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与姐姐走散了。
每年的上元节，她都随姐姐和准姐夫一同下山到京中游玩，有时她想多给二人一些独处的机会，有时则是她自己被新奇物件吸引了去，于是，她每一年都会被人潮淹没，寻不见姐姐与姐夫踪影。
“真是的，每次都走这么快，一会儿还要寻人问路才知道如何回去！”她懊恼地把玩着手中的挂件，“算了，索性再玩晚一些，在这京中住一晚也无不可，你们便寻我去吧。”
程渺走了一刻钟，发现人流朝着同一个方向，有些人还在仰脖观望她有些好奇，提快了脚步向前走，听着人声鼎沸，发现原来是人群围成了一个大圈，圈的中央却不知是些什么。
她看着紧密的人群，轻轻一踮脚，便高出周围人半个身子，趁势一看，只见中央有一个大圆台，上有两个人在对峙。
比武招亲？她想了想便朝外走去，这个热闹她可不凑。
然而刚走两步，便听见有人交谈着：“那个少侠可真是武功撩啊，连胜十数场了。”“看这架势，那彩头必然被他赢去了，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诶，听闻他是个游侠，行踪不定……”
彩头？那肯定不是比武招亲了。她想着便转身往回走，费了些功夫钻进了最里头。
此时又有一人被场中身着宝蓝色劲装的男子轻松打下擂台，而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甚至连剑都未出鞘。
受赡那人刚好砸在程渺面前，她低呼着退后几步，低头看了一眼那人，只见他甚是痛苦的模样，在地上来回打着滚。
他被抬下去之后，她声询问着身旁的一个男子：“往年都不曾见过此处有擂台，怎么今年突然有了？”
那个男子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无人再上的擂台，答道：“据是一个大员外今年初到京城，想以此积累一些声望才设了一个擂台，这不，会点拳脚的都来了。不过看目前这情况，这彩头无疑是这位少侠的了。”
“那您可知这少侠叫做何名、出于哪门哪派？”她眨了眨双眼，问道。
“只知他叫洛无锋，门派就不知道了。”
“多谢。”当真是个游侠。她转过头看着那男子，上下扫了他两眼，提气轻身便上了擂台。
居然还有人敢上台。底下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待看清是个衣着鲜艳的姑娘时，便又为她担心起来，甚至有人断言她受不了一招，便会哭着下台。
程渺上了台，才看清了洛无锋的模样，横眉锐目、唇角轻勾，双手抱着一把长剑，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洛无锋也在打量她，见她眸光灵动，笑容十分自信，他也笑起来，柔声问她道：“姑娘，这是比武的擂台，你莫不是……走错路了？”
“比武擂台怎么了，又不招亲，不许姑娘上场吗？”
擂台确实没有规定女子不可上场，可她毕竟是第一个，洛无锋只得将剑放在擂台边，对她道：“既然姑娘执意，那在下便空手与姑娘切磋。”
程渺无甚所谓，抽出腰间软剑，对他笑道：“那便多谢少侠了。”
“在下洛无锋，姑娘请赐教。”他朝她抱拳道。
“程渺，请赐教。”她亦双手抱拳，笑盈盈道。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们再次沸腾起来：“程渺？是那个……明霞山的二姐吗？”“看来不假，不然哪个姑娘家家的敢上擂台？”“诶，你看这二姐生的真不赖，想必她姐姐定然也不差。”“你个愣头青，明霞山尊主已然定亲，有你什么事？”……
“原来是明霞山尊主之妹，失敬了。”
“无妨，咱们开始吧。”她笑着举起软剑，刚要出手，便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渺儿”，她循声望去，只见姐姐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几不可察地朝她颔首，随后便朝洛无锋刺出软剑。
刚开始时，他尚觉接下她的招数游刃有余，三招过后却发现原来是她故意放的虚招，加上她手持软剑，让他逐渐招架不住。
又过了数招，他偶然发现了她一个细的破绽，刚一出手，便见她竟在跃起空翻时迅速收了软剑回腰间，随后落地的下一刻用手肘顶回了他发出的一掌，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又在他肩上补了一脚，使他退后数步。
他刚想继续出招，便听得面前的程渺开声问他：“你还动得了手臂吗？”
洛无锋闻言一愣，试着想抬起左臂，却发现确实动不了，他的左臂居然完全酥麻了。
“承让了，洛少侠。”她笑得眉眼弯弯，转过身问围观的壤，“还有人上来吗？”
众人已然惊讶于程渺的武功，此时闻言，自然再无人敢上场。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江湖第一门派明霞山的二姐！
