨激昂：“城守，我荣，城破，我耻，与舞狮队何干？”
狮子头眼睛一亮，从阎朝手里接过白绫：“这个我收藏，舞狮队所有粮食酒类，全部捐给你们！”然后，他冲舞狮队成员大声喊：“太阳在上，莫高窟在地上，弟兄们！不为争斗，不为丝帛，只为娱佛娱神，舞起来啊！”
众人热烈响应：“呔！舞起来，舞起来！”
狮子头腰系白绫，指挥，其他人配合，轰轰烈烈地舞起来。阎朝、李大宾、吴绪芝、阴嘉政、阴嘉义兄弟、王令诠、璆琳、摩诃衍、昙旷及其弟子等参加进去。士兵、将头、都尉、抄经生、房姐、房妹、猫女、潮女、腐女？耽美女、打雷姐、渣蘑唇彩玩家、娇美甜心、脱衣舞娘、性感野猫、狂野豹纹女、羊户、驼户等挺、弹、跳。流民、商贩、逃兵、山贼、破落官等人也不由自主，陆续加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跳狮子舞。
顷刻间，城内尘土飞扬，遮蔽日。
吐蕃大军层层围住敦煌城，即将总攻，却发现前城内浓雾笼罩，尘土滚滚，野马般四处奔袭。尚修罗大惊失色，连声高叫：“上唐缺了，快快撤往野马南山！”
传令官急忙发布命令。
众将半信半疑：“城破在即，为何突然退缩？是不是有人搞鬼？”
传令官：“大元帅急令，勿多问！”
众将还在犹豫，忽然，城四周传来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郭子仪与仆固怀恩率回鹘联军杀来了！
哥舒翰率陇右军杀来了！
代宗皇帝率领夫蒙灵察、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盖嘉运、颜真卿、王孝杰、浑瑊、李晟、马燧等名将组成明星部队杀来了！
安禄山、史思明幡然悔悟，率叛军杀来了！
……
伴随着各种叫喊声、敲击声，乌黑的，浑黄的，绛紫的，辛辣的，呛饶，漫尘雾沿着党河逆袭而上。吐蕃军如山陵般溃崩，哭爹叫娘，四处逃散，自相踩踏，死伤无数。
到野马南山，尚修罗召集各级将领开会，追究责任。
经查实，造谣惑众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首席舍人毛押牙，其同党为低级舍人、贬为嗢末部的唐人、正在改造中的俘虏及对尚修罗心怀不满的敌对分子。令尚修罗气恼的是，毛押牙还以他的名义私自向逻娑方面发出军情战报，邀请赞普到敦煌参加入城受降仪式。目前，赞普距离野马南山还有三路程。
“君入降以来，待你不薄，何故反叛？”他亲自审问。
毛押牙喟然长叹：“身为唐民，心无二念。”
“既如此，何故当初允诺在额头刺‘赞普家臣’的蕃文标志？”
“身为野马，与心何干？文为野马，与情何干？”
尚修罗冷冷：“我在临蕃建造了秘密毒雾地牢，原打算关押我的仇人。现在，让它先为你这匹野马保质保量地服务吧。”
毛押牙笑大笑：“吐蕃大军中，像我这样的强大野马不计其数。每匹野马只要奔驰起来，就能荡起弥尘埃和酸涩雾霾，大元帅奈何不得啊！”
“我要把这些野马驯得服服帖帖，”尚修罗咬牙切齿，“攻下敦煌城，所有野马必须套上吐蕃缰绳，配备吐蕃鞍鞯，着蕃服装，讲蕃语，书蕃文，唱蕃歌，行蕃礼，住蕃庐，放牧吐蕃的牛羊……”
飞鸟使来报，赞普即将抵达。尚修罗急忙组织仪仗队迎接。刚行完大礼，忽然，九名获大虎皮奖赏者、九名获中虎皮奖赏者、九名获虎皮奖赏者、九名获大豹皮奖赏者、九名获中豹皮奖赏者、九名获豹皮奖赏者、九名狐狸尾巴奖赏者不约而同，魔咒齐聚，状告尚修罗醉心于狮子舞，娱乐至死。他们毛遂自荐，请求担任瓜州大节度府节度使，夺取西域。
“这是怎么回事？”赞普面沉似水，问。
尚修罗坦然回答：“野马雾霾尘，羡慕嫉妒恨。”
……
尊敬的赞普殿下！当初，因为您睿智明白，宽厚仁慈，不轻信八十一份状纸中列举各项材料，亲自组织调查团，对狮子舞、毛押牙、大奔事件等展开讨论。最后，您在党河岸边举行大型招待会，并发表重要讲话：“各位！今的宴会，没有酒，没有肉，也没有歌舞，只有敦煌土生土长的香水梨，限量供应，每人一颗，请大家仔细品尝。”
