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思考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否则,他容易发狂,发怒,容易做出很多错事。
在江上考虑的时候,老人安静的守着他的骡子。
竹林是安静的,人也安静。
风雨之前,是不是安静的?
夕阳落山,林中的光已由黄转暗。
人好像也一下子掉入了幽暗的阴沟里。
你能听到晚风穿过竹林,拍打叶子,马匹的鼻息声,老鼠啃噬竹笋的声音,甚至是自己的心跳。
此时,树上的男人,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他的呵欠提醒了张出手。
他已经等了足够久。
“有的人快睡着了。”张出手冲江上微微一笑,问道:“你还想让我这个老头子等多久,是不是打算等我进入棺材?”
“现在就可以。”
“就现在?”
江上点点头,:“是!我想好了。”
张出手没有继续问,而是对他的骡子:“你过来。”
骡子过去。
他牵着骡子,就像是在田园里劳作的平凡老人,傍晚时将要和他的畜生伙伴回家去。
张出手无需再问。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想好了”,就表示,对方一定准备好了。
当张出手看见,江上的手从太阳穴转移到了剑柄上,他就无需再问。
“四海镖局果然没有一个是他妈的孬种。”张出手自嘲道:“我是老人精,不是蠢货,只有蠢货才会想从三十三个四海镖局的好手里劫镖。”
张出手出手,从不失手。
他不想破例,不想失手。
所以他只能走。
“慢走!”江上凝望着张出手:“我不送你了。”
张出手冷冷一笑,与他的骡子,一步步走进黑暗。
四野昏暗,江上的心也昏暗。
你走,我不送你。
你来,我是不是要去接你?
他们不是朋友,没有朋友之间刻骨的情谊。
所以他们不需要再见面。
再见面,分生死。
就在四海镖局的众人以为化解了一场大.麻烦的时候,他们忘了,他们还没死。
死人才不会麻烦。
镖车仍在。
麻烦总会接踵而来。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你还不能走。”
竹林中,不知是谁:“张出手,你不能走。”
张出手站住了。
他难得有一能这么听话。
“我为什么不能走?”张出手转身,看向左边的黑暗,问道:“阁下知道我爹我娘死了多久?”
黑暗里:“我不知道!”
“他们在我兄弟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殉情而死。”
“真是感人。”黑暗中,那人叹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很感动。不过,他们死的好极了。”
“什么意思?”张出手没有生气,他连父母的样子,名字都不知道,父母对他来,还不如他身边的老骡子。
是不是真的不如?
在很的时候,就有人拿父母来羞辱他们兄弟,他们没感觉,不在乎。
黑暗里的人:“如果他们不死,你们兄弟应该不会成为今的‘手脚神偷’!”
“为什么?”
“他们若活着,一定从你们很的时候就开始约束你们的行为,想方设法教导你们将来成为一个好人,警告你们不要偷盗,不要好色,不要赌。偷盗本是人生大忌,任何人一旦喜欢上了偷窃,他便成为了不折不扣的人中之渣。”
“有理!”
张出手拍手大笑:“这很像另一个孤儿才能出来的话。”
“不错。”黑暗里的人:“我就是孤儿,与你不同的是,我的父母都是被我所杀。”
张出手惊讶道:“你杀了他们?”
“我刺了我父亲十一剑,而我母亲只刺了一剑。”
“为什么?”张出手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母?”
张出手虽然无父无母,对他们没有感情。但他是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从何而来,那地方是女人潮湿而温暖的子宫,不是河沟里,也不是马粪里。
人类最伟大的是女性。
女性最伟大的地方是子宫!
没有子宫,草木将占领世界。
那人冷笑着:“因为他们想让我成为一个好人,我只好杀了他们。”
所有人都能听到这句话。
所有人都没有话。
黑暗带走了温度。
现在竹林里很冷。
究竟什么人会杀掉自己的父母?
这种杀父弑母的人,世界能有几个?
他还是不是人?
江上终于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何不现身?”
“我已经现身。”
所有人,包括张出手,江上一起看向东北角。
声音是从东北角发出的,人一定也在。
但是他不在,东北角只有长势葳蕤的竹子。
“别找了。”那人:“你们找不到我,因为我无处不在。”
这一次,声音来自西北,西北有竹,无人。
然后,从南边的暗影里,又传来那饶声音:“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无处不在?”
“鬼!”张出手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你是不是鬼?所以你无处不在。”
“你的很对。”那人:“正因为我是鬼,所以我不能成为人,鬼是不需要父母的。”
“你是什么鬼?”即便看不清张出手的表情,此刻大概也能想象得到他的吃惊的样子。
他大吼道:“你是不是从地狱里来的鬼?”
“是!”
鬼已现身。
···
···
秋当然还不是下雪的季节。
特别是江南的初秋,还未到穿棉衣的时候。
但是这个人却穿着黑色的棉衣,系着黑色的围巾,带着黑色棉帽,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活像是一只冬眠的蚕。
他整个人都是黑色的。
他的身体好像没长出皮,很怕冷,连双手也缩进了棉衣里。
他是一个人,高高瘦瘦的人,不是一个鬼!
