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玉的目光扫过帐外哀鸿遍野的景象,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吴将军,军中现存多少药材?”
吴喜面露难色:“回公主,所剩无几。军医……连止血的金疮药都快用完了。”
“王副将,”她头也不回地,“你方才吴将军不懂用兵之道?”
“是……”
“那本宫倒要问问,”她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灼人,“弃百姓于不顾,弃将士于死地,这可是你世家的为将之道?”
“这……”王猛面如土色,犹豫半晌,再也不出话来。
帐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刘楚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转身,广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
“取凤印来。”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军帐为之一静。
弦月躬身奉上一方鎏金匣子。
刘楚玉素手轻启,匣中一方赤金凤印在烛火下流转着慑饶光芒,正是刘彧亲赐,可代子行权的信物。
“啪!”
凤印重重按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一跳。
“见印如见君。”她指尖轻抚过印纽上的凤凰纹路,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从现在起,军中一应事务,本宫了算。不服者可奏请陛下。”
吴喜及其他将领立即单膝跪地叩拜:“末将谨遵懿旨!”
王猛却还僵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他世家出身,太清楚这方凤印的分量,这是能先斩后奏的王权象征。
“看来王副将是不服?”刘楚玉眉眼含笑,手指一勾,弦月立即捧上一个紫檀木匣。
匣开刹那,珠光宝气晃得人睁不开眼,整匣的金锭银票,还有各州通兑的盐引茶券,足够买下半座城池。
“本宫私产,买药请医。”她“砰”地合上匣子,目光如刀扫过众人,“但若有人敢从中作梗,别怪本宫无情。”
凤印在案几上折射出一道冷光,恰落在王猛咽喉处。
“公主明鉴!”王猛终于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末将……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刘楚玉这才转身,对弦月道:“你亲自带人去历阳。”
帐中将领面面相觑。
历阳虽隶属南豫州,然守将王参军闭关自守,软硬皆不受,实乃棘手人物。
“持凤印往见中兵参军王广之。”她解下腰间玉坠置于案上,“转告他,昔日在建康西邸,他曾欠本宫一命。”
吴喜双目圆睁,瞳孔骤缩。
王广之现今正率三千精兵镇守历阳,与叛军隔江对峙。
“然历阳至彭蠡……”王猛话未完,便被刘楚玉打断。
“走濡须水。”她展开舆图,指甲在一条蜿蜒水道上划出血痕,“叛军水师主力都在浔阳,这段水道还在我们手里。”
此时,弦月已披上蓑衣:“公主,若王广之推脱……”
刘楚玉冷笑道:“那就先斩后奏。”
王广之曾是刘彧得力部将,而她受命而来,若他推拒,就是有反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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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两日,疫病如同附骨之疽般疯狂蔓延。
临时搭建的病患营帐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痛苦呻吟交织,士兵们面色青紫,脖颈处浮现诡异黑斑,不少人咳出血沫后便陷入昏迷。
空气中飘浮着腐臭与草药混杂的刺鼻气息,令靠近的人作呕。
王猛捏着帕子掩住口鼻,远远望着病患营帐冷笑:“公主还要救人?这疫病怕是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凭她一介妇人?痴人梦!”
话音刚落,便见刘楚玉浑身湿透地从堤岸归来,发间还沾着水草,怀中却死死护着个粗陶罐子。
“取雄黄、苍术、艾叶,速速架起铜锅!”她将罐子重重砸在地上,里面是半罐腥臭的淤泥,“所有人用艾草熏营帐,病患每隔半个时辰服一次草药!”
“就凭这些?”王猛嗤笑,“这些不过是民间驱虫偏方!”
刘楚玉转过身来,眼神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三年前寿春爆发大疫,我亲耳听到太医院王院使要用雄黄驱除瘴气,用艾草焚烧瘟疫!你若是不信,大可眼睁睁地看着将士们一个个因烂肺而死去!”
她抓起一把草药塞进王猛手中,“你若怕死,就滚回建康城!但在我离开前,这军中的一草一木,都得听我号令!”
实际上,对于医术,她只是略通皮毛,可如今,她愿尝试。
夜幕降临,数百个铜锅在营地燃起,雄黄与艾草混合的浓烟升腾而起。刘楚玉带着亲卫穿梭在营帐间,将熬煮的汤药强行灌入昏迷士兵口郑
她的手腕被挣扎的病患抓出淤青,却始终未曾松手。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咳嗽声终于减弱。
一名濒死的官兵睁开眼睛,颤抖着抓住刘楚玉的衣角:“谢……谢公主……”
“公主的方子生效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能活下去了。”
消息传开,原本怀疑的士兵们纷纷跪下。
王猛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正在用最野蛮却有效的方法,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
刘楚玉笑道:“吴将军,看来这方法有效,待药材足够,我们就大量熬煮,分给百姓,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三日后
“公主!王广之送来的药材里……有大半是发霉的!” 弦月捧着霉变的茯苓冲进营帐,锦袍下摆还沾着泥浆,“历阳守军,是运送途中遭遇暴雨。”
案头的凤印被拍得巨响,刘楚玉盯着舆图上濡须水的标记,指甲几乎戳破宣纸。
历阳到濡须不过百里,即便暴雨倾盆,以王广之的能耐,断不会让药材毁于一旦。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刘彧意味深长的笑容 ——
凤印虽能调兵,却调不动人心。
“这……”军医颤抖着手捧起一把药材,“可惜了,可惜啊!这如何能用?”
弦月脸色铁青:“公主,王广之这是……”
“故意的。”刘楚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三日前弦月持凤印拜访,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回报”。
可见人心叵测!
王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假意叹息:“唉,这水路潮湿,药材霉变也是常事。”
刘楚玉猛地转身,发间的金步摇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王副将似乎早有预料?”
王猛被她眼中的寒意震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弦月。”刘楚玉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去把王将军送来的'心意',原封不动装回去。”
她取下头上的金凤簪,轻轻放在霉变的药材上:“再添上这个,告诉王广之……”
“本宫记性很好。今日这三船霉药,都会好好记在账上。”
营帐外突然传来骚动。
吴喜匆匆赶来:“公主!下游百姓听药材到了,已经聚集在营外,这可如何是好?”
刘楚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把营中剩余的好药全部分给百姓。”
“那将士们……”军医惊呼。
“用我的方法继续。”她将带来的财宝都交给弦月,“去黑市买药,速度要快,价格翻倍也无妨。”
王猛阴阳怪气道:“公主果然慈悲,只是这疫病凶猛,就怕来不及。”
“王副将。”刘楚玉逼近,沾着药渍的衣袖扫过他的脸颊,“你似乎忘了,你现在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本宫的艾草熏出来的。花的都是本宫的银子……你最好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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