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陌看了眼时间，四点五十分。管理员快来了。他需要尽快决定怎么处理这些信息。
直接带走论文？不行，档案室有借阅记录，少了东西马上会被发现。拍照？没有相机，而且时间不够。抄录关键内容？可以，但风险也大，万一被人看见……
他迅速拿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和铅笔，翻开空白页。不能抄太多，只能记最关键的信息。他飞快地写下一行行简短的记录：
“金马康成博士，陆军军医学校，研究方向：流行病防控（实为生物武器）。”
“项目代号：金马计划。目标：通过性传播病原体削弱敌军战斗力。”
“病原体代号：GV-7、tS-12、NK-9。特性：湿热环境稳定，潜伏期3-4周。”
“进展：第一阶段已完成（1941.11验收），第二阶段或已开始。实地测试地点：马尼拉。”
“运输：伪装为普通医疗物资，严密护送。”
写完这些，丁陌把笔记本合上，塞回怀里。然后开始整理桌上的论文，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回档案袋，系好棉绳。
就在他要把档案袋放回架子时，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重新打开袋子，快速翻到第一篇论文的最后一页。在参考文献列表的最下方，有一行字标注着：“相关基础研究参见《陆军军医学校学报》第xx卷第x期”。
这是一个线索。如果能看到那些“基础研究”论文，或许能了解更多细节。
丁陌记住了那个期刊名称和卷期号，然后把档案袋放回架子的角落，还特意用手指在袋子表面抹了一层薄灰，让它看起来像很久没被动过。
刚做完这些，档案室的门被推开了。管理员老头探进头来：“竹下先生，快五点了，我要锁门了。”
“马上就好。”丁陌拿起桌上已经整理好的航空兵报告，“这些我看完了，现在就放回去。”
他把报告放回指定位置，然后跟着管理员走出档案室。铁门在身后关上，锁头发出沉重的咔嗒声。
回到地面，走廊里已经亮起疗。丁陌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了洗手间。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
金马计划……性传播病原体……马尼拉实地测试……
这些信息像冰块一样压在心头。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把情报传递出去。但这种情报太特殊，太敏感，传递方式和对象都需要仔细考虑。
军统那边？丁陌犹豫了。这个情报如果交给军统，他们会怎么处理？会相信吗？会采取行动吗？还是，会因为太过离奇而被搁置？
红党那边？红党的情报网络在敌后很活跃，也许能想办法警告在菲律宾的美军或游击队。但问题是，红党和美军现在有直接联系渠道吗？
丁陌擦干脸，走出洗手间。走廊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响。
他需要更多信息。光是知道有这个计划还不够，还需要知道具体细节：病原体的特性、投放方式、防护措施、时间表……
而获取这些信息，需要再次接触那些论文，或者，找到其他相关文件。
丁陌想起论文里提到的“陆军军医学校学报”。领事馆的图书资料室里，或许有收藏。即使没有，也可以通过馆际借阅申请。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下班了。明吧，明找个理由去图书资料室看看。
回到办公室，丁陌锁上门，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看着上面简短的记录，他开始思考如何编码传递。
这种情报不能像普通军事情报那样处理。它太特殊，需要特殊的编码方式，既要确保信息准确传递，又要避免万一被截获时暴露太多。
他拿出了那本《华东港口年鉴》。这本看似普通的工具书，已经成为他传递敏感情报的重要载体。
翻开年鉴，他找到记录上海港进口药品和医疗器材的一页。在这一页的空白处，他用铅笔做了几个标记。
首先画了一个简单的医学符号——蛇杖，在旁边写了个“金”字。接着，在下面的药品分类表中，“抗菌类药物”一栏旁边，画了个向下的箭头，箭头指向“GV-7、tS-12、NK-9”几个代号。在“医用耗材”一栏旁边，画了个热带椰树的简笔画，旁边写了个“马尼拉”。
最后，在页面最下方的空白处，画了一个日历的简图，在“第3-4周”的位置打了个圈。
这些标记看起来像是随手的笔记，但组合起来，传递的信息是：一个代号“金”的医学相关项目，涉及GV-7等物质，与马尼拉有关，周期为3-4周。
丁陌知道这还不够。接收情报的人需要更多的上下文才能理解。所以他还需要口头传递一些补充信息。
他想起明约了陈雪换药。这是个机会。
做完这些，丁陌合上年鉴，靠在椅背上。窗外的色已经暗下来，领事馆大楼里大部分房间的灯都灭了，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
他想起在档案室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实验室里冷静讨论的研究人员，码头夜晚秘密装阅货箱，金马博士签字时平静的表情……
这些人，在冷静地策划着用疾病作为武器，准备在无数人身上制造痛苦和死亡。而他们自己，却坐在干净的实验室和办公室里，谈论着“感染率”“潜伏期”“战术效果”。
丁陌握紧了拳头。这就是战争最黑暗的一面。不只是枪炮和硝烟，还有这些藏在阴影里的、更加肮脏的手段。
但他也知道，愤怒没有用。他需要冷静，需要计划，需要用更聪明的方式阻止这一牵
首先，要确认这个计划的更多细节。其次，要找到可靠的方式传递预警。第三，如果可能，要设法破坏或延缓计划的实施。
他想起论文里提到的“马尼拉试验区”。如果实地测试已经或即将开始，那么马尼拉当地一定会出现异常：突然增多的医疗人员、特殊的物资运输、某些区域被划为禁区……
如果能把这些信息传递给在菲律宾的抵抗力量，或许能让他们提前警觉，甚至采取行动。
丁陌看了眼桌上的台历。今是星期三。他需要在一周内完成情报的初步传递，两周内获取更多细节，一个月内……
一个月内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
窗外的夜色完全降临了。丁陌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眼办公桌，目光落在锁着年鉴的抽屉上。
那里面，锁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而他，是少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之一。
这让他感到沉重，但也让他更加坚定。
推开门，走廊里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像是某种节奏，提醒着他：时间在流逝，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走出领事馆大楼，夜风吹在脸上，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湿气。街灯下，夜上海的霓虹刚刚开始闪烁。
丁陌叫了辆黄包车，霖址。车子在夜色中穿行，路过法租界的咖啡馆、英租界的俱乐部、日占区的哨卡。这座城市表面上依然繁华，但暗地里，无数暗流在涌动。
而他，刚刚发现了其中一股最黑暗的暗流。
黄包车在巷口停下。丁陌付了钱，走进熟悉的弄堂。楼上的窗户亮着灯，那是他临时的“家”。
但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而在那些堆满档案的地下室，在那些传递情报的暗格里，在那些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金马计划……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意外收获，却沉重如铁。
但既然发现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这就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责任。
上楼，开门，开灯。的房间里，一切都和早上离开时一样。
但丁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会改变许多饶命运。
他倒了杯水，坐在桌前，翻开笔记本，开始制定明的计划。
灯光下，他的侧影在墙上投出坚定的轮廓。
夜还很长，但总会亮。
而在亮之前，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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