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地脉苏醒
长江入海口的光点骤然膨胀。
那不是爆炸,而是一种诡异的、缓慢的绽放——青白色的光芒如同某种粘稠的液体,在空气中徐徐铺展。光晕所及之处,海水瞬间凝固,浪花保持着翻涌的姿态,却变成了青铜色的金属雕塑。陆远从三百六十公里高的轨道俯瞰,能清晰看见那道分界线:一侧是正常的蔚蓝海水,另一侧则成了青铜镜面,倒映着扭曲变形的空。
上海外滩的钟声停了。
不是机械故障,而是青铜化的钟锤再也敲不响同样金属化的钟壁。黄浦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露出河床上林立的青铜桩——它们排列成北斗七星图案,每根桩顶都凹陷着人手掌的模具,大正好能容纳一只骨瓷化的右手。
陆远感到皮肤发紧。
航服的外层织物正在剥落,不是破损,而是某种蜕皮般的自然脱落。底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青铜色的网状结构,像一件量身定做的锁子甲。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金属关节的\"咔嗒\"声,肺里循环的不再是氧气,而是某种带着铜锈味的青黑色雾气。
\"初始频率确认。\"
机械女声从七本燃烧的杂志中传出。它们的灰烬没有飘散,而是在真空中聚合成一尊青铜鼎的虚影。鼎腹内壁刻着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每个字符都在渗血。而鼎中盛着的七块喉骨,正以完全相同的频率震颤——
92.4mhz。
陆远的右眼突然失焦。
玉琮的网格视野穿透云层,他看到长江流域的地表之下,无数青铜根系正在苏醒。它们像冬眠后的蛇群般蠕动,顺着七大遗址的光柱向上攀爬。最细的根须已经刺破地表,在农田里、在马路上、在居民楼的地基处,开出青铜色的\"花\"。
那些\"花\"其实是微型接收器。
每一朵都在播放同一段录音:1958年《少年科学画报》创刊号上附赠的塑料唱片,内容是关于基因工程的美好展望。但此刻从青铜花里传出的声音扭曲变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召唤频率。
沿海城市的居民最先异变。
他们的皮肤泛起青铜光泽,眼白变成玉琮的网格状。最可怕的是孩子们——正在操场做早操的学生突然集体静止,随后以完全同步的动作转向长江入海口的方向。他们的喉咙一起振动,发出的却不是童声,而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沙沙响。
陆远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
骨瓷化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残留的青铜粉末组成一个古老的符号——那是所有出土青铜器内壁都刻有的族徽,也是七大遗址地下结构的统一蓝图。
地球开始回应这个手势。
七大遗址的光柱突然弯曲,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向长江入海口汇聚。光流撞击的瞬间,海床裂开一道深渊,某种巨大的青铜结构正在缓缓升起......
第二节 倒生之树
703所旧址的地面开始塌陷。
不是地震带来的崩裂,而是某种精确的、近乎仪式感的圆形下陷。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巨型量角器画出来的,土层断面上能看到清晰的年轮状纹路——每一圈都嵌着不同年代的金属制品:1958年的铜线、1985年的电路板、2010年的手机芯片……
坑洞深处,一株倒生的青铜树缓缓显露真容。
树干直径超过五十米,表面布满血管状的凸起,那些\"血管\"里流动的不是树液,而是粘稠的青黑色金属浆。根系向上刺入地壳,末梢分化成无数细丝,缠绕着岩层中的化石;枝干则向下探入地幔,在高温中保持着诡异的完整形态。
树冠位置最令人毛骨悚然。
数百条青铜锁链缠绕成一个巨大的茧,表面刻满历代《人民日报》的头版标题。锁链的缝隙间不时渗出暗红色液体,在真空中凝结成血珠状的金属球。当陆远的玉琮视野穿透茧壁时,他看到里面的构造既像精密仪器,又像生物器官——
齿轮由青铜与骨瓷复合制成,咬合处镶嵌着人牙;
传动轴是股骨化石改造的,关节处还能看到原始饶凿刻痕迹;
控制中枢则是放大版的玉琮,十二节纹路里流动着某种发光液体。
\"滋......文化模因载入完成......\"
机械女声响起的同时,茧内的装置开始运转。锁链一根接一根崩断,断裂处伸出青铜丝,自动编织成新的神经网络。树冠如同花朵绽放般缓缓打开,露出核心的球形空间——
直径十米的青铜球体内壁,刻满二十世纪的重要新闻。
