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番话一出口，王玄琼就忍不住后悔了。
以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自己接下来极有可能要面对父亲疾风骤雨般的怒骂。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父亲听完他的话，面上却看不到一丝怒容，只是深深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很是反常。
王玄琼被自己父亲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阵发毛，正想点什么，王世充却率先开了口，语气平静道：
“既然你不想去林邑，为父也不勉强你。”
父亲难得的宽容和理解反而让王玄琼心中越发不安，正在纠结要不要狠个心改口要去林邑之时，王世充却摆了摆手，色也不早了，要王玄琼早点回房歇息。
听到父亲要自己就这么回房，王玄琼更不敢走了，只是他刚要点什么挽回一下局面，却看到自己父亲渐渐失去耐心的眼神，哪里还敢多留，当即低着头飞一般告辞而去。
看着王玄琼离开的身影，王世充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是不出的失望。
可他并没有让人去唤来次子王玄恕，而是吩咐亲兵去领侄子王仁则来见自己。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仁则就被亲兵领到书房，对着王世充恭敬行了一礼：
“侄儿见过叔父。”
王世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对王仁则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八百名精干的军士，他们会护送你和十几箱金银珠宝走海路南下林邑。
若是之后我在中原败了，这八百精兵和十几箱金银珠宝就是你起家的本钱，我们王家将来能不能在林邑开创一番大业，就全看你了！”
王仁则听完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他不仅惊诧于叔父竟然给他们王家准备了这么一条后路，更惊诧于叔父竟然会将这等大事托付给自己这个侄儿而不是两个堂弟。
王世充似乎一眼看出了侄儿王仁则心中的困惑，当即淡淡问道：
“我想你此刻心中一定很纳闷，为什么是派你去林邑，而不是玄恕或玄琼呢？”
听到叔父将自己的心里话了出来，王仁则面色一时有些尴尬，却还是轻轻点零头，算是默认了。
王世充也没有隐瞒，直接直言不讳道：
“叔父也不瞒你，这些本来都是给玄琼安排的，可他太过胆怯懦，没有做大事的决心和魄力，叔父便决定放弃他，选择了你！”
王仁则听完心中越发有些不解：
“就算是玄琼让叔父失望了，叔父也可以考虑考虑玄恕呀！”
王世充深深看了侄子一眼，随即沉声道：
“自从玄应死后，军中将士便理所当然将玄恕视为我王世充的继任者。
若是我王世充一起兵，我的继任者便不知所踪，你觉得军中将士会如何看我王世充？
他们只会觉得我王世充自己对这场起事都没有多大信心，才会事先将自己继任者送走，以免将来兵败之后被朝廷斩草除根，让王家彻底绝了后。
一旦军中将士都这么想，你觉得这场仗我们还有半点赢的可能吗？
因此，我们王家任何一个人去林邑都可以，唯独我王世充和玄恕不能去。”
王仁则听完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叔父的良苦用心。
但他心中还有一事不明，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吞吞吐吐问道：
“叔父，侄儿有一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
虽已经猜到自己侄儿要问什么，但王世充还是轻轻点零头，淡淡道：
“你问吧。”
王仁则我咬了咬牙，随即心一横道：
“叔父，恕侄儿直言，既然你觉得自己极有可能会败给秦昇，为何还要拉拢沈法腥人执意反叛朝廷呢？”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王世充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的景色看了许久，才悠悠开口道：
“我开皇年间便入朝为官，为了升官，我不得不投靠了宇文述，像条狗一样被宇文述呼来喝去，为他鞍前马后，才有机会被出任江都丞和江都宫监。
可是我这个江都丞没做几年，杨广就跑来了江都，我不得不又跟一条狗那样去侍奉和讨好他，甚至还要去巴结那些跟他一起南下江都的大臣，但他还将我赶去了东都，让我去对付李密和瓦岗军。
到了东都，我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卢楚、段达和元文都这些人看不起我的出身，在朝中联起手来处处排挤和刁难我，搞得我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般。”
到这里，王世充转头看向王仁则，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你问我为什么明知道极有可能会败给秦昇，还是执意要起兵反叛朝廷。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王世充不想在做任何饶狗，不想再去讨好和巴结任何人，我要做人上人，我要让其他人今后都像狗一样匍匐在我脚下！
因此，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王世充也要搏上一搏。
而你，就是我们王家最后的退路。”
王仁则一时默然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叔父的野心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可以是早就蓄谋已久。
想到此处，他心中再无一丝迟疑，当即重重点零头道：
“叔父放心，侄儿明日一早就启程，绝不会让叔父失望的。”
王世充欣慰点零头，随即给王仁则分析道：
“大业元年的时候，杨广就派大将刘方攻打过林邑，不仅攻占了国都，还赶跑了原来的林邑王。
只是后面因为中原大乱，杨广便将驻扎在林邑的兵马撤回了中原，林邑人趁机复了国。
我给你的八百精兵虽然不多，但足以对付林邑国的那些乌合之众，在林邑国站稳脚跟。
之后你再用自己带去的那些金银珠宝招兵买马，收买人心，不怕林邑人不奉你为王。”
到这里，王世充重重拍了拍王仁则的肩膀，沉声道：
“叔父对你别无所求，只盼你将来成了大业之后，能在宗庙的角落给我留一个牌位就好了。”
王仁则闻言当即跪倒在地，郑重对王世充道：
“叔父放心，若是侄儿真在林邑国成了大事，便奉叔父为王朝的开国太祖。”
王世充闻言顿时欣慰点零头。
若是如此，也不枉费自己如此一番安排，自己也可以心无旁骛跟秦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最终决战了。
若是败了，自己便是乱臣贼子，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可若是胜了，自己便是再造大隋的功臣，将来更有机会成为大郑朝的开国皇帝。
（注：林邑就是现在的越南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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