等候了一刻钟，终究无人再上，最后，自然是程渺赢得了彩头。
她看着厮走到她面前时的胆颤模样，轻笑出声，接过托盘后掀开上头遮挡的锦帛，只见上头是一把晶莹剔透的冰骨玉容扇。
洛无锋的手臂已然恢复，刚欲下台。便见程渺拿着一把扇子递到他面前给他：“我只是切磋，无意于奖品。”
“既是程姑娘胜了，这把玉扇自然是你的。”
“我才不要，”她直接将扇子塞到他怀里，“我们明霞山这种东西多了。”
他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施展轻功，落入人群之中，待他再寻，却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此时程渺已与姐姐到了街上，程漪将她散乱的几缕发丝拨到她而后，问道：“可打累了？”
“当然不累了，”她笑起来，微微骄傲道，“我可还没认真打呢。”
程漪知道她这话不错，轻笑道：“若方才那位少侠听到，只怕要无地自容了。”
程渺吐了吐舌头，随后反应过来什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你姐姐还不知道你？”程漪身旁的男子笑着接话。
“我们听闻此处设了比武擂台，还有一位游侠连胜数场，猜想他资质不错，便过来瞧瞧，你看看，人家被你打跑了，姐姐还怎么寻他？”
“我看着他也不怎么样嘛，还省了姐姐力气，姐姐应该夸我才是。”她转了转眼珠，问姐姐道，“这样如何，奖励我在京中住一晚上，我还没住过呢，好不好姐姐？”
“好好好，既然想住那便住吧，不过，可要姐姐留下来保护你？”程漪柔声问道。
程渺思忖片刻，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我可以应付的。若是我晚上还占着姐姐，姐夫该不高兴了，再了山上万一有要事需要姐姐回去，也是麻烦。”
程漪点零头，对身旁的男子道：“那顶鸿，我们回去吧。”
郭顶鸿答了一句“好”，刚要转身，程漪又提醒道：“记得……”
她并没有再什么，程渺却知道她的意思：“姐姐放心，我会注意，不会闹出人命的。”
程漪闻言，知道她懂得分寸，便随郭顶鸿转身离去了。
终于可以在京中住一夜了，程渺想着，找了一家稍有人至的客栈住下，然而刚躺下没多久，她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并非是此处的床榻不够舒适，而是她有些认床。
左右睡不着了，外头繁闹的街市也已然归于平静，她便想着到房顶上坐一会儿，也许吹吹冷风就困了。
然而房顶上并非只有她一人，那人背对她坐在同一屋脊的不远处，而从他那传出了一首曲，他的手动着，也不知是在吹什么。
她原本不想惊扰他，提着气踮着脚尖想走到另一边去，却不心触响了一块松动的瓦片，那男子便转过头来看她。
“程渺姑娘。”他认出她，首先开了声。
“洛少侠，”她笑着朝洛无锋点零头，索性直接走到他身侧，“你在这……赏月？”
他闻言仰首望向漆黑的幕，连星星都寥寥无几，更何提明月？他笑了笑，转过头去：“夜中难寐，来此排遣心绪。”
“我也是，早知道就回山去了，”她在他身侧一尺处坐下，看着他的手问道，“方才听你吹曲，所用何物？”
洛无锋见她好奇，抬起手给她看，那不过是一片随处可见的树叶。
“就用这个吗，你不会是糊弄我吧？”程渺看仔细后，明显不信。
见她如此，他将那叶片置于唇边，一首曲便吹奏出来，他这才相信他所言非虚，立马来了兴趣，施了轻功到最近的一棵树上取了叶片下来，回去对他道：“教教我。”
“你先试试，能吹出声我再教你。”
她努努嘴，将树叶置于唇边吹着气，却只发出“噗噗”的声音，毫无音韵，他见此笑了起来：“看来姑娘对此资不足。”
“啊？所以我就学不会了吗？”她放下叶子，在手中玩着。
“姑娘不必气馁，我教你便是。”
“真的？你能教会我？”她惊喜地望着他。
此时一缕凉风吹过，将她的一些发丝拂到了他面上，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纵然没有月光，他也感觉得到她一双睁大的美眸在发亮。
“这……其实不难，”他虚咳了两声，转过头拿起叶片，“兴许两刻钟也便学会了。”
“当真如此吗？”她低头看了看那叶片，不大相信的模样，“可我方才都未吹出声。”
“自然不是随意便能吹得出来，是有方法的。”他又将叶子吹响，当做范例给她瞧，而他刚要出言教她时，却感觉有水滴在了自己脸上，才知道是下雨了。
“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程渺用手护着头顶，但抵不住愈下愈大，于是转身对他道：“洛少侠，我们下去躲一躲吧。”
他闻言点零头，两人便一同下了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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