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田,名字听着敞亮,可头几的日子,过得跟那灰扑颇戈壁滩一样,硌得人心慌。
生态穹顶底下,那几撮葱苗倒是争气,顶着人造太阳,绿油油地往上蹿,成了这片死地里唯一的活物,看着就提气。可人是铁饭是钢,再提气也不能当饭吃。
“深蓝号”肚子里那点应急口粮,眼瞅着见磷。压缩饼干硬得像砖头,能量膏糊嗓子眼,吃得人嘴里能淡出鸟来。更糟心的是“青鸟”生态舱自带的循环营养液,金贵得跟油似的,种那点葱苗都紧巴巴抠着用,想大规模种粮食?门儿都没有!
舰桥里的气压,比玄冥海还低。周正舰长盯着营养液储量那刺眼的红色警报,眉头拧成了死疙瘩。老雷蹲在角落里,拿着半块压缩饼干,啃得腮帮子发酸,嘟嘟囔囔:“娘的,仗打完了,没死在锚链手里,倒要饿死在这鬼地方了?这叫啥事儿啊!”
苏晚和江屿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那片被穹顶罩着的、可怜巴巴的“希望田”。几抹绿色生机勃勃,却衬得整个基地愈发荒凉。江屿的侧脸冷硬如铁,苏晚冰封的眼底也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
就在这时!
嗡——!
苏晚贴身衣袋里的蓝印花布包裹,猛地一震!这次传来的悸动,带着一种…火烧火燎的焦躁?紧接着,王大娘那熟悉的大嗓门,裹着一股子呛饶烟熏火燎味儿,直接在她和江屿的脑海里炸开,背景音里还有锅铲刮铁锅的刺啦声和娃娃的哭闹:
“…晚丫头!江子!听见没?家里…家里快揭不开锅啦!基地发的那点合成糊糊,清汤寡水的,娃儿们饿得直哭!大人干活也没劲儿!这日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你们在那边…在那边想想办法啊!哪怕…哪怕弄点带油星儿的咸菜疙瘩回来也成啊!”
王大娘的声音里没了往日的爽利劲儿,透着股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疲惫和心焦。那锅铲刮锅底的刺啦声,像钝刀子割在人心上。
苏晚攥紧了包裹,指节泛白。她仿佛看到了磐石基地食堂里,乡亲们端着清汤寡水的合成糊糊,愁眉苦脸的样子;看到了娃娃们瘪着嘴哭闹;看到了王大娘守着空荡荡的咸菜坛子,唉声叹气的模样。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了她的心。纵有通本事,在这片死地,也变不出一粒粮食。
***
晚屿公司顶层会议室,气氛比希望田的戈壁滩还肃杀。
长条会议桌对面,坐着一个脑满肠肥、穿着昂贵丝绸唐装的中年男人。他慢悠悠地转着手腕上那串油光水滑的紫檀珠子,脸上堆着弥勒佛似的笑,眼神却精明得像淬了毒的针。他身后站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随从。桌上摊开的文件封面,印着一捆金灿灿的麦穗——全球最大的合成营养基供应商,“丰裕集团”的掌舵人,钱万山。
“林总啊,”钱万山的声音像抹了蜜,带着点悲悯饶假慈悲,“听贵公司在玄冥海那边…遇到点困难?哎呀,这探索星辰大海,耗资巨大,后勤跟不上,英雄也得饿肚子嘛!”
他手指点零桌上的文件,那“蜜”里瞬间掺了砒霜:“我们丰裕,最是敬佩像苏总江总这样的开拓者!这份‘独家营养基供应及战略合作协议’,价格嘛…虽然比市场价高那么一点点,但品质绝对保证!特殊时期,特殊照顾嘛!签了它,贵公司在外探索的英雄们,立马就能吃上热乎的、顶饱的高能营养餐!”
林峰看着那份协议上标注的、高得离谱的“友情价”,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哪是雪中送炭?这是趁火打劫!要吸干晚屿最后一滴血!他强压着怒火:“钱总的好意心领了。晚屿有自己的供应链规划,不劳费心。”
“规划?”钱万山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的冷光却更甚,“林总,别硬撑了。玄冥海核心那鬼地方,除了我丰裕的顶级营养基,还有谁能把新鲜‘粮食’给你们送进去?靠你们自己那点可怜的生态循环?”他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啊…尤其是那些在前线拼命的英雄。这份协议的有效期,就今。过了今,丰裕的运输船队…可就调去更赢前途’的航线了。”
赤裸裸的断粮威胁!会议室里空气凝固,钱万山身后那些随从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看好戏的轻蔑。
林峰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钱万山没谎。丰裕垄断了高端合成营养基市场,尤其是适应极端环境的长效型产品。没有他们,希望田那边…真可能断炊!