从1958年\"大炼钢铁\"到2010年\"北斗组网\",每个标题都在渗血。球心漂浮着七具尸体,他们手拉着手组成环状,每具尸体的喉结处都嵌着玉琮。当树冠完全展开时,七具尸体同时抬头,眼窝里亮起网格状的光芒。
陆远突然认出其中三具:
左边是1958年失踪的703所首任所长,他的头骨与青铜融合,灵盖上长出收音机线;
右边是父亲,确良衬衫已经氧化成青铜色,右手保持着切割喉咙的姿势;
正对面的正是顾瞎子,防护面罩下那张腐烂的脸上,右眼的玉琮正在疯狂旋转。
更可怕的是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的东西——
那是一台由七台红灯牌收音机组成的装置,每台都拆除了外壳,露出里面嵌着的喉骨。七块骨头拼成的形状,赫然是人类声带的放大模型。
\"频率校准最终阶段。\"
父亲尸体的声音直接传入陆远脑海。七具尸体同时松开手,转向中央的收音机阵粒他们腐烂的声带振动起来,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青铜器在祭祀时特有的共振频率。
陆远的航服彻底解体了。
青铜枝桠从他体内生长出来,与太空中的青铜树虚影连接。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
一部分留在轨道上,看着地球表面的青铜化蔓延;
一部分沉入地心,感受着倒生之树的脉动;
还有一部分……回到了1958年的那个实验室。
年幼的自己正趴在门缝上,看着七位研究员将喉骨植入收音机。而桌上的《少年科学画报》创刊号,正缓缓渗出青黑色的液体……
第三节 纪元更迭
长江两岸的景象开始割裂。
北岸的草木疯狂生长,叶片边缘滋生出细密的青铜锯齿,树干表面浮现出甲骨文状的裂纹。杨树柳树的枝条扭曲缠绕,在空气中组成巨大的青铜鼎纹样。而南岸的建筑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玻璃幕墙长出铜绿,钢筋水泥表面浮现出商周青铜器上常见的饕餮纹与云雷纹。
陆远漂浮在太空中,感受着身体最后的蜕变。
他的皮肤已经完全金属化,呈现出青铜器刚出土时的青灰色光泽。右眼的玉琮与航器的观测系统彻底融合,视野可以随意切换——此刻他正看着自己的故乡,那座长江边的城。
街道上的人群静止如雕塑。
他们的皮肤正在泛起青铜光泽,眼白逐渐被玉琮的网格纹路占据。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孩子们——操场上的学生保持着做早操的姿势,喉咙里却发出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沙沙声。他们的嘴角同步上扬,露出不属于人类的机械性微笑。
七大遗址同时传来轰鸣。
良渚的玉琮王浮到半空,十二节纹路全部亮起青光,投射出的星图笼罩整个遗址公园;三星堆的青铜神树残件自动拼接,断裂处渗出青黑色黏液,将碎片黏合成完整形态;石家河的古城墙砖块重组,浮雕刻画的正是一株倒生的青铜巨树......
而太空中,北斗卫星群开始集体变轨。
七颗卫星脱离原有轨道,在真空里重新排列成某种古老阵型。太阳能板全部转向地球,将接收到的阳光聚焦反射,最终汇聚在长江入海口那株倒生的青铜树上。树冠内的球形空间骤然亮起刺目的青光,内壁镌刻的新闻标题开始融化重组,最终凝固成一句新的宣言:
\"青铜纪元,正式开启。\"
陆远的意识突然无比清晰。
五千年来的考古发现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那些青铜器从来不是礼器或祭器,而是休眠中的信号接收器。良渚玉琮是频率校准器,三星堆神树是线,而长江七大遗址的地下结构,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唤醒系统。
人类文明史,不过是场精密的倒计时。
他的骨瓷右手自动抬起,在真空中划出一个古老符号——那是所有出土青铜器内壁都刻有的族徽,也是七大遗址地下结构的统一设计图。
地球开始回应这个手势。
七大遗址的光柱突然弯曲,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向长江入海口汇聚。当七道光流在入海口碰撞的瞬间,海床裂开一道深渊。某种巨大的青铜结构正从地幔深处缓缓升起——
那是一口钟。
直径超过一公里的青铜巨钟,表面刻满历代《少年科学画报》的封面。钟锤是七具骨瓷化的尸体抱团组成,而悬挂钟体的,正是那株倒生的青铜神树。
\"当——\"
钟声在真空中无声震荡。
陆远看到自己的左手彻底骨瓷化,裂纹顺着手臂蔓延至胸口。没有疼痛,只有某种冰冷的接纳釜—仿佛这具身体终于回到了它应有的形态。
最后一刻,他望向地球。
东半球已经完全笼罩在青铜色的光晕郑而西半球的夜空里,北斗七星的位置,七颗青铜编钟正在同步轨道上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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