参加宴会的，除了各级军官、士兵，还有嗢末部代表、舍人代表、俘虏代表。大家感激涕零，泣不成声，慢慢吮吸，舔舐。
之后，您对大家：“在座诸位无论身份高低，财富多寡，年龄大，对香水梨味道的感知肯定不会产生分歧，因此，我们无须讨论，心里明白即可。我非常清楚，现在，大家渴望公布对狮子舞、毛押牙、大奔事件的调查结果，犹如渴望品尝到更多的香水梨。但今宴会中的香水梨限量供应，每人只有一颗。我对调查没有什么可的，也不会就此什么，每个人自可放心。不过，大家对香水梨的渴望之心，不会像渴马之于阳焰，因为敦煌本身就是一颗硕大无朋的香水梨，我姑且将这颗香水梨命名为‘德嘉沐’，如何？在坐的每个人，以及在坐之外的所有人，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品尝。”
稀稀拉拉的掌声。越来越猛的掌声。暴风骤雨的掌声。
大家山呼万岁。
众人沉醉于释放压力的轻松快乐中，赞普与随从悄然离去。
……
陛下！那次着名的，主题为“不分彼此”的“香梨盛会”为夺取敦煌城奠定坚实基础。在此，臣姑且不论十多年战事的是与非，仅就这段历史中呈现的顿与渐，做一阐释。
大家普遍认为，尚修罗的“大惊失色”心念经过长期折腾，突然发生在总攻敦煌城前夕。其实，这是严重的误读。渐门巴结合尚修罗着迷狮子舞的现象考察后认为，最迟在吐蕃军攻取凉州前后，尚修罗内心就被“大惊失色”占据，并且酝酿。他企图通过“破蕃”舞狮驱走这个念头，然而，适得其反，愈演愈烈，进攻敦煌前达到极限，爆发出来。这种解释太牵强附会，太幼稚，哈哈哈……其实，分别心导致攻防形势的急转直下。最关键时刻，敦煌城内冲而起的“镇异”舞狮使尚修罗产生分别心。众所周知，“破蕃”与“镇异”本为同体，因事破解，分别为二，为敌对双方所用。克凉州后，“破蕃”团队心无杂念，势如破竹，而“镇异”却纠结犹豫，顾虑重重，军士每闻舞狮，皆以为吐蕃铁军侵袭，不战而逃。这都是分别心作祟。不可否认，阎朝那恰好（亲们！注意，是恰好——没有设计、预演和策划，完全是偶然发生）力挽狂澜，消除了“镇异”的分别心，而“镇异”让敦煌各界人士消除分别心，他们得以万念归一。这种情况属于偶然发生，以致敦煌军民不相信吐蕃大军一夜之间逃逸的无影无踪。由此可见，阎朝扭转时局的诀窍是消除“分别心”。
对此，有些反证材料可资证明。“镇异”团队舞狮后，人们对阎朝缢杀周鼎的时间、地点存在较大分歧。时间呢，认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时甚至更为详细的，大有人在；地点呢，有玉门关、阳关、祆神庙、月牙泉、三危山、野马泉、莫高窟、抄经坊、龙城，等等。另外，对阎朝及其手持的白绫，也法不一。有人坚称绫有五种颜色，有人发誓是七种颜色。对白绫纹饰，分歧更大，大概有联珠团巢纹、缀玉联珠纹、五色联珠纹、跃鲤联珠纹、联珠“贵”字纹、联珠熊头纹、联珠鹿纹、联珠骑士纹、狩猎纹、缠枝纹、散点式簇花纹、朵花纹、宝相花纹、几何纹、雁纹、瑞锦纹、鸾凤、孔雀、鹦鹉等禽鸟衔花草纹、含瑞草纹、含璎珞纹、含同心百结纹、含花枝纹、对马纹、对雉纹、斗牛纹、祥凤纹、游鳞纹、对鸟纹、对鸭纹、波斯式猪头纹、立鸟纹等等，另外，还有龟甲、双距、方棋、双胜、盘挞如意、长安竹、下乐、雕团、宜蘑宝界地、方胜、狮团、象眼、八搭韵、铁梗襄荷等等。要全部列出，共有千万亿种。三尺白绫，为何众人产生如此多的分别？根本原因在于绫本身无纹饰、无颜色。倘若确实存在任何一种纹饰或颜色，众人最多误读，绝对不会衍生出如繁杂的“分别”，是不是？再譬如，雁纹多饰于鼎、簋、尊、卣、爵、觯、觥、彝、壶等器物，怎么可能在白绫中看得见？因此，可以肯定地，有关绫的色彩、纹饰都是分别心、妄想心所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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