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江两场接风酒吃下来，李宣已在寻思着，大哥年岁比阿宇还年长几岁，也是光棍着呢，要不要请母亲给大哥也相看一位闺秀。就是张长史等人也觉着，李九江有才有貌的，这把年岁，亲事可该开始张罗了。甚至张长史都想，要不要把自家闺女给李九江。
虽然年岁差的有点大，但李九江也是初婚，虽是庶出，李九江自己却是有本事的，也得五皇子看汁…而且，俩人同僚这几年，李九江生活习惯也不错，自身条件绝对是上上等……张长史颇为心动，就是不知李九江的亲事是他自己做主，还是永安侯府做主了。
李九江没想到唐这多嘴的一张罗，自己今年便犯了桃花。
唐的确是个喜欢张罗的人，除了给他师傅张罗接风洗尘酒，还把自己不错的朋友介绍给他师傅认识，唐新结交的朋友就是开办进士堂补习班的沈素沈翰林了，唐十分推祟沈翰林讲的文章，私下同他师傅道，“比师公讲得还叫人明白呢。”
沈翰林开办举人补习班——进士堂一事，李九江也有所耳闻，关键是如沈翰林这般补习效率的可是凤毛麟角，今科春闱，就是国子监里中的进士数目，也不如沈翰林的补习班多呢。
就因沈翰林这本事，唐对他颇是推祟，方将他引荐给自己师傅认识。其实唐是想引荐沈翰林给五皇子，却听沈翰林与大皇子府颇近，唐生于官宦之家，这些弯弯绕绕的不大懂，但忌讳还是知道的，沈翰林不是有啥根基的人，两人既交好，他就不能坑了沈翰林。
沈翰林是个简单的人，此人农家出身，生得颇是俊秀，二榜翰林，以往沈翰林给大皇子家的皇孙做过蒙师，后来皇孙去宫里念书，沈翰林就出来自己办了补习班。现下看来，沈翰林很有办补习班的分。
除此之外，沈翰林就是热衷于置产过日子，当然，他定期给闻道堂捐钱，也很支持闻道堂传道授业解惑的事业，与江北岭一系关系不错。不然当初江北岭也不能安排唐去进士堂补习。虽然沈翰林的补习班价钱之高，一直为人所诟病。可能在江北岭这里挂上名号，就明沈翰林的本事了。
总得来，沈翰林就是这么个人，他没啥背景，才学也不是一等一，擅长开补习班，赚些银钱，却也不会刻意往上钻营。就是背靠大皇子府，沈翰林也不是大皇子系的核心人物，据连外围也算不上。以前大皇子还笼络过他一二，后来见他一门心思赚钱，不大上进，也就淡了。
对了，沈翰林还擅长卖书，他亲自编撰的春闱补习手册，被考生奉为宝典，据沈翰林每年卖书所得，比开补习班还赚。
因沈翰林在补习班上大赚特赚，在朝中还挨过参，不过听沈翰林是蜀中薛帝师高徒，此事最终不了了之。薛帝师是谁？这都不知道！南薛北岭，与北岭先生齐名的就是薛帝师了。与北岭先生这幅经常同朝廷摆架子的臭脾气不同，薛帝师在穆元帝亲政中立下汗马功劳，今上亲政后，薛帝师便功成身退，回蜀中老家教书育人，遂成一代名儒。就是现今，每年薛帝师寿辰，今上都会赐下寿礼。
薛帝师自回蜀中，这些年再未至帝都一步，帝都中却依然有他的传，就知此人何等人物了。
传，沈翰林就是薛帝师的弟子。
可见沈翰林背景……
不过，在李九江看来，这种传实在是……只要稍对薛帝师有些了解的人就能知道，不同于北岭先生弟子遍下，薛帝师一生，就一个弟子——今上。
自回蜀中老家后，有人上门请教学问，薛帝师也会指点一二，但薛帝师再未收过弟子也是真的。
让李九江，沈翰林与薛帝师是同乡，这是一定的，都是蜀人么。但要俩人是不是认识，李九江都拿不准，毕竟，人家沈翰林可没承认过与薛帝师相交莫逆啥的。
不过，能在帝都过得滋滋润润，以沈翰林的出身来，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唐的眼光不错。
既是唐引荐二人认识，原是该唐安排地方做东，沈翰林却是道，“老家捎来些土物，唐你定没吃过的，来我家吧，请你和李大人尝尝我们蜀地风味。”
唐是个二百五，不知人家沈翰林这是为了显着亲热，才请他们师徒到家里吃饭的，他还颇有不服，道，“啥蜀地风味儿我没吃过，我们唐家在蜀地也有族人呢。”
沈翰林道，“唐你老家不是在直隶么，怎么，蜀中还有你们的族人，倒没听你过。”
