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阁的鎏金匾额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光,苏辰的嵌玉拖鞋刚踏上台阶,两扇朱漆大门便“吱呀”打开,八个身着绯色襦裙的妙龄女子捧着赌具鱼贯而出,袖口香粉扑簌簌落在青砖上,竟摆出“赌”字的篆体纹路。
“苏公子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宇文崇拄着龙头拐杖从二楼下来,九蟒纹的朝服拖在地上,腰间玉佩刻着的饕餮纹张牙舞爪,与他眼角的皱纹相得益彰。
苏辰扫过堂中摆设,七十二盏琉璃灯按九宫方位悬挂,中央檀木赌桌上摆着三副赌具:羊脂玉骰子、乌木牌九,还有西域传来的铜制轮盘。他忽然注意到轮盘边缘刻着细的忍冬纹——与户部银库蜀锦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太师这局,是要考校晚辈的赌技?”苏辰晃了晃腰间酒壶,琥珀色的葡萄酒在壶中荡起涟漪。
宇文崇捻着山羊胡轻笑:“仙人指路局,三局两胜。第一局,比骰子。”他抬手示意,侍女捧上纯银骰盅,“规矩简单,各掷三枚骰子,点数相同则比花色,若全色……”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辰一眼,“便算通杀。”
苏辰掂拎骰盅,指尖触到内壁刻着的暗纹——是定北军狼头的轮廓。他心中了然,这骰子早被做了手脚,表面雕花看似繁复,实则每一面的点数都能通过暗纹触感辨别。
“太师先请。”他懒洋洋地倚在雕花柱旁,酒壶“当啷”磕在柱础上,惊起一片飞尘。
宇文崇手腕轻抖,三枚骰子在盅内旋转,落地时竟摆出“豹子”(三个六点),金箔镶边的骰面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堂中仆从们齐齐吸气,唯有苏辰挑眉一笑,将骰盅重重磕在桌上。
“啪”地掀开,三枚骰子骨碌碌滚出——两个幺点,一个二点,分明是最烂的“散子”。宇文崇的笑意更盛,却见苏辰指尖划过骰子,忽然惊呼:“哎,怎么少了枚?”
众人定睛细看,赌桌上竟只有两枚骰子,第三枚正滴溜溜滚向宇文崇脚边。老权臣下意识低头,苏辰趁机踢动酒壶,壶嘴喷出的酒线精准击中轮盘转轴,铜制轮盘突然加速旋转,撞得那枚骰子蹦回桌面,稳稳停在“六点”上。
“巧了,也是豹子。”苏辰打了个响指,三枚骰子的金箔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反光,宇文崇这才发现,对方的骰子边角刻着极细的狼毫纹,正是定北军暗卫的标记。
“太师的骰子,怕是从西域胡商那里淘来的吧?”苏辰把玩着骰子,忽然凑近宇文崇耳边,“听西域有种‘听骰’术,能凭骰盅落地的声响判断点数——不过晚辈更擅长‘改骰’。”他指尖一用力,骰子表面的金箔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幺、二、三”三点。
堂中哗然,宇文崇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苏辰却转身走向牌九桌:“第二局,晚辈请太师赐教牌九。”
乌木牌九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苏辰瞥见牌背隐约有墨迹,凑近闻见淡淡松烟香——是户部账册常用的徽墨。他心中冷笑,这牌九定是从户部库房偷来,牌背的暗记对应着盐引数目。
宇文崇这次学了乖,亲自洗牌,十二张牌在他手中翻飞如蝶。发牌时,苏辰注意到他拇指在“牌”上多按了三下,便知对家拿的是“地牌”配“人牌”,看似普通,实则暗藏“文武全才”的杀眨
“晚辈先开。”苏辰掀开自己的牌,竟是“虎头”配“杂牌”,众人皆以为他必输,却见他忽然将两张牌错开半寸——“虎头”的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刻着的“九点”,与杂牌凑成“十五点”,刚好压过宇文崇的“十四点”。
“太师看走眼了,这牌啊,得拆开看。”苏辰笑着敲了敲牌九,乌木表面的红漆纷纷剥落,露出底下用密蜡写的户部亏空数字——正是昨夜在当铺烧毁的账册内容。
宇文崇的拐杖“咚”地杵在地上,袖口暗纹翻动,显然已动了杀心。苏辰却忽然转向轮盘赌:“第三局,就玩点新鲜的。”他掏出从西域商队那里顺来的琉璃珠,“赌轮盘停在哪格,不过赌注嘛……”他晃了晃手中的玉扳指,“晚辈拿定北军的调令作注,太师敢接吗?”
