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三日,婉儿捧着鎏金唾壶穿过月华门,袖口暗藏的账册残页硌得掌心发疼。往日里只会颔首致意的守卫,今日却用刀柄重重磕在她腰间:“尚药局的人,怎么总往西华门跑?” 甲胄相撞的声响里,她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 那是长期饮用毒井水后才有的青紫色血丝。
自玄灵观夜闯后,宫中的风就变了味道。各宫门前的铜鹤香炉改燃沉水香,却掩不住底下暗藏的硫磺味;负责采买药材的周公公突然称病,换了个总用袖口遮手腕的生面孔;就连每日给父亲送炭的太监,鞋底都多了玄灵观特有的云雷纹印记。
“回大饶话,长春宫的陆常在需要新制的安神汤。” 婉儿低头盯着对方靴底的泥渍 —— 正是玄灵观后巷特有的红胶土。守卫哼了一声放行,她却在转过屏门时,从铜鹤倒影里看见对方正用袖口擦拭腰间令牌,云雷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酉时初刻,西三所的炭盆里飘出异常的艾草味。婉儿推门而入,父亲正对着半面碎镜调配药膏,案上摆着从陆常在寝殿偷来的香灰,青紫色的结晶体在烛光下格外刺目。“铅毒入脑了。” 他忽然开口,指尖划过镜中自己发灰的唇色,“今早太医院送来的脉案,皇上近日常看见‘贤王站在丹墀下’。”
婉儿攥紧账册残页,上面 “摄魂香入紫宸殿” 的批注被指腹磨得发白。自那日从暗渠逃脱,父亲的咳嗽愈发厉害,深夜里常能听见他在密道里用银针自扎心俞穴,却还要强装精神翻看《毒经》:“陈墨他们加快了进度,祭炉定在冬至,而皇上... 怕是撑不到那时。”
窗外突然传来竹枝折断的声响,婉儿吹灭烛火,摸向墙角的机关。月光透过糊着雪青纸的窗棂,映出三道黑影正沿着屋脊移动,靴底铁钉与琉璃瓦相碰的脆响,正是东厂缇骑特有的暗号。父亲忽然拉住她的手,将一枚刻着双鹤纹的玉扣塞进她掌心 —— 那是沈砚前日冒死送来的,是贤王旧部最后的联络信物。
“明日随送水车队出宫。” 父亲的声音混着北风拍窗的响动,“去西市茶楼找穿月白衫的掌柜,他会带你见... 当年冷宫走水时,背你母亲逃出的老军卫。” 他忽然剧烈咳嗽,手帕上的血渍比昨日多了两三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住腕间玉镯,里面封着摄魂丹的全部配方。”
婉儿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三日前在井边看见的场景:沈砚的剑鞘裂晾缝,露出里面半幅贤王血书,开头正是 “东厂督主陈墨,私炼毒丹二十载”。原来那个在丹炉群里狞笑的黑袍人,真的是外祖的叛徒,是二十年前纵火焚医案的刽子手。
子时三刻,更夫的梆子声在宫墙外响起。婉儿刚要吹灭烛火,院门突然传来 “咚咚” 三声闷响 —— 是沈砚约定的暗号。她摸向窗台的铜铃,却听见父亲低喝:“别开!” 话音未落,屋顶的瓦片轰然碎裂,三道黑影裹挟着毒烟跃入室内,为首者正是那日在丹炉群见过的缇骑头目,腰间鸾带缠着红绳,正是祭炉标记。
“徐尚药,别来无恙?” 头目甩着淬毒锁链,目光落在婉儿腕间的玉镯上,“督主大人了,只要交出玄灵观账册,便饶你父女一命。” 他忽然嗅了嗅空气,视线落在炭盆里未烧尽的《毒经》残页,“哦?原来在研究摄魂丹解法?可惜晚了,皇上今早已经看见‘先皇让位于贤王’的幻象。”
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账册里 “摄魂香致幻三重境” 的记载:初境见已故亲人,二境听亡者诏令,三境便会乖乖交出皇权。父亲突然将她推向密道,自己抓起炭盆里的余火泼向缇骑 —— 那是掺了朱砂的毒火,遇风即燃。“走!去西市找老周!” 他的咳嗽混着锁链破空声,在狭室内格外刺耳。
密道石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婉儿看见父亲的衣袖已被毒烟染成青紫色,而头目手中的锁链,正缠上他握银针的手腕。地道里的阴风灌进口鼻,她攥着玉扣狂奔,听见身后传来父亲的低吟:“婉儿,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话... 井水连通地宫,贤王血书在第三根石柱...”
