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国玄正十三年,夕阳的余晖还不曾散去,明亮地点燃着苍穹,若是细细望去,那晚霞似还汇成了一只飞凤,恍惚间有鸣啸之意。
盈都,褒国公府内时而传来声声嘶吼,令闻者无不揪心。褒国公夫人已生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才只见了半颗脑袋,她的嗓音也早已沙哑。
忽而,褒国公夫人只觉腹中孩儿轻动,她抓紧湿透聊被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房内传来一声划空的啼哭,而方才还摇摇欲坠的斜阳此刻刚好完全西沉。
褒国公夫缺即昏厥,接生嬷嬷将孩子擦净抱至等候已久的褒国公面前,笑道:“国公爷,是个姐。”
他看着刚出世的五女儿,原本哭声响亮的她忽而停住,虽还未开眼,但那粉嫩的嘴好似开心一般吐着泡泡。
“公爷给起个名吧,满月宴那日也好宣布了。”
“嗯。”褒国公满心欢喜,“既是夕阳落下去前一刻出生的,那便疆桑榆’吧。”
十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这一年盈国玄正帝崩逝,年仅十三岁的新皇谈玉树登基,太后向氏暂摄朝政,更年号为元启。
元启元年三月初,太后为皇帝预选后妃,将各大氏族适龄之女齐聚于皇宫。
此时的木桑榆十一岁,在盈都以顽皮着名,逢预选时,褒国公府只有她一个嫡女适龄,故而进宫待选。
她自到达皇宫便百般好奇,经过御花园时更是东跑西跑,时而站上秋千,时而爬上凉亭,不多时便将领路宫女跟丢了。
正逢春季,百花齐放,她望着不远处的并蒂牡丹,跳着到那丛花面前,手刚刚触到花瓣,便听到一声呵斥:“大胆,竟敢私摘御花园的花!”
木桑榆猛然收回手,眨着双眼道:“我哪里摘了,你看见了?我不过见它可爱,摸摸罢了。”
那内侍还想出声,却被面前一个身着锦袍、头戴玉冠的男孩睨视了一眼:“一个姑娘,她摸摸花你也跟她计较?”
那内侍听了有些蔫蔫,垂下头去。
男孩望着前方粉雕玉琢的木桑榆,出言帮她便是因为她生得好看。
他上前一步走近她,问道:“可是入宫备选的千金?”
“嗯。”
“那怎么不去疏兰殿?”
“我不知道在哪,带路的宫女也不见了。”
“迷路了?”
“嗯。”
“我带你去。”
“好吧。”她轻轻噘嘴,这个动作又让他愈发觉得她可爱。
他走在前头为她带路,回头示意内侍宫女门别靠太近。
两个年纪相仿的孩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一时聊得十分投机。
“你唤作什么?”他转头问她。
“木桑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好名字。”
“你呢?”她亦转过头去看他。
“谈玉树。”
“‘芝兰玉树’?”
“嗯。”
“也是个好名字。”
“那你可想被选为皇妃?”
“当然不了,听闻宫里规矩繁琐,会压得人喘不过气儿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他轻声嘟囔道。
约莫一刻钟,两人踏入疏兰殿,只见殿内已排列了许多衣裙鲜艳、发髻精美的姑娘们,她们姿态端庄、纹丝不动,而上头坐着的是一个身着橘调宫袍、头戴凤冠的妇人,她神色威严但不显老态,即是当今太后。
看见两人,她瞄了一眼站到后排的木桑榆,随后对来到她身边的男孩道:“玉树,去哪儿了,现在才来?”
“儿臣方才路过御花园,逗留了片刻。”
木桑榆见谈玉树上去同太后谈话,仿佛这时才明白了,方才与她谈地的这个男孩,是当今的元启帝。
太后对这个回答并未表示什么,便让他转过身去,面对着排成数列的众位千金:“看看可有中意的?你面前这个是你舅舅家的女儿、你的表妹向凝。”
谈玉树扫了一眼,只觉虽都生的不错,但都不比方才的木桑榆。
他没有听懂太后的暗示,指着最后的木桑榆:“儿臣觉着她就不错。”
太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这个姑娘方才便迟迟才到,到了也不曾施礼,站着也不端正,双眼左右瞟着,实在是太不懂规矩,第一个就该排除她。
“这姑娘叫何名?”太后笑问道。
“木桑榆。”
太后听闻后思忖道:褒国公府出身本也不差,只是年纪便如此,长大了更了不得,玉树可不能讨这么个皇后,当妃子也是难于管教,左右不进宫才好。
待众千金各自回府后,太后与他细细道,只半个时辰,他便不再执着。
第二日圣旨一下,不外乎向凝为准皇后,又定下了几个准嫔妃,木桑榆自然落选。
虽她未能被选上,但还是有资格进入皇家学府盈都书院念书的。木桑榆一听要念书便头疼,又听要进宫,便更加烦闷了。
第一日去书院时,她便趴案大睡,以致严太傅唤都唤不醒。
彼时谈玉树坐于她前桌,转身轻拍了她一下,她才缓缓醒来,睡眼尚惺忪时,严太傅一戒尺打在她案上,将她猛然吓醒。
“木桑榆,睡得如此安稳,想必我方才的你都已领会,那我便考考你。”他提出一连串的书籍文章、之乎者也,听得木桑榆脑袋发昏,一问三不知,一时哄堂大笑。
“哼,”严太傅对此结果已经了然,面容愠怒道,“明日将沈钝的《雅语》抄十遍交上来。”
木桑榆敷衍应下,不以为意。
次日,她将那十遍《雅语》置于前案,随后在自己座位上玩着顺手扯的花。
严太傅来时,一眼便瞟见了桌案上多出的一叠纸,拿起来一张张看过,字迹由工整到杂乱,但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转眼望向木桑榆,只见她正与谈玉树谈笑风生,作势咳了两声,两人立即噤声,齐齐看他。
“原本抄得尚可一观,怎到后面越发凌乱?”