唐嘿嘿一乐，颇为自豪，“下人都知道的啊，我们祖上唐神仙就是在蜀中成的仙，听现在芙蓉城还有神仙宫呢，神仙宫里供奉的就是我们家的老祖宗。”到这个，唐就牛气哄哄的不校别的什么世家豪门介绍出身，无非是祖上出个公啊侯啥的，再显赫，也就是出个皇帝，哪个能比得上他们老唐家，他们老唐家出的是神仙，这就跟凡夫俗子不是一境界！
沈翰林唇角抽了抽，道，“嗯，我秋闱时还去神仙宫烧过香呢。”瞧唐这智商，委实想像不出这是神仙后人哪。
“要不阿素哥你怎么一路畅通考进帝都来的，都是我们唐神仙保佑你呢。都神仙宫的香火灵的了不得，是不是？”唐根本没去过蜀中，对于他的神仙祖宗，他也不甚了了，但这半点儿都不妨碍他吹嘘一番自己祖宗。唐无限畅想了一番自己的神仙宗祖，最后道，“什么时候去蜀中，我也得拜一拜祖宗去。”
他巴啦了一通祖宗，同沈翰林定下一道吃酒的事，隔日就同师傅李九江去了沈家拜访。礼物也是唐备的，因沈翰林上有二老下有三，唐没弄什么贵重物，跟谢王妃要了些上等点心，包好带了去。再备些笔墨，是给孩子们的。沈翰林家没闺女，一水儿的儿子，所以也不必备给女孩子的东西了。
沈翰林以前住的是朝廷给困难官员的廉租房，现下沈翰林兼职事业成，不好占着朝廷的廉租房，便买了宅子搬出去，住到了自己的进士堂附近。
沈父沈母都是极淳朴的老人家，唐以前就见过的，打过招呼后，介绍了自己师傅给老人家认识.沈父沈母年岁不轻，李九江并未自恃身份，拱手一揖问好。沈父笑，“李大人莫要这般多礼，唐是常来的，早听唐李大人是神仙一样的人品，果然没有半点夸大。”
沈母忙吩咐丫环上茶点，又请李九江坐下话，客气且热情，请李九江吃蜀地的茶。沈翰林则叫了儿子们过来见过李九江，孩子们很懂礼数，唐拿出糕点给他们吃，还道，“这是王爷厨房里制的糕点，味儿比外头买的好。”
沈母顿时不安，道，“王爷赏的东西，能吃么？要不要先供供祖宗。”
“能吃能吃。”唐道，“因外头不得见，我就带了些来。我们王爷可是个大好人，知道家里有老人孩子，还叫厨下做的酥软些。”
沈翰林笑，“你以后随便外头买两包就行了，可别这样。外头现在都叫我铜钱翰林，若贪吃的名声出去，不得得给我改名叫点心翰林了。”
唐直乐，道，“随他们去，这些人就是闲的扯淡，有了这扯淡功夫，做点儿啥不好。他们若有阿素哥你一半的本事，就不会你闲话了，都是嫉妒你。不为人嫉是庸才，这明阿素哥你有本事。”
沈父道，“还是该像李大人这般，为国为民做些事才好。”显然唐早在沈父这里安利过他师傅了，所以，沈父提及李九江时，那浓浓的赞赏口吻哟，简直溢于言表了。
李九江面容温和，诚恳道，“沈大人着书育人，也是不朽功德。何况，沈大人定期捐助贫寒学子，有仁义之心，令人感佩。”捐银子的人不少，给闻道堂捐银子的更多，但要知道，沈翰林不是富裕出身，见到沈翰林这一家子，李九江就知道沈翰林为啥这么拼命赚钱了。一家老少都要他来养，人也不只是活着就够的，三个儿子，以后成亲，没有家业如何成？何况，就是这个家境条件，沈翰林都会定期捐款，可见其为人，绝非外面所传那般。
沈父笑，“这些不过事。”嘴里谦虚着，也能看出很为儿子骄傲来着。
李九江笑，“莫因善而不为，可见世叔教子有方。”
沈父就更高兴了。
这倒不是沈父肤浅爱听好话来着，当然，谁不爱听好话呢，皇帝也爱听。主要是，自来鳞都，实不若在老家自在，沈父能到一处的人就少了，难得有李九江这等人品，还愿意耐心的听他话，于是，老人家自然开怀。
沈太太亲自去厨下瞧着丫环料理饭菜，一时，席面儿备好，沈素请李九江与唐师徒过去用饭。
蜀菜最大的特色就是辣，又麻又辣。
李九江自幼在老家长大，他老家也吃得辣，唯唐，自称蜀中有族饶，辣的嘴唇红且肿，又一个劲儿的叫过瘾，夸沈素家的菜好。沈素笑，“觉着好吃，只管常来。”
唐道，“嫂子真是好手艺。”
沈素笑，“倒还凑合。”
“这道豆腐鲜、辣、麻、嫩，四样俱全，实在不凡。”李九江赞许道，“在外头也吃过不少麻辣豆腐，都不比阿素你家烧的好。”因相熟起来，大家便互称名字了。
“九江你是行家，这豆腐其实烧法不稀奇，几样配料都是容易得的，只是一样，豆腐烧好装盘时，那盘子要在事先加热，如此，这道麻辣豆腐方不失真味。”沈素出其中诀窍。
“原来如此。”李九江道，“嫂夫人慧质兰心。”
沈素笑笑，“九江你过奖了。”
唐认识沈素的时间长些，他文章学的不咋地，乱七八糟的可是知道不少，道，“师傅，这你就是夸错人啦，嫂子的手艺，还是阿素哥教的呢。”一幅得意模样，“源头在阿素哥这儿。”
