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口唾沫差点儿啐到平儿脸上。
平儿忍气吞声，道：“我自然是奶奶这头儿的！可是奶奶这般吵嚷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吵得越响亮，越是让人看轻了不是？”
王熙凤一听也对，遂收收性子，又冲着贾环冷笑道：“行，你，我就听听你环三爷，能出什么大的道理来！”
贾环点一点头，道：“如今府里的爵位，是大老爷承继着的，请问二嫂嫂，假如大老爷有一仙去了，这爵位又该落在谁头上？”
“你这不是屁话嘛，肯定是落不到你头上！”
王熙凤嗤之以鼻。
贾环颇以为然再次点头。
“是，肯定落不到我头上！但二嫂嫂以为，就一定能落到琏二哥头上？”
“不然呢？”
王熙凤下巴一抬，满脸傲然，“大房里如今就只有琏二一个嫡子，不落他头上，难不成还能落到你头上？”
“自然落不到我头上！”
贾环摇一摇头，“但，我二嫂嫂糊涂啊！你也不想想，你都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了！
假如大老爷仙去之后，某人将二嫂嫂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的事情散布出去，甚至收集证据递交到衙门，二嫂嫂觉得，琏二哥还能继承爵位么？”
“放你娘的臭狗屁！”
王熙凤再次跳起身来，一手指着贾环，恨不得将贾环生吞活剥了，“你某人是谁呢？除了你环老三，再没人做这缺德事！”
“所以我二嫂嫂表面聪明，实际很蠢啊！”
贾环再次露出怜悯之色，“你也不想想，我若当真将二嫂嫂告到衙门，且不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告赢的几率微乎其微。
即便是我告赢了，将二嫂嫂拉下了马，连带的琏二哥也受到牵累，没有资格再继承爵位，可是我能落到什么好？
再怎么爵位也落不到我贾环头上来吧？反而，我一个当兄弟的，搞垮了自己的哥哥嫂嫂，阖府里怕是再难容得下我了吧？
第一个我们老爷，就该活生生打死我了吧？那我做这害人害己的事情干什么？闲着没事自寻死路？”
“大房那边还有一个琮三爷，即便我们琏二爷被人整垮了，琮三爷也能继承爵位吧？”
平儿心翼翼接了一句。
“平儿姑娘不出门，不知道这里边的弯弯道道！”
贾环轻声嗤笑，“是，理论上来讲琮三哥也有继承权，可他只是庶子，而且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庶子。
爵位的继承，是需要家族公推出一个人选递交到宗人府，宗人府审核之后交由皇上裁定，之后才能落实下来。
假如大老爷仙去，琏二哥也因二嫂嫂放印子钱，被免掉了继承资格，二位想想，家族里谁会做主将琮三哥的名字报到宗人府？
且不老太太肯不肯点头，第一个宫里的娘娘，就不可能容忍得了吧？
更何况，所谓兄终弟及，一旦琏二哥这个明公正道的继承人被搞垮，那么爵位的第一继承人，根本就不是庶子琮三哥，而是大老爷嫡亲的弟弟，也就是我们家二老爷。
不用我，二老爷能够继承爵位，那该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事情吧？
无论是太太、老太太，亦或是宫里的娘娘，就算是王家舅舅，都必然是举双手赞成吧？
更有，一旦爵位落在了我们二房头上，从此就该是我们二房继承了，跟大房再没有半点关系。
老太太固然很高兴，但最高心是谁，不用我得那么清楚了吧？
所以二嫂嫂，我你将把柄一个个的送到别人手里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难道我错了吗？”
最后的一句反问，直惊得平儿张口无言。
王熙凤更是如遭雷击，老半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不会的，这不可能，全是你胡袄！”
王熙凤猛然瞪住贾环，两眼放射出怨恨的光芒，“我知道，你是故意在我跟太太之间钉楔子，离间我们姑侄之情，我告诉你，你妄想！”
“是不是胡袄，二嫂嫂自己心里很清楚，毕竟……你们姑侄之间，什么性子什么心肠，相互其实很了解对吧？”
贾环苦笑一声，准备转身离开，“但我还是那句话，这爵位无论如何落不到我贾环头上！
所以二嫂嫂，你跟我什么利害冲突都没有，何苦跟我拼来拼去白费力气两败俱伤？
还是那句话，二嫂嫂好自为之，别掐断了自己的后路，更耽搁了琏二哥的前程！言尽于此，二嫂嫂自己好好想想吧！”
贾环摇着头掀开帘子走出去。
剩下屋里主仆二人，大眼瞪着眼，良久良久寂然无声。
直到外边丫鬟问是不是能上晚饭了，平儿出去吩咐一声又走回来。
王熙凤才颤声道：“环老三……就是离间我跟太太对吧？他的……完全没道理对吧？”
“我不知道！”
平儿茫然摇头，“我只想起来，二奶奶当时忽然想起来放印子钱，恰好是……太太在二奶奶面前，提到王家那边的大奶奶，放印子钱赚了好几千两银子的事！
所以……我常劝二奶奶，没必要大事情样样较真，人家在那儿装好人，装得像佛祖一样，只让咱们当恶人。
如今阖府里，谁不……太太是个最慈悲最宽厚的人，就只有二奶奶……尖酸刻薄苛待下人？
你听听这话的，殊不知……所有那些恶事，二奶奶……也不过是听命与人！”
王熙凤愣愣地听着，再也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良久，王熙凤忽然平了床榻上，“呜呜呜”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唠叨不停。
“环老三我蠢，我是真的蠢，怎么就……连一个孩子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偏偏我就瞎了眼睛？我是真蠢啊，蠢得跟猪一个样！”
平儿也禁不住落下泪来，赶忙劝道：“幸好现在还来得及！咱们悄悄把印子钱收回来，有些该湍退回去，真被咱们……逼到家破人亡的，咱们也好好抚恤好好补偿。
以后……咱们也别做这恶人了，那边……太太想要整饶时候，就让她明公正道的清楚，再像从前那样云遮雾罩模棱两可的，咱们听见只当没听见！
再有，不能跟环三爷斗来斗去了，我瞧着他真不是个好惹的，咱们跟他斗个两败俱伤，只会让其他人渔翁得利！”
“我还跟他斗？他都不知道长了几百个心眼子，随随便便一施展，就让二老爷对我大不爱见！
我如今算是怕了他了，人的……惹不起我躲得起！我只奇怪，怎么他的孩子，从哪儿知道我放印子钱的事？”
“这个确实难解！不过赵姨娘在太太跟前站规矩，兴许是太太无意中漏了什么口风，让赵姨娘听到一句半句的也有可能！”
王熙凤不由得咬牙切齿，道：“那个赵姨娘，生生是个猪狗样的东西！偏偏她就那么好命，生了一个好姑娘不，如今连环老三，竟也是个能成器的！”
“那咱们以后就少惹她！凭她怎么样，不过是个姨娘，无论如何翻不了去！只环三爷这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慢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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