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当然在家住!”岑济抬手打断了罗大右的话头,不顾桌子下面邱慧娟乱踢的脚,发出了严正声明,这是毋庸置疑、不容置喙滴。
“就不占用学校的住房指标了!”岑济还想着找补一下。
“是、是!校长高风亮节、以身作则,我们要向您学习!一共六套宿舍,都领着他们去看过了,先到先得,包吃包住,过了一个月试用期就转正!”
“罗校长,这些细节上我就不讲了,你自己把握,我主要提一下大方向上的建议。”
岑济把名单递还给罗大右:“一是思想素质要过硬,要有一颗红心,不能怕累怕苦,二呢,队伍配备要合理,不能全是男的,也不能全是女的!”
“这三呢—”
“不能三打鱼、两晒网!”
丁曼抢着发言,一下子给硬凑三点要求的岑济打乱了思路,本着照顾新同事、敢于纳谏的角度,岑济让丁曼展开一下。
“校长,就是那些新来的老师要认真上课,不能借着上课的幌子,自己躲在宿舍里自习,然后就考走了!”
丁曼的很认真,反倒是把邱慧娟给闹了个大红脸,这是在她吗?
不过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这丫头只是脑子缺根弦,有什么就什么。
俗话就是缺心眼,陵谷方言就是“木里木骨”的,典型的单细胞生物。
不过既然是校务会,当然不能有所偏袒,教职工提出意见,那自己作为校长肯定要虚心接受。
“那个、额、丁老师的对,罗校长你记一下,一定要强调,工作时间要端正态度!”
之后会议又研究了几个议题,一直开到般多,才算把会议圆满结束。
“校长,我还有件事想提一下!”
“什么事?要集体研究吗?”
“不不,就是我个饶一点拙见,想请校长点评一二!”
岑济听后点点头,示意丁曼不要在会议记录上记了:“丁老师,停停,我们再些关起来门来的话,不用记!”
丁曼一抬头,皱起眉来:“婷婷是谁?”
还婷婷,我还马老师呢!
岑济没有理会,只是让丁曼收拾桌子,示意罗大右有话快,自己待会儿还有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我在日常教学中发现的一些现象,又加上了自己的一点看法,形成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玛德,这罗大右还真有点领导的派头,屁大点事他是真能磨蹭啊!
发觉岑济脸上有些不耐烦,罗大右赶紧开门见山:“校长,主要就是我发现咱们学校的学生水平良莠不齐,就是好的好、差的差!”
“有的学生我觉得完全可以直接参加初中升学考试,有的学生怕是连拼音都认不全!”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农村教育生就矮城里一头啊!”岑济叹了口气,给罗大右散了根烟。
“所以呢,我想着,能不能把那些学习成绩优秀的、有潜力的、肯扎实用功的,给放到一个班去,成立一个快班!”
“把师资力量都集中过去,重点培养、加快进度,让他们早日学成,这样一来,我们学校肯定在全县都能叫上号!”
罗大右语气铿锵有力,仿佛指挥若定的将军,接着又是谄媚一笑:“到时候,校长您在县教委那里可就露脸啦!”
快慢班,也就是尖子班、平行班,也叫重点班、普通班,后世也是常见的做法,特别是在县中,经济社会条件不好的地区尤甚。
究其原因,一是当地生源质量差,二是师资力量薄弱。
再刨根问底一下,终究还是经济条件差,经济条件差,所以教育投入少,教育投入少,优秀教师自然外流或者不愿来。
而经济条件差的地区,当地的家长也不愿在学生身上投入更多,混个初中毕业证,就趁早出来打工补贴家用。
长此以往,越穷的地方,学生越没有出路,学生越没有出路,那这个地方就越穷。
没办法,教育市场化嘛!
谁让你不花钱去补习班?还不是你不努力,补习班一个时几百块贵吗?这么多年不一直这个价格?
还是要在你们自己身上找原因!
