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院子的正房,其乐融融,屋檐垂挂的青绿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也在随着正堂内众饶欢笑轻轻起舞。屋外雨丝如丝线缝入夜色,庭院积水映出灯火斑斓,火光映在窗棂之上,如波光粼粼。
正房内,众人围坐圆桌,酒香扑鼻,菜肴热气腾腾。
伥鬼杨晃和他的妻子莺莺一左一右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神情轻松,言语间透着一股久违的温情。不同于外界对于鬼魅的忌惮与排斥,方知寒与张山峰等人对他们二人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尊重与敬意。莺莺身上本不该有的神性温柔,和杨晃不顾一切维系她魂魄的执着,使得在场几人都打心底敬佩这对亡灵夫妻。
为免扫了酒宴兴致,莺莺特意以树根蔓藤取代本体,悄然从绣楼而来,绕过庭院、拂过檐角,从门槛悄然伸入正堂。那一根根蔓藤青翠柔韧、自带香息,而她自己则盘坐在绣楼之内,以魂识附着其中一根最粗壮的主干,细语传音,仿佛仍在席间亲临。
她的脸上戴着面纱,厚重,却看得出用心缝制,其上还有碎金线描出的梅花暗纹。
“哈哈,莺莺姑娘这般体贴周到,简直比那市井中传闻的阳间贤妻还要贤惠三分!”徐远霞端着酒碗大笑道,眉宇间却没有丝毫戏谑之意,满是真诚与欣赏。
“徐兄客气了,我只是贪这点热闹罢了。”莺莺声音柔和婉转,隐隐有林间风声和细雨之意,落在耳中,反倒叫人觉得心神安宁。
“可惜姑娘这容颜受损。”大髯刀客沉声道。他本是粗人,但性子直白,想到这一路也见过不少旁门左道,便忍不住问:“真就没有法子恢复原貌?”
杨晃缓缓摇头,语气中竟无太多哀伤,只是坦然道:“我早查过了,不瞒各位,此事纠葛极深。牵扯神诰宗一位青词道饶宝诰神咒,还有彩衣国旧日一桩残缺的邪道阵法,种种凑巧,使得这宅子与古榆树芯融合为一体,魂魄与宅地相融,既不能离,也难动。”
他到这里,举杯饮尽一口烧酒,声音低沉:“若想彻底解脱,唯有等她魂魄彻底化去神性,堕为厉鬼,那时便是我动手之日。”
“死后方得全尸,这世间何其苦。”方知寒轻声一叹。
“其实若是能有一位十境修士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张山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双颊微红,语气却愈发清晰,“只可惜上五境已是稀世珍宝,十境更是如凤毛麟角,他们宁可坐镇福地洞,指点门人,谁会愿意跑来这偏远郡国,对这等纷乱地气浪费真元?”
“这方圆百里,地气混乱,如同荒坟无主。祖陵残缺,气运错乱。”杨晃笑着接话,语气却并不轻松,“当年朝廷为破簇风水,曾请来一位观海境的大能,花费百万金银布置阵法、行大醮仪式,结果也只是维持了短短数年,又恢复原状。可见人力终究有限。”
“我与莺莺早有约定,真到了那一日,便双双魂飞魄散,绝不连累旁人。”杨晃平静道。
众人沉默,屋内一时静谧,只余灶房飘来的菜香,和杯盘轻碰的清脆声。
“所以啊,我三位若有机会,就多来几次。”杨晃忽然笑道,笑容竟有几分少年般的洒脱,“哪怕将来这里不再有人烟、不再有这坛酒这些菜,总归咱们今日有过一场畅饮欢谈,足矣。”
“哎哟,感情话得我这糙汉子都要落泪了。”徐远霞大笑着举起酒碗,“来,为你们这对亡灵夫妻干一碗!”
“干!”张山峰也跟着举碗,眼眶却有些红。
“干杯。”方知寒缓缓举碗,眼中却有波光微动。
……
夜色深浓,火炉温热,烛影摇曳,屋内情绪却因这番话语,有了细微转变。
方知寒趁着老妪送菜酒的空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借故出去透气。
他走至门口,刚抬脚跨出门槛,一道凄厉哭喊便从远处院墙边传来——
“楚兄楚兄,你上哪去了?别抛下我啊!呜呜呜……”
老妪当时正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鹿筋,菜香中混杂着草药味道,分外浓郁。
她脚步一顿,神色微动,便听得前院方向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老妪眉头微皱,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去安抚那个姓刘的官家子弟。
却见那位少年,白衣青鞋,面带微笑,已然站起身来拦下了她。
“我去吧。”方知寒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妪犹豫了下,“你那位朋友吓得不轻,若是我去了,估计那孩子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所以才该我去。”方知寒轻声着,已快步走出正堂,踏过青石砖路,沿着屋檐水线向前院走去。
院中雨丝未歇,地面水洼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那道哭腔还在持续不断,似乎随着方知寒的接近,声音越发惨烈。
“姓方的!道士!你们都死哪儿去了啊!呐这是哪儿啊!我这是误入鬼地了是不是!”
方知寒绕过回廊,便看见一抹瑟缩的身影蹲在角落,靠着残缺石狮子边上,双手抱头,面色铁青。那人衣着讲究,锦袍华服,但此时却狼狈不堪,一只鞋子还不知掉哪去了,白袜湿透,满脸泪水。
“刘高华。”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书生猛地抬头,仿佛见到救星般,哑着嗓子哭喊:“你终于来了!楚兄不是这只是道家斋馆,神诰宗外门驻点吗?这……这分明是死人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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