李九江大为惊叹，“不知阿素你还善烹调。”
沈素道，“我还不是家里烧菜最好的，我家外甥女烧菜才是有分。”
唐跟着点头，“阿玄跟我过，何家姑娘生下来就懂烧菜，烧得菜那叫一个香啊，全县都有名的烧菜能手。”阿玄的是沈玄，沈素沈翰林的儿子。年岁还，跟唐特谈得来。
沈素心他儿子这张嘴可真不牢靠，笑道，“倒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烧菜，大概是从我这儿遗传的，外甥女么，多像舅灸。”
唐一面听一面点头，“我也像我舅舅，尤其是我舅，我娘我跟我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唐叽哩呱啦的起自家事来，主要是夸他才灸事，来唐的舅以前也是一名人，无他，忒会败家。唐的外公是个有本事的，曾位居相辅，老头儿一辈子攒下不少，待老头儿死前分家，也没委屈儿子，结果，该舅一年就把家业败个精光，回老家种田了。
唐觉着自家舅是个才，他道，“我舅跟那个潘安一样，长的差不多，喜好也差不多。我舅也可爱打铁了，他还送我好几把宝刀呢，都是自己打的。”
李九江道，“不是许公子回乡了么。”
“是啊，我舅不喜欢帝都嘈杂，不过，他也没回乡，想要出好刀，得有好的矿石，他老家那里不产铁矿，我窘处游历找矿来着，赶明儿给师傅你看看我的宝刀，保管你大开眼界。”唐又开始自豪了。
李九江含笑，“那是得开开眼界。”
沈素也是个博古通今的，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当年大凤王朝时，一位姓许的铸剑师曾为凤武皇帝铸过一刀一剑，剑名祈，刀作惊鸿……”
不待沈素完，唐便忍不住道，“那就是我舅他家祖上，我舅家祖上就是铸剑起家的。”来，也是很有历史的家族啊。
唐愈发觉着自己的败家舅有许氏祖宗之风采了。
有历史的家族就是这样，等闲回忆个家族史都能上三三夜。
唐倒没三三夜，主要是色将晚时，李九江就带他告辞了，他们得进城去，怕晚了会闭城门。沈素起身相送至门外，李九江请他留步，方带着唐去了。
因已近中秋，傍晚凉，李九江出行多是坐车，唐便与师傅同车，还问他师傅，“阿素哥人不错吧？”
李九江推开他被辣的红嘟嘟的嘴，道，“没人劝酒，你也能吃这许多酒。”浑身酒气，李九江恨不能把唐扔到车外去。
唐道，“我这不是劝你跟阿素哥么，劝了你又劝他，劝了他又劝你，劝着劝着，我就喝多了。”
李九江靠着靠背思量事情，唐因吃多了酒，打个呵欠，头一歪就打着鼾睡了过去。唐自己都不记得怎么回的闽王府，但据，是他师傅抱他下的车，你把唐给惊的，暗想，平日里瞧着师傅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书生，不想力气还挺大。
唐不是个胖的，也是正经成年男子。
唐想去寻他师傅，李九江这会儿正在五皇子府与谢莫如话，李九江道，“那位沈素沈翰林，家里有一道麻辣豆腐，做法与娘娘这里厨房的味道十分相似。”
这里要一下，谢王妃的厨房与五皇子的厨房不是一码事，谢莫如嫁给五皇子时，是带着杜鹃院使惯聊厨子一道嫁过来的。所以，她与五皇子的厨房其实是单独分别设立的。谢莫如自己本身不喜欢麻辣的菜色，她偏爱清淡，倒是李九江自幼在江西长大，那地方的人也吃辣吃得多。谢莫如待人一向周全，李九江自从任职五皇子府后，谢莫如命人预备菜色，会注意各人口味儿。
这倒也不是重点，谢莫如道，“那位沈翰林出身蜀中寒门……”想到先时她派人去蜀中查凌霄底细，人却被穆元帝给扣下的事……难不成蜀中还真有什么不能查的东西……
“蜀中的事，您心中有个数就好。余者，反正已是这些年过去了，有没有此事，都无关大局。”
“这事就这样吧。你也不要再查了。”谢莫如不是特别关心蜀中有什么，谢家是她的母族都要对她待价而沽，何况是其他人。
如今，她需要的，自会用双手去取。
而蜀中的一切，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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