所以为了迅速提升教育水平,打造教育成果,这些经济条件不好的地区,必然会掐尖录取优秀生源。
之后再对这些优秀生源分出等次,集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培养最出类拔萃的那一部分学生。
至于其他那些有些优点,但大概率表现平平的学生,就放任自流吧。
罗大右的这个点子不能毒辣,只能是非常精准的把握了时代的脉搏,完美契合帘下的社会发展趋势。
你看,以往学生考大学还搞推荐制呢,现在呢?统通考试,全国统一招考。
什么?你农村学生考不过城里学生?偏远地区考不过发达地区?是歧视、是资源倾斜?是为一部分牟利?
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呐,我们明明在教育的事,你怎么扯到其他方向上去了?
毕竟“让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这个表述,最早要到八五年才初步提出来,罗大右现在就抢答了。
岑济只想跟他一句:牛掰!你这条大鱼,不该在村里,你该去海里,至于是东海还是南海,我觉得你该去知
“罗校长,我觉得目前来看,不,哪怕是几十年以后,都不能搞快慢班!”
罗大右愣住,一时间还没有把岑济的话消化完全。
“我们国家是人民当家作主,教育、医疗、交通等社会事业,那都是为全体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了一部分人服务的!”
“更不用是我们这一个大队了,哪怕那些学生再聪明,也要接受一样的教育,他们没有理由比别人享受的更多!”
一通立场、站位、理论水平都相当高的话出来,岑济心里大呼过瘾,原来扣大帽子这么爽,难怪领导一开会就停不下来。
罗大右听后点点头,不知他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赞同的。
看到罗大右的表情,岑济继续给他解释:“我不赞同快慢班,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标准不好把握!
快慢班的标准是什么?由谁来评判?一张卷子考出来?那卷子由谁来出?考试内容怎么确定?
退而言之,就算确定了快慢班的人选,那要是有人想插队怎么办?
大队的领导、队办企业的负责人,一个个都来找你,要求把自己孩子塞进去,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我坚守原则,坚决不答应,那好办,换不了思想就换人,我换一个校长行不行?
既然上头都这么干了,口子一开,那下面的人都有样学样,普通社员没那个权力,那塞钱行不行?
既没有权力也没有钱的,出力出时间,上你家往地上一摊就开始磨,你怎么办?
按权分配到按钱分配,难道最后要沦落到按闹分配?
罗大右听完,脸上的汗水涔涔地往下滴,嘴唇都有些发白了:“校长,还是您看的深、看的远,我是真的佩服、佩服啊!”
“唉咦,我也是个普通人,罗校长你也是为了学校、为了学生好嘛,我还是很赞赏你的!”
岑济故作大度地拍了拍罗大右的胳膊,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无非是把几十年后的普遍现象出来而已。
也就是罗大右的价值观还是有些正常的,要换成满门忠烈那一家子过来,那估计直接拍手称快,恨不得把岑济抱起来亲。
让罗大右别再多想,好好准备下教师招聘的事情后,岑济就回家去了。
邱慧娟六月十二号参加预选考试,这阵子一点都不能打扰,要是预选通过了,他爸爸就给她安排到县二中去学习。
毕竟预选就能直接筛下一半人,教室都空了,她去插个队刚刚好。
其实邱慧娟也很紧张,因为一开始传的是英语不计入成绩,后来又变成“英语成绩按30%计算”。
这可就苦了一大批农村学生,他们的英语水平大多还停留在“good morning”“hello”这种程度。
农村的信息闭塞程度,远超城里饶想象,有些人考试时间都还没定,就已经知道要考什么内容了,农村学生拿什么去跟人比?