木桑榆站起身,随意答道:“抄两遍就会背了,哪还有心情抄?”
“会背了?”严太傅满目的不可置信,“背一遍。”
她清了清嗓,便开始背道:“世有雅者言曰:……”
不过半刻钟,她便毫无停顿、一字不差地背诵了出来,随后无视严太傅与周围众人惊讶的目光,径自坐了下来。
他又考了她几个关于《雅语》的问题,她也一一对答。
严太傅不禁在心中叹道:好生聪颖,就是太过顽皮。
此后严太傅再考诸如此类的典籍时,她都能对答如流,使太傅愈发青眼。
日日下学后,谈玉树总是不顾向凝的提问,径自拉着木桑榆在宫中到处赏景玩乐。他也是不愿被宫规束缚的。
他虽为皇帝,但年纪太不足以亲政,故而倒有许多时间逍遥。
三年过去,二人一同长大,情谊日益深厚。
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也越发大胆,谈玉树经常在夜里宫门下了钥还偷偷溜走,就算太后数次严责,他也毫不在意,总是买了糖葫芦等糕点在褒国公府墙外候着木桑榆,而她每次出去不是翻墙、便是钻洞,褒国公也曾想过管教,奈何对方是皇上,便无心再管。他一直认为女儿的幸福由她自己决定,不论是为宫妃还是人妻,都随她开心便是。
这年上元节,二人又一同上街看灯会,这一次,太后没有反对谈玉树出宫。
灯火通明的街市上,谈玉树毫不避讳地拉着木桑榆的手四处穿梭,这一对容貌出众、衣着华贵的男女在人群中显得甚是惹眼。
经过每一摊花灯铺时,他总会笑问:“桑榆,那个喜不喜欢?”“桑榆,看那个好看吗?”木桑榆亦一一笑答。
二冉护城河边,各自买了一盏花灯,又各自写上祈愿。谈玉树身为一国之君,写的自是愿国泰民安云云,而木桑榆则写了一句:愿君不负相思意。
他写完后,转头看向她的,并念出了声。
她听到这几个字,立即捂住字条,嗔道:“看了就不灵验了。”
“这种法你也信?”他笑道,却并未深究她写的内容。
放完花灯后,他们继续往前,只见有一大群人围成了一圈,似乎在围观什么,木桑榆想来喜欢热闹,拉着谈玉树便往里钻。
原来中央空地是有奖灯谜,答对相应题数会获得不同的精美花灯,而答对所有灯谜的人能获得一直碧玉剔透的发钗。
他看着她眼中的光亮,丢下一句“我去赢了赠你”便上台去了。
只半刻钟,那支钗便落入了他手郑
下台后,他满面笑容地将钗递给她,她却先将他拉出了人群。
正当他疑惑时,木桑榆问他道:“你可知以钗赠女子是何意?”
“何意?”纵使他阅遍典籍,也不曾见过。
“是……定情之意。”
“这样?”他递钗的手缩了缩,“那该给向凝才是啊……”
“可你是因为我喜欢,才为我赢的,不是吗?如今却要转送他人,只因它是定情之物?”
“对不起,桑榆,我……”
“你不必,我知道,你只是把我的喜欢,当做好友情谊罢了,毕竟你母后已经给你娶了向凝做皇后。”
“你不愿入宫,若是可以,我也想让你同我一起住在宫里的。”
“不,即便我愿意,你也不会的!”她朝他喊得稍有些大声,不顾他有些呆愣聊眼神,转身跑开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不欢而散,虽日后二人依旧同出同入,但心中都存了芥蒂,这一存便是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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