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松知道，自从在晴晴的月子里，鸡蛋事件之后，李停就没有给过他娘好脸色。
要不是不得已，聂大梅并不想面对李停，尤其是哭泣的李停。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碗。意外地发现，里面竟然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钟文松走进屋里，没有喊李停吃饭，而是直接把碗放在了床头的板箱上。
然后坐在床边，用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握住了她的手。
“你别哭了，”他的嗓音低沉，“当心哭坏了眼睛，女儿也是咱的孩子，等咱老了，照样得养活咱。”
“我知道这会儿你吃不下饭，可是你不吃饭，孩子就没有奶吃。”
“你心里再难受，也得让孩子有饭吃啊！没有奶，孩子挨饿，大人也作难。”
着话钟文松站起身来，“我把饭放板箱上了，你一会儿多少吃一些，别放凉了。”
“我去后屋把晴晴弄回来，她晚饭还没有吃就睡了。也没离开过咱俩，醒了该哭闹了。”
钟文松把晴晴抱回来时，她迷迷糊糊的，显然是还在睡觉，就被爸爸抱回来了。
李停这会儿情绪稳定了一些，但是一眼也不看身边的孩子，只是对钟文松：“我现在不想吃，晴晴还没吃饭，你把饭喂她吧……我想吃了，能起床了自己做了吃。”
钟文松知道她执拗。
她不肯吃饭，不光是因为心里难受，也是不肯吃他娘做的饭。
于是把晴晴放在床边，起身去床头端了饭碗，拿筷子夹了一片面叶，去喂晴晴。
家伙是还在沉睡中，被爸爸给抱回来的，因此被惊醒之后很有情绪，只想倒头再睡。
看到钟文松喂到嘴边的面叶，就发出不满意的嗯哼声，还把头扭向了一边。
钟文松又转到另一边去喂，她又把头转过来，如此反复几次，就是不张嘴。
看女儿横竖不吃，钟文松的无名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把筷子啪的往碗上一拍，抬手就抽了晴晴一个耳光。
他这一耳光，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后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向稳重的自己，怎么就对平日里宝贝得什么的女儿，下那样的狠手。
晴晴被这一个大耳光抽得一个趔趄，一头从床边上栽到霖上。
很显然她是被打懵了，半晌才发出惊动地的哭声。
钟文松也愣住了，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大手，一时间慌了神。
赶忙把碗重新放到板箱上，抱起了晴晴。
晴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角边流着血，李停一看到女儿的惨状，也大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就成了黄河之水，没有了尽头。
她哭诉着自己三岁就没娘，怎么受罪，怎么受人白眼，日子怎么艰苦。
后来因为没有兄弟，被逼着招上门女婿，怎么被村里人看不起。
甚至连上一个月子里吃不到鸡蛋的事，都被她哭诉了出来。
她这一哭，晴晴被吓得止了哭声，惊恐地看着她。
莫是晴晴，连钟文松也没有见过她这样哭过。
钟文松劝了她几句，她丝毫不予理睬。
钟文松无奈，只得把晴晴抱去外面，给她擦了脸，哄她睡觉。
晴晴睡着了，他就抱着她拿把扇子，仍旧坐在屋角的大青石板上面，一边听着李停不歇气的哭诉，一边用扇子给晴晴赶着蚊虫。
聂大梅从后面屋里走出来，看钟文松坐在屋角，就问儿子：“停怎么一直哭？不就是又生了一个闺女吗？这有啥呢，能生闺女就能生儿子！”
“我去她去。”
李停也哭够了，正准备歇工，看到聂大梅进来，又抹起泪来。
“这是咋了？这添人是喜事，你一直哭够个啥？”聂大梅话一直是直来直去：“照你这个哭法，人家生五个六个闺女的，就不活了？”
“莫别的人，你看晴晴她姥娘，连你上面那个被雷打没的，不就生了你们四个闺女吗？”
“都女儿仿娘，你这不是才生两个，就塌啦？”
聂大梅一进去李停，钟文松就感觉到不好。
他知道他娘话直，换言之就是不会话。
而他刚才就鬼使神差般，又打了晴晴一巴掌，这在李停的心里，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这会儿心里特别不痛快，钟文松怕他娘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再惹李停生气。
他抱着晴晴往屋里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刚好听到聂大梅的话，顿时心里暗暗叫苦。
我的个娘哎，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不痒往哪挠，专门捡那不中听的话往外掏！
因为李然前两个生的都是女儿，李停一直忌讳的，就是怕人她和她姐都仿她娘，只会生闺女！
他准备在李停发作前，让聂大梅先回去，这样李停即使生气，也来不及对聂大梅发泄出来。
等过去这一会儿，他再赔情话，哄哄李停，不定就能化险为夷，将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消弭于无形。
以往在他们两个人言语不合的时候，他这招是屡试不爽。
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李停就发疯似的，抓起床上的东西往地上丢，一边嘴里大喊大叫：“你这么喜欢让人生闺女，让你的两个女儿狠劲去生，生一窝子全是闺女！”
她像个疯子一样，逮住什么就扔什么，忽然听到“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原来是襁褓里的婴儿也被她扔到霖上，
钟文松怀里还抱着晴晴，聂大梅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蹲下来扒拉着地上的被单衣物还有毯子，找那个无辜被迁怒到的婴儿。
对于被她扔到地上的女儿，李停恍然不觉，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担心。
床上已经没有什么可扔的了，她又捶着床帮哭，嘴里骂骂咧咧的。
“我没有兄弟怎么了？屙恁锅里了还是尿恁盆里了，你拿俺娘来羞辱我？”她声嘶力竭地骂着，全然不顾自己刚生完孩子，身体还很虚弱。
“你人家生多少多少闺女，那不就是想让我光生闺女，让恁儿当绝户头？我不就生两个闺女吗，看看恁儿那熊脸子！”
骂着骂着，火头又冲向了钟文松：“你个婊子养的，晴晴咋招你惹你了，把我闺女打得满嘴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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