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青铜门在晨雾中缓缓推开,慕容苍的靴底碾碎了阶前的薄霜。他攥着袖口的明黄丝带,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那是昨夜偷偷从库房扯下的皇室旧物,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剧烈起伏。
\"江楚楚,你非要把事情做绝?\"他停在丹陛之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狠戾。
我抱着描金匣站在太庙中央,匣上的\"忠\"字纹被晨光镀上冷金:\"王爷可知,十年前你亲手塞进我妆奁的东西,今日要见光了。\"
太后身着朝服端坐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凤冠上的东珠映着她紧抿的嘴角:\"镇北王,既然来了,就好好给先帝请罪。\"
\"儿臣何罪之有!\"慕容苍猛地抬头,却在看见我打开描金匣时骤然噤声。血诏展开的刹那,殿内烛火无风自动,将\"慕容苍弑兄\"五个字的阴影投在他脸上,像五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血诏......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青铜烛台,\"你明明烧了!\"
\"烧的是赝品。\"我轻抚绢帛边缘的焦痕,\"真迹一直藏在发簪里——王爷送给我的这支累丝金凤簪,倒是帮了大忙。\"
慕容苍的瞳孔骤缩,显然想起了前世他亲手将簪子插进我发髻的场景。太后皱眉道:\"镇北王,你最好给哀家一个解释。\"
\"母后,这是江楚楚的阴谋!\"他扑过来欲抢血诏,却被慕容煜的暗卫拦住。我趁机往后退半步,袖口拂过供桌下的青铜香炉——那是今早奶娘悄悄换过的,里面藏着关键证物。
\"阴谋?\"我冷笑一声,\"那王爷解释下,为何苏婉柔的陪嫁清单里,有三百张江南银号的银票?\"
话音刚落,香炉中突然飘出焦糊味。慕容苍转头望去,只见几张烧到一半的银票从炉灰中飘出,票面\"苏婉柔\"的落款清晰可见。他猛地转身看向我,眼中满是震惊:\"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昨夜翻窗潜入苏府时。\"我指了指他靴底的香灰,\"这是太庙独有的沉水香,王爷偷换香炉时,怕是忘了清理鞋底。\"
太后猛地起身,凤椅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三百张银票,足够买凶杀人了吧?镇北王,你还有何话?\"
慕容苍看着满地银票,忽然发出一阵狂笑:\"好,好个江楚楚!你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看我笑话!\"
\"笑话?\"我示意奶娘呈上户部流水,\"这是苏婉柔绣坊的进项记录,每笔银子都对应着一桩命案——王爷不会以为,那些官员的意外身亡,真的是灾吧?\"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御史台王大人捧着账本闯入:\"启禀太后,镇北王府私铸钱币的模具,已在苏府地窖查获!\"
慕容苍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望着太后逐渐冷下来的眼神,终于跪趴在地上:\"母后,儿臣是被逼的......是七弟,是七王爷逼我!\"
\"七王爷?\"太后挑眉,\"你是七皇子慕容缜?他已疯癫十年,如何逼你?\"
\"他没有疯!\"慕容苍膝行向前,额角撞在青砖上,\"他一直在装疯,暗中操控一切......包括玄武门之变!\"
我握紧手中的血诏,忽然想起昨夜慕容煜派人送来的密信,里面赫然画着七王爷袖口的云纹。原来所有的局,早在十年前就已埋下伏笔。
\"够了!\"太后厉声道,\"镇北王,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对着先帝牌位起誓,你从未参与弑兄屠嫂之事。\"
慕容苍抬头看我,又看看太后,终于颤抖着举起右手。他的声音里带着侥幸:\"列祖列宗在上,儿臣慕容苍从未......\"
\"咔嗒\"一声轻响,供桌下的机关触发。一卷文书从房梁坠落,正好砸在他举起的手上。展开一看,竟是他与苏婉柔的往来密信,每一封都盖着镇北王府的私印。
\"你以为换了香炉就能瞒过海?\"我指着文书上的日期,\"这些密信的落款,可都在你装病的期间。\"
慕容苍彻底崩溃了,他瘫坐在地,望着满殿证据喃喃自语。太后叹息着挥挥手:\"镇北王德行有亏,即日起禁足王府,听候发落。\"
\"慢着。\"我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垫,\"王爷既然要向先帝请罪,不妨跪得舒服些——这是臣妾特意准备的护膝。\"
慕容苍盯着那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垫,忽然想起这是前世我为他绣的婚服纹样。他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怨毒,却在太后的注视下不得不接过锦垫,重重磕在地上。
\"叩首三次,送先帝。\"太后的声音里带着失望。
慕容苍咬着牙叩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当他抬起头时,锦垫上已染镰淡的血迹——那是他额角的伤,混着香炉里的香灰,显得狼狈不堪。
我转身望向殿外,晨光正穿透云层,将慕容煜的身影投在汉白玉阶上。他扶着暖炉轻笑,袖口的金龙纹与我发间的金凤簪遥遥相对,像极了双生契上的图案。
\"江姐,\"他缓步走近,声音里带着赞许,\"这一局,你赢了。\"
我望着他指尖未干的朱砂色,忽然明白他为何坚持要我亲自揭开真相——有些仇恨,必须亲手了结,才能真正解脱。
\"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将血诏重新放入描金匣,\"接下来,该处理七王爷的事了。\"
慕容煜挑眉,咳嗽声里带着几分兴味:\"江姐果然聪慧——明日早朝,怕是要有一场硬仗。\"
太庙外,宫人们开始清扫满地狼藉。我摸着锦垫上的血迹,忽然感到一阵释然。十年了,那些深夜里的眼泪与仇恨,终于在今日的晨光中渐渐淡去。
奶娘捧着披风走来时,我看见慕容苍被侍卫架着离开,他的靴底还沾着沉水香灰。苏婉柔的马车停在太庙外,车窗里飘出一声叹息,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姐,\"奶娘轻声道,\"老奴瞧着九王爷......\"
\"他与我一样,\"我披上披风,望着漫朝霞,\"都是在泥里打滚的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慕容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他,暖炉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只不过,我们都不想再做棋子了。\"
他轻笑出声,咳血溅在披风上,竟像朵盛开的楚楚花:\"江姐果然通透——明日早朝,我等着与你共饮这杯胜酒。\"
晨雾渐散,太庙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我握紧描金匣,忽然明白,这一局的胜利,不过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但至少此刻,我终于能直面阳光,不再被过去的阴影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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