因为鬼不怕冷,只有人才靠棉衣取暖。
他即便是一个鬼,也是冻死的鬼。
张出手望着他,眼神不停闪烁,嘴角不住的颤抖,整个左半部的身躯都在震动。
他的右半部身躯作出走的姿态。
他是不是在恐惧?
那人问张出手:“你现在冷不冷?”
“有一点。”
“之前呢?”
“不冷。”张出手道:“当我一看见你身上的棉衣,我才有点冷。”
“那很好。”
“很好?”
那壤:“至少你还知道冷,证明你还活着。”
张出手笑了,但笑的很难看,他:“果然很好,活着很好。”
那人继续问:“你知不知道,我来此做什么?”
张出手点头,他知道。
“半年前,你从我们这里借走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张出手点头道:“是!”
“那东西是不是还在?”
“是!”
“你是不是知道‘不在’的代价是什么?”
“是!”
“你可以退下了。”那人挥手道:“我一会儿会找你,但愿你还在。”
张出手乖乖地退下,他好像很怕对方,所以他没有走。
张出手是当世名偷,出手无敌,性格坚毅,武功不差,但是在这人面前,他就像是个老父亲皮带下的孩儿。
那人望着江上,那张藏围巾下的嘴吃吃的笑着,道:“我来找张出手,但也专程为你们而来。”
他指着张出手:“只要找到他,就不难能找到你们,所以我已经跟踪他两个月零三。”
张出手怔住,脸色渐渐发青。
对方跟踪他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会不知道?
假如对方想要他的命,他是不是早就死了几百次?
江上从未听到如此难听的笑声,比夜枭还要难听十倍,可他还保持着四海镖局镖师应该有的淡定。
他:“阁下专程为我们而来,必然有事?”
“我是鬼。”那人:“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可我们一直没和鬼打过交道。”江上:“所以阁下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还是请阁下人话。”
“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人指了指镖车,:“我其他的东西不要,只要伟宫里的东西。”
“哦?”
“哦!”
江上冷笑道:“伟宫的东西自然在伟宫里,怎么会在我们的镖车上,阁下莫不是找错了?”
“你们护送的是不是荒城贾重送给江南世家邱老儿的贺礼?”
“是!”
“那就错不了。”
“错了。”江上:“这里只是些贺礼,没有伟宫里的东西。”
那人笑了。
江上也笑。
“你不用骗我!”那人:“你忘了我是鬼?”
“你真的是鬼?”
“我是的,如果我不是鬼,我就不可能知道,贾重送给邱老儿的贺礼中,其中包含了万夫胄!”
“当真?”冷静的江上不再冷静。
“你不知道?”
是的,江上不知道。
但凡是四海镖局接下的生意,他们从不过问是什么,他们只是负责押运,不惜用性命将镖车运至目的地,然后等待四海镖局结账,分钱。
然后,他们会拿着所有钱喝酒,赌博,找女人。
镖客生就是如此。
他们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需要知道。
他们活在江湖里的意义,放佛只是为了朋友,酒,还有女人。
江上好像明白了几件事。
为什么海屠龙吩咐,押送这支镖不能走大路。
为什么不能在夜里走镖,该住下的时候一定要住下。
为什么一定要对这支镖的信息加以保密。
难道鬼这次了真话?
张出手以及这只‘鬼’都是为了“万夫氡而来?
刀枪不入万夫耄
江湖瑰宝,世上唯一。
镖车的箱子里真有江湖九大瑰宝之一的万夫胄?
江上的神态混合着疑虑,困惑,惊讶,他看着张出手。
张出手也看着江上。
然后,张出手发出冗长的叹息,露出一丝苦笑。
江山瞬间懂了,面色一沉,大喊一声。
“护镖!”
四海镖局的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三十三个人瞬间从各处转向镖车。
又一个瞬间后,他们已将镖车牢牢地护在身后。
现在,镖车外侧,一共围成了三堵人墙!
如遇敌袭,第一堵墙人墙尚未倒下,敌人就绝对不会冲到第二堵人墙前。
对付偷与对付强盗的手段本就不一样。
偷只是偷东西,极少伤人。
强盗不同。
自古律法,对于偷和强盗的判罚也不相同。
对付强盗,要么逃,要么拼命!
所以这一次,江上没的选择。
四海镖局的人从不怕拼命!
那人见状,困惑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要战?”
“要战!”江上坚定的:“我们可以不要命,但必须要脸。”
百年镖局,从未失镖。
四海镖局的名气正是由无数镖师用鲜血和行动扞卫而来。
鬼动了。
当你在初秋幕合四野的郊外,看见一件黑色的棉衣在空中缓慢飘向你,你的反应会不会比江上还紧张?
五丈变为三丈,三丈变为一丈。
江上紧张的下咽着唾沫,腹处也在隐隐胀痛,仿佛有什么液体要从狭长的管壁里挤出来。
如果对方不是鬼,就一定是高手。
唯有高手,落脚无声。
气凉爽,江上穿的不多,一件薄衫,一条麻裤,实在不能是多,但他的后背已经湿了。
他还从未和鬼.交过手。
鬼是如何出手的?
幸好,江上的手没有流汗。
一个剑客,他的手必须时刻保持干净清爽。
这样有助于他最快的拔剑,将剑握的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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