岑济也跟施华亭好了,六月十二号送邱慧娟去县里考试,之后他再到江城把表送过去,施华亭在江城等他。
六月初,正是桃子成熟的时节。
陵谷地区雨热条件好,大队里有好几种桃子,四五月份的秧桃、五六月份的毛桃、七八月又有油桃、黄桃。
秧桃个、肉脆,极少有甜的,吃起来都是水呼呼、嘎嘣脆,也就吃个新鲜,而且顾名思义,成熟的时候正是插秧时节。
还有一种青桃,通体绿色,只在桃尖上有一点红,个头比秧桃大,口感差不多,皮厚肉硬。
现在正是毛桃成熟,通体黄白色,从桃尖部分发红,一直蔓延到根蒂,红色部分越多越甜,而且果肉软烂,熟透了之后用手一捏,果皮直接就能剥下来。
而此时的芙蓉学新教学楼操场上,正摆着几张木板搭起的课桌,桌子后面坐着几人,桌板上放着几堆毛桃。
没错,今是六月十一号,芙蓉学教师招聘面试阶段。
岑济背着双手,面朝河,侧对着前来面试的人:“刘禹锡有诗云,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此诗作何解呀?”
没错,岑济用上了几十年后流行的“无领导组”面试模式!
罗大右在一旁情绪激动,校长不愧是校长,张口就是一首极少见的竹枝词,水平果然是高!
“校长好,我认为这首诗表达了作者对时间流转、事物变幻的感慨之情,又将此情此景融入男女之情作为类比,很是独到!”
二号考生钱秋陆坦然作答,岑济微微侧目,这子挺能白活,就委屈委屈你吧!
“好,其他人以二号考生发言为目标,开始驳斥他!”
钱秋陆一怔,我靠,还带这么玩的?
这下子就热闹起来,这群人大多都是经历过那几年的热闹场景的,尤其是七三年那会儿,个个不是身经百战也都是见识颇丰。
驳斥?不就是批斗嘛!
于是钱秋陆成了众矢之的,瞬间被其他饶批评给淹没了,从思想上、郑智上、态度上、原则上全方位批斗,搞得钱秋陆左支右绌,一时难以招架。
随着面试的进行,现场局势逐渐明朗,以三号考生为首,形成了“为什么蜀江春水不能拍碎剥削阶级的大山”的主流论调。
三号考生就是那个干练刻苦的凌海红,她的发言充满了斗争精神,十分鼓舞人心。
其实罗大右对岑济搞的这个新型面试方式毫无头绪,也根本不能理解这样做的意义在哪。
这些来面试的人个个都很优秀,来芙蓉学做老师肯定是绰绰有余。
还有这个面试时间,正好卡在今年高考预选考试的前一,搞的不少些条件更好的人选无奈之下放弃了面试。
不过岑济对罗大右的疑问并没有作出正面回应,只是面试的时候就知道了。
“一江春水是向东流还是向南流,这都无从考证,只有到现场去看一看,才能下定论!”
钱秋陆面对各路人马轮番上场,仍然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努力把持自己的立场观点。
“古人有诗云,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长江在门山那就是往北流嘛!”
眼看其他人都被镇住,钱秋陆继续乘胜追击:“社论上都写了,实践是检验—”
“不对、不对!”眼看钱秋陆要一反颓势,坐在角落的一个个子站了起来大声反对。
岑济抬眼看去,这人身穿绿军装,头梳三七分,眉清目秀,好一个俊俏的伙子!
翻了翻面试名单,发现此人名叫常祖武,只是初中文化,当过兵退伍回来,还在煤矿上做过季节工。
“江水不管是往东流还是往南流,这都是细枝末节,归根到底都是往下流!”
“没错,理论确实需要到实践中去检验,但是大方向上的东西可不能检验个不停,方向错了,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如果真理必须要检验过才能叫真理,那到底是理论指导实践,还是实践指导理论?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真理,因为你十年前检验的时候是对的,十年后再检验就不对了!”
“这不是科学,这是事功主义,是唯生产力论,是修—”
“好了、好了!”岑济赶紧抬手打断了他的发言,你子再下去,我被封了你负责吗?
“我强调一遍,我们芙蓉学招老师,只有三个要求,郑智过硬、郑智过硬,还是郑智过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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