老权臣的瞳孔骤缩,定北军调令象征着北疆十万铁骑,是他垂涎多年的东西。他盯着轮盘上的三十六格,其中三格刻着忍冬纹,正是对应蜀锦、盐引、国库的亏空线索。
“好!”宇文崇咬牙应下,“若你赢了,老夫奉上两淮盐运使的印信。”
轮盘转动的声响在阁中回荡,苏辰望着飞旋的铜盘,忽然想起昨夜舞娘递来的密报——西域商队的骆驼队中,藏着七国合纵的密信,而宇文崇的死士此刻正埋伏在聚贤阁顶楼。
“停!”他忽然大喝,琉璃珠精准落在刻着狼头纹的暗格——那是轮盘上根本没有的标记。宇文崇正要发作,顶楼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十袄黑影破瓦而入,袖口银线在灯光下组成定北军的狼头阵。
“太师,您的死士怕是找错了人。”苏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从袖中抖出女帝亲赐的密旨,“昨夜子时,西域商队已被狼卫护送进京,而您私扣的二十车蜀锦,此刻正在璇玑殿的偏殿晒着呢。”
宇文崇望着闯进来的狼卫统领,终于发现对方腰间玉佩正是自己送给死士的信物——原来早在醉仙居初见,苏辰便已将计就计,用舞娘的定北军暗桩身份,反窃了太师府的密令。
“你……你不是纨绔!”宇文崇的拐杖几乎戳穿地面。
苏辰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定北军的子孙,哪个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狼头刺青,“三年前在北疆,晚辈曾用骰子射死过三个突厥斥候——太师以为,那些酒肆茶楼的荒唐事,真的只是荒唐?”
顶楼的厮杀声渐歇,狼卫统领呈上染血的密信,封口处正是七国合纵的印泥。苏辰扫过信中内容,目光停在“三月十五,东陵铁骑叩关”的字样上,忽然转身对宇文崇笑道:“太师输掉的调令,晚辈正好用来调定北军南下——放心,等打完东陵人,晚辈会送您去牢里,慢慢算盐引的账。”
夕阳透过聚贤阁的雕花窗棂,将苏辰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望着宇文崇被拖走的背影,忽然听见衣摆轻响,转身看见女帝的贴身内侍捧着鎏金托盘立在廊下,盘中放着半块刻着龙纹的腰牌。
“陛下,”内侍低声道,“聚贤阁的轮盘赌,该换庄家了。”
苏辰接过腰牌,触感温润如血,正是传中能调动皇城禁卫的“赤鳞令”。他忽然望向宫墙方向,仿佛看见女帝坐在璇玑殿内,亲手将他这枚棋子推到了七国博弈的棋盘中央。
暮色四合时,苏辰站在聚贤阁顶楼,望着京都的万家灯火。腰间的赤鳞令与定北军调令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他知道,宇文崇不过是棋盘上的卒,真正的对手,是七国使臣袖中藏着的刀剑,是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权谋,更是女帝眼底那抹从未动摇过的霸业雄心。
“公子,狼卫已护送商队入城。”舞娘卸去伪装,露出左颊的狼头刺青,“西域商人,东陵的‘雪狼旗’已过玉门关。”
苏辰摸出祖父的密信,信末新添了一行字:“北疆雪融,狼崽子该磨爪了。”他忽然轻笑,将信笺投入火盆,看那“七国合纵”的字迹在火焰中扭曲成灰。
聚贤阁外,更鼓初响。苏辰整了整衣襟,鎏金腰牌在暮色中泛起微光。他知道,当明的太阳升起,他不再是醉仙居的风流公子,而是女帝手中的刀,定北军的眼,更是这盘七国大棋中,唯一能在权臣与战火间游走的——那个所谓的“纨绔”。
夜风卷起赌桌上的残牌,一张“牌”飘落在苏辰脚边,他忽然想起女帝在銮车中的话:“苏辰,你最好别让朕失望。”
低头碾碎那张牌,他轻声道:“陛下,臣从来不是让人失望的赌徒——因为臣赌的,从来都是这万里山河,和您眼中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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