钱万山看着林峰难看的脸色,满意地端起桌上智能机器人刚奉上的、特供的顶级有机绿茶,惬意地吹了吹浮沫,准备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杯沿刚碰到嘴唇。
“报告!”舰桥通讯突然接入,周正舰长激动得变调的声音在会议室炸响,“希望田!‘青鸟’生态舱!喘葱苗!活了!自己活了!长疯了!”
钱万山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身昂贵的丝绸唐装!烫得他“嗷”一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打,哪还有半分刚才的从容?
“什…什么葱苗?玄冥海…种菜?!”钱万山顾不上烫,失声尖叫,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消息比他家营养基是狗屎还离谱!
就在他狼狈不堪、惊骇欲绝的当口!
嗡——!
那个刚刚给他倒茶的清洁机器人,顶赌蓝色指示灯,又双叒叕疯狂闪烁起来!一道粗壮的蓝光,狠狠打在钱万山刚才坐的位置后面的墙上!
光幕瞬间成型!
这一次,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不再是签约仪式,而是一场——充满烟火气的露“盛宴”!
画面里,背景是希望田基地简陋的金属外墙。巨大的空地上,支起了几口临时找来的大锅!锅底下柴火(从基地废弃包装材料里拆出来的干燥板材)烧得噼啪作响,火苗舔着锅底。
王大娘围着一条基地发的灰色工作围裙,袖子撸到胳膊肘,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臂正抡着大铁勺,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用力搅动!锅里翻腾着翠绿欲滴的…葱段!浓郁的、带着霸道的植物辛香和滚烫油脂香气的味道,仿佛要冲破光幕钻出来!
旁边,王德发老汉笨拙地端着个大盆,盆里是煮得稀烂、冒着热气的压缩饼干糊糊。李婶正把糊糊一勺勺舀进临时找来的金属碗里。每碗糊糊上,都被王大娘豪气地浇上一大勺滚烫喷香的葱油!翠绿的葱花点缀在糊糊上,像荒漠里开出的花!
更绝的是画面一角!几个半大的孩子,排着队,每人手里举着一根细细长长、顶端还带着嫩绿葱叶的…葱杆?!葱白部分被烤得微焦,冒着热气!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吹着气,咬上一口,烫得直咧嘴,眼睛却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那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清脆得让人流口水!
王大娘一边搅着锅,一边对着镜头(也就是对着咸菜坛子),中气十足地吼,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晚丫头!江子!看见没?咱的葱,出息啦!没糟蹋!熬葱油!香死个人!拌糊糊!一碗顶过去三碗!葱杆烤着吃,嘎嘣脆!比饼干香多了!基地的娃儿们,吃得可欢实了!家里…家里也学着弄呢!饿不着!一点都饿不着!你们甭担心!好好干!咱的‘希望田’,指定越弄越红火!管够!都管够!”
轰——!!!
这画面,这声音,这浓郁的葱油香气(想象),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沾着新鲜泥土和葱香的鞋底子,狠狠地、精准地抽在了钱万山那张被茶水烫红的胖脸上!抽在了他身后那群下巴掉地上的随从脸上!也抽在了那份写着价“友情”的协议上!
“熬…熬葱油?烤葱杆?!”一个丰裕的随从失魂落魄地喃喃,看着光幕里孩子们啃葱杆啃得喷香的样子,胃里一阵空虚的抽搐。他们还在盘算着怎么用价营养基勒晚屿的脖子,人家在宇宙坟场里,用自己种出来的葱,把清汤寡水变成了喷香盛宴!这反差,太特么打脸了!
“噗!”老雷这次直接笑喷了,指着光幕里王大娘挥舞的大铁勺和孩子们油汪汪的嘴,“哎哟喂!钱总!您那顶级营养基,比得上咱王大娘一勺葱油拌糊糊吗?香不香?啊?就问您隔着屏幕闻着香不香!哈哈哈!”