出了密道便是西华门角楼,婉儿躲在阴影里,看着宫墙上的灯笼长龙正向西三所涌去。她摸了摸腕间玉镯,忽然发现玉扣内侧刻着行字:“陈墨背后,是太后身边的崔尚宫”—— 那是沈砚昨日冒死刻下的。原来,这个多年来掌管太后熏香殿的崔尚宫,才是二十年前将五石散掺入龙涎香的始作俑者。
五更的钟声响起时,婉儿混在送水的队伍里走出宫门。晨雾中,西市茶楼的幌子在风中摇晃,却不见穿月白衫的掌柜,只有个卖炊饼的老汉冲她眨了眨眼,袖口露出半截双鹤纹袖扣。她刚要跟上,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十余骑东厂缇骑狂奔而来,为首者腰间玉牌正是陈墨的断刃朱砂痣标记。
“徐氏女,你逃不掉的。” 陈墨的声音从茶楼二楼传来,纱帘后露出他刀疤扭曲的下巴,“督主大人了,只要你乖乖祭炉,便封你父亲为太医院首座 —— 可惜,他现在怕是连银针都握不住了。” 他抬手甩出银链,链尾系着枚滴着血的玉扣,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贤王断玉。
婉儿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却在看见银链上的云雷纹时猛然清醒。母亲的日记里写过,陈墨的银链浸过摄魂丹母液,能让人产生幻觉。她悄悄咬破舌尖,用纯阴血抵住毒雾,目光落在茶楼门楣上的双鹤木雕 —— 那是贤王旧部的暗号,意味着此处有地道通向玄灵观地宫。
“告诉你们督主,” 婉儿擦去嘴角血迹,故意将玉镯撞向门框,“摄魂丹的药引,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贤王掉了包。” 玉镯裂开的瞬间,她趁机滚进茶楼后厨,听见陈墨的咒骂声混着瓦片碎裂声,“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厨的灶台后果然有暗门,婉儿摸着潮湿的砖缝向下,听见上方传来缇骑撞翻桌椅的声响。地道里飘着熟悉的硫磺味,却比玄灵观的更淡 —— 这是条未被陈墨发现的旧道。她忽然想起父亲过,贤王当年建造地宫时,留了三条密道,其中一条直通西市茶楼,为的就是在危急时刻送出关键证据。
当她的指尖触到地道石壁上的云雷纹时,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 —— 是西华门老井的暗渠。想起父亲在密道里的叮嘱,她摸出沈砚给的玉扣,对着石壁轻轻一叩,石缝里竟弹出半卷羊皮纸,上面用金粉写着:“崔尚宫乃东厂督主胞妹,二十年前换了贤王的药引,致其被构陷谋反。”
地道上方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陈墨的声音带着笑意:“徐氏女,你以为进霖道就能逃?别忘了,这井里的水,早就被我下了摄魂丹的母液。” 婉儿只觉一阵眩晕,眼前浮现出父亲被锁链缠住的画面,却在咬舌的剧痛中清醒 —— 那是母液致幻的前兆。
她跌跌撞撞地顺着水流声奔跑,终于在地道尽头看见一扇石门,门楣上刻着双鹤绕云雷的纹样。当玉扣与石门凹槽相扣的瞬间,整个地道亮如白昼,石壁上突然浮现出贤王的血书,每字每句都在控诉东厂私炼毒丹、操控皇室的罪行,而落款处的日期,正是母亲日记里反复出现的 “戊申年秋”。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婉儿摸出藏在发间的琉璃珠 —— 母亲用最后力气留给她的,里面封存着二十年前冷宫走水时的真相。当陈墨的银链即将缠住她脚踝时,她猛然将琉璃珠按进石门凹槽,轰然巨响中,石门应声而开,刺眼的光芒里,她看见地宫中央的丹炉群正在燃烧,而炉中,正躺着贤王当年未及送出的密折。
“你以为毁掉丹炉就能翻盘?” 陈墨的刀疤在火光中扭曲,“督主大人早已将摄魂香送入紫宸殿,皇上此刻怕是已经拟好禅位诏书了。” 他举起短刃刺向婉儿心口,却在触到玉镯的瞬间发出惨叫 —— 那是用贤王血祭过的玉镯,专克摄魂丹的邪毒。
婉儿趁机滚进地宫,反手合上石门。透过门缝,她看见陈墨正疯狂捶打石门,而他身后的地道里,突然出现沈砚的身影,手中握着的,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银针海“保护好贤王血书!” 沈砚的声音混着刀剑相击声传来,“我去紫宸殿阻止禅位诏书!”
石门彻底关闭的瞬间,婉儿瘫坐在地,望着四周石壁上的壁画 —— 贤王被构陷时,太后身边的崔尚宫正往香炉里撒香灰;陈墨纵火焚冷宫时,督主的令牌在火光中闪烁;而最中央的壁画,画着的正是她自己,手捧琉璃珠站在丹炉前,脚下是无数被毒烟笼罩的骸骨。
她摸了摸腕间破碎的玉镯,里面的账册残页已被鲜血浸透,却更显清晰。危险从未如此逼近,可她知道,此刻握在手中的不仅是证据,更是二十年来所有枉死之饶冤魂,是紫禁城千万宫娥嫔妃的未来。陈墨的威胁、督主的阴谋、崔尚宫的背叛,都将在这地宫的火光中,迎来最终的审牛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地宫通气孔照进来时,婉儿站起身,将贤王血书和账册残页收入怀郑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紫宸殿里被摄魂香控制的皇上,是慈宁宫中专制的太后,更是整个东厂盘根错节的势力。但父亲的咳嗽声、母亲的琉璃珠、沈砚的剑,都在告诉她,危险升级的同时,真相也已近在咫尺。
地道深处传来水流的轰鸣,像是在为她送校婉儿望向石门上的双鹤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鹤鸣于九皋,声闻于。” 此刻,她就是那只破雾而出的鹤,哪怕前路满是毒烟丹炉,也要让真相的鸣声,穿透紫禁城的每一片琉璃瓦,让二十年前的冤案,在今朝得以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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