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雪停了三日,库房的潮气却愈发重了。婉儿跪在香樟木箱前,指尖抚过光绪帝陪葬的明黄江绸龙袍,袖口十二章纹的金线已有些许磨损,领口暗纹绣着的十二只蝙蝠,翅膀尖上还沾着浅灰的粉渍 —— 那是砒霜长期接触织物留下的痕迹。
“当啷” 一声,半片指甲盖大的青玉残片从龙袍内衬夹层滑落。她借着西窗斜照的阳光细看,残片边缘雕着缠枝莲纹,内侧用极细的银丝嵌着 “长春宫制” 四字,正是慈禧太后年轻时惯用的护甲样式。更触目惊心的是,残片凹面附着的暗黄色粉末,经银簪轻点立即泛起青黑色 —— 确是砒霜长期浸染所致。
光绪帝下葬前,婉儿曾见内务府官员用黄酒擦拭龙袍,是 “去晦气”,却没人注意到内衬夹层的针脚密得异乎寻常。此刻她挑开线头,发现巴掌大的暗格里还藏着半缕银发,发尾染着与护甲残片相同的粉渍 —— 那是属于慈禧太后的 “两把头” 上的装饰,自同治年间起,她便喜欢在护甲里掺少量砒霜,美其名曰 “驻颜”,却不知这习惯早在三十年前便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莫理循的手记……” 婉儿忽然想起半月前在英国公使馆见到的那本相册,其中一页夹着泛黄的剪报:“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廿二,皇太后宾,入殓时面色紫黑,十指蜷曲如禽爪,侍疾宫女称其临终前呼‘手痛欲裂’……” 她记得莫理循的批注里写着 “砷毒重症者常见指节畸变”,此刻对照这染毒的护甲残片,突然惊觉慈禧太后的暴毙,原是三十年来日日与砒霜相伴的反噬。
库房的铜锁突然 “咔嗒” 作响,婉儿慌忙将残片塞进领口,抬头看见瑾妃身边的老嬷嬷扶着门框喘气:“女官怎的还在这儿?新皇登基大典在即,太后梓宫明日就要移驾普陀峪……”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卷起箱底的黄绫,露出龙袍下摆绣着的十二章纹里,竟有三章被人用墨笔改过 —— 宗彝纹里的虎纹被添了利爪,藻纹的水波纹中藏着极细的砒霜结晶,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忽然想起光绪帝亲政那年,慈禧太后曾赏他一双嵌玉护甲,样式与这残片如出一辙。当时皇上笑:“亲爸爸的护甲愈发精巧了。” 却不知护甲夹层里早被填入微量砒霜,经年累月接触皮肤,渐渐侵蚀气血,直到最后那次 “酪饼赏食”,大量砷毒入体,才让七窍流血的症状彻底爆发。而慈禧太后自己,日日戴着染毒的护甲用膳、批阅奏折,不知不觉中也中了慢性毒杀,最终死状与光绪帝竟有三分相似。
“啪嗒”,一滴蜡油落在残片上,婉儿惊觉手中的烛台已烧去大半。她摸向龙袍领口的暗格,那里还留着指甲划过的痕迹,分明是有人在入殓前匆匆塞了这残片进去 —— 或许是屈永秋,或许是某个良知未泯的太监,想借龙袍为光绪帝的冤死留下最后的证据。
更鼓敲过亥初,库房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婉儿将残片与银发裹进帕子,藏进贴胸的荷包,忽然听见墙角传来老鼠啃木的声响,却在凑近时发现砖缝里卡着半片珐琅 —— 正是那枚西洋怀表表盖上的泰晤士河落日残片,边缘同样染着砒霜的青灰色。
她终于明白,从辛酉年的怀表到光绪三十四年的龙袍,从慈禧太后的护甲到自己的死亡,整个迷局原是一场漫长的毒杀循环。当慈禧用砒霜掌控权力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自己与光绪帝终将同葬于这剧毒的迷局 —— 她用护甲里的毒粉侵蚀皇帝的身体,却不知自己每日梳妆时,指尖的毒早已顺着胭脂水粉渗入肌理,在三十年的权谋倾轧后,化作临终前的十指剧痛。
离开库房时,婉儿路过停放慈禧梓宫的偏殿。月光透过窗棂,在金丝楠木棺椁上投下斑驳树影,恍若无数只蜷曲的爪子在抓挠棺木。她忽然想起莫理循手记里的另一句话:“太后指甲长逾三寸,护甲内侧刻满‘万寿无疆’,却无人敢言其色青黑如中毒。”
雪粒子又开始敲打琉璃瓦,婉儿按住胸前的荷包,残片的棱角硌得心口发疼。她知道,龙袍里的谜云终将随新皇登基而被淡忘,就像瀛台的水波会冲淡怀表的滴答声,却永远冲不淡那些藏在护甲残片里、染在龙袍暗纹中的血色真相 —— 当权力被砒霜浸透,施暴者与受害者,终将在同一个毒局里,迎来各自的报应。
晨钟响起时,婉儿看见崔玉贵捧着慈禧的遗像经过永巷,像上的太后凤目微垂,护甲上的宝石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她忽然想起光绪帝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尖尚有未褪的青黑,却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轻轻了句:“去看看亲爸爸的手……”
那时她不懂,此刻望着棺椁上垂落的明黄帷幔,终于明白 —— 这对母子君臣,终究都成了权力毒坛里的祭品,而龙袍内衬的护甲残片,不过是揭开这坛口的最后一片封皮,让后世之让以窥见,在那层层华服与珠宝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副被砒霜侵蚀的、千疮百孔的帝王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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