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草混着尸臭的浊气在帐篷内翻涌,麻布帘子被艾烟熏得焦黄。刘楚玉用浸过醋的细麻布掩住口鼻,指节在掀开帐帘时已泛起青白。
“殿下不可入内!”军医拦在帐前,粗布衣襟上还沾着黑褐色的呕吐物,“此症见血传人,已折损三位医工。”
刘楚玉双眸清冷,摆摆手,径直绕过他。
草席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个孩童,最的不过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他们面色青紫,颈间浮现着诡异的黑斑,嘴角不断溢出混着血丝的黄水。
“他们……可还有救?”刘楚玉声音发颤,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张军医佝偻着背,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疲惫:“回殿下,若按《肘后方》卷二所载,需雄黄三分、矾石二分、青黛一分……”他叹了口气,“只是这等药材,一时凑不够啊!”
“我樱”刘楚玉转头对弦月道:“去取我车上的鎏金匣来。”
老军医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他原以为这位以荒淫闻名的公主,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砚清很快捧来一个精致的匣子。
刘楚玉掀开盖子,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个瓷瓶,瓶身上朱笔标注着药名。
“雄黄、矾石、青黛……”她一个个点过去,最后取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药材,“这是法师赏的犀角,也拿去用吧。”
张军医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抖。这些药材,随便一样都抵得上他半年的俸禄。
“殿下,这……这太贵重了。”
“再贵重,能贵得过人命吗?”刘楚玉已经蹲到一个抽搐的男童身边,轻轻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帐外传来王猛的冷笑:“装模作样……”
她充耳不闻,只专注地看着军医:“还需要什么您尽管提出。\"
“若……若有大蒜……最好。”
“樱”刘楚玉对砚清点头,“去把新采购的那筐大蒜都拿来。”
当蒜汁混着酒醋淋在患儿腹部时,溃烂的皮肤顿时腾起白沫。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刘楚玉一把从发间拔下金簪,在烛火上烧至通红。
“按牢他。”
随着“嗤”的一声,金簪烙在患儿脐下三寸。焦臭味弥漫开来,但抽搐竟真的渐止。
张军医褶皱的老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他原以为这位公主空有美貌,不成想竟能如此心疼百姓。
接下来的日子,刘楚玉几乎住在了医帐里。她带来的金银像流水般花出去,换回一车车药材和粮食。
渐渐地,孩子们不再呕血,将士们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公主殿下……”一个刚刚能下床的女孩,面色苍白,眼神中透着怯意,紧紧拉住她的衣角,颤抖着递上一朵不知从何处采来的野花,“阿娘您心地善良,犹如菩萨转世。”
刘楚玉缓缓蹲下身子,神情肃穆,心翼翼地接过那朵沾着晨露的花,柔声道:“不,我只是不忍见人受苦罢了。”
或许这世间真有菩萨存在,想必也不忍见百姓受苦。
曾经那些关于她放荡不羁的流言蜚语,如今已无人再提。
将士们私下皆言,这位公主殿下,乃是大宋当之无愧的贵人。
连绵阴雨终于停歇,浑浊的洪水退去后,露出千疮百孔的堤岸。
刘楚玉站在高处,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朗声道:“诸位父老,今日我们一同修筑堤坝,保卫家园!”
“公主殿下英明!”一个佝偻老者猛地跪下,身后跟着几十名面黄肌瘦的百姓,“您赐药救活我孙儿,老汉这条命就是您的!”
“俺家娃也是公主救的!”一个膀大腰圆的农妇挤到前面,手里还拎着个铁锅,“殿下咋干就咋干!”
“我们的命都是公主救的,公主什么我们理应照做。”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青壮年们扛着锄头、扁担,妇人们抱着门板、草席,连孩童们都拖着装满石块的竹筐。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丫头,正费力地拖着一捆芦苇,脸憋得通红。
刘楚玉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解下腰间玉带:“弦月,去把我车上的蜀锦都取来。”
那些蜀锦是她为避免长途跋涉身体劳累而准备的,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
“殿下要撕锦缎?”砚清瞪大眼睛,“那可是珍品。”
“撕成条,编成绳索。”刘楚玉已经挽起衣袖,“吴将军,你来分派人手。”
吴喜立即挺直腰板吼道:“壮年男子去打桩!妇人孩子装沙袋!老人负责煮饭送水!”
“得令!”百姓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树上的水珠簌簌落下。
堤岸上很快热火朝。
吴喜亲自带着士兵们跳进齐腰深的水里打桩,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王猛虽然脸色阴沉,但也指挥着将士搬运石块,只是时不时偷瞄刘楚玉的方向。
“殿下,您看那边。”砚清凑过来,指着几个正在和泥的妇人,“她们把自家被褥都拆了填沙袋呢。”
刘楚玉正要话,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砚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打趣道:“殿下要是摔成泥猴儿,可怎么见人啊?”
“闭嘴!”刘楚玉笑骂着抓起一把泥,“信不信我先把你糊成泥人?”
旁边干活的百姓们听见都笑起来。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边垒石头边:“公主殿下,您这样尊贵的人,还是到岸上指挥吧!”
“老人家,您这话可不对。”刘楚玉已经脱下绣鞋,“我虽生在皇家,但今日与诸位同是彭蠡儿女。”
她赤脚踏进泥水中,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砚清急忙赤脚追上来:“殿下!您真要……”
“怎么?嫌我帮倒忙?”刘楚玉故意板起脸,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她弯腰抱起一块石头,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那边吴喜见状,赶紧带着几个士兵过来:“殿下,这些粗活让我们来!”
“吴将军是看不起本宫?”刘楚玉挑眉,“要不要比比谁搬得多?”
士兵们顿时起哄:“比一个!比一个!”
吴喜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正要推辞,忽然听见“扑通”一声。
众人回头,却见王猛不知何时也下了水,正阴沉着脸搬石头。
“王副将都下水了,本宫更不能偷懒。”刘楚玉着,已经走向下一堆石块。
夕阳西下时,两日半,堤岸便已修复大半。
百姓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啃干粮,有个媳妇红着脸给刘楚玉送来一碗野菜粥:“殿下……我们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个您尝尝……”
刘楚玉刚要接过,猛地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剑她猛地站起,只见一个打桩的官兵被急流冲得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心!”她下意识冲过去,却被吴喜拦住。
“殿下别去!危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膀大腰圆的农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拎鸡似的把瘦官兵拽了回来。
“谢、谢谢大姐……”瘦官兵惊魂未定地。
农妇豪爽地摆手:“谢啥!公主为咱们拼命,俺们还能干看着?”
刘楚玉望着这一幕,眼中泛起水光。
喜欢山阴传:江山美人谋请大家收藏:(m.trxsw.com)山阴传:江山美人谋唐人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