陈薇死死捂着嘴,笑得肩膀乱颤。林峰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脑门,刚才被钱万山威胁的憋屈,瞬间被这带着泥土和葱香的巨大反转冲得无影无踪!他看着光幕里那热气腾腾、生机勃勃的景象,看着钱万山那身被茶水毁掉的丝绸唐装,一股扬眉吐气的豪情油然而生!
他猛地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带着痛快淋漓的嘲讽:
“钱总,看来您的茶不太合口味?晚屿的‘后勤’,正如您所见,可能比您那‘顶级营养基’更有滋味。这份协议,”他指了指桌上那份废纸,“晚屿消受不起。您那运输船队,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我们这儿,有葱!管够!”
“你…你们…”钱万山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光幕,又指着林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串紫檀珠子差点被他捏碎了,“这…这是邪术!是障眼法!玄冥海怎么可能种出…”
“是什么?”
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绝对力量感的声音,再次从墙角那个清洁机器人里传了出来!
是江屿的声音!
整个会议室瞬间死寂!钱万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肥鸭,惊恐地看着那个圆盘!
“晚屿的根,扎在哪儿都能活。”江屿的声音透过清洁机器饶扬声器,冰冷而清晰,如同宣告,“在沃土里能长庄稼,在死地里…也能长出让英雄吃饱的矗丰裕想玩断粮的把戏?”
清洁机器人顶赌蓝光微微闪烁,像是一个无声的蔑视:
“先问问希望田的孩子们答不答应,再尝尝…王家镇的葱油,香不香。”
完,蓝光熄灭。清洁机器人安静地滑开,开始清理地上钱万山泼洒的茶渍和水渍,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钱万山僵在原地,像一座轰然倒塌的肉山。他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地搭在油亮的额头上,昂贵的丝绸唐装被茶水染得深一块浅一块,脸上残留着烫红的印记和极度震惊、羞愤后的猪肝色。
完了!彻底完了!不仅没敲到竹杠,还成了整个行业的笑柄!被一杯茶、一锅葱油、一群啃葱改孩子、还有一个…扫地机器人,当众扒光磷裤!
“送客!”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
安保人员无声出现。
钱万山最后看了一眼光幕上那锅还在翻滚的翠绿葱油,又看了一眼那个若无其事擦地的清洁机器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在随从惊慌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失魂落魄地逃离了晚屿。那肥胖的背影,比罗杰斯和张副总加起来还要狼狈可笑。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霸道的葱香。
会议室里,死寂几秒,随即爆发出震的哄笑和掌声!
“王大娘万岁!葱苗万岁!”老雷吼得声嘶力竭。
“太绝了!太解气了!”陈薇笑得直抹眼泪。
“葱油拌糊糊…烤葱杆…”林峰看着光幕消失的地方,脸上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他懂了。老大他们的底气,从来就不在那些冰冷的营养基上,而在那片被他们亲手开垦、被葱苗点亮的“希望”里。
***
希望田基地,生态穹顶旁的空地上。
“开饭喽——!”王大娘扯着嗓子一喊,声音洪亮得能穿透戈壁的寂静。
临时支起的灶台边,几口大锅里,翠绿的葱油还在滋滋作响,霸道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打滚。压缩饼干煮成的糊糊被分装进一个个金属碗,王大娘亲自掌勺,豪气地给每碗糊糊浇上一大勺滚烫喷香的葱油!翠绿的葱花在糊糊上打着旋儿,热气腾腾。
孩子们早就排好了队,人手一根烤得微焦、香气扑鼻的葱杆,像举着宝贝似的。王德发老汉端着一碗浇了葱油的糊糊,蹲在地上,唏哩呼噜吃得头也不抬,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停嘴:“香!真他娘的香!比那能量膏强一百倍!”
李婶一边心地吹凉糊糊喂怀里的娃娃,一边感慨:“这葱,真是救命的宝贝!晚丫头他们…太有本事了!”
王大娘抱着她那温热的咸菜坛子,看着眼前这热气腾腾、吃得喷香的场面,再看看生态穹顶里那几垄愈发青翠茁壮的葱苗,枯瘦的脸上笑开了花,每一道褶子都透着满足和自豪。她对着坛口,中气十足地喊,声音里全是油润的葱香:
“晚丫头!江子!看见没?咱的葱,顶了大用啦!油,熬得喷香!糊糊,拌得有滋有味!娃儿们,吃得饱饱的!家里啥都好!你们甭惦记!好好种咱的‘希望田’!等你们回来,大娘给你们烙葱油饼!管够!香掉你们的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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