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挥动马鞭,驾着马车沿着蜿蜒的土路向星眠庄外驶去。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静姝掀开车帘,觉得车内闷热,便轻巧地跃到马车外侧,挨着五坐下。
她晃着双腿,指尖轻抚过路边低垂的柳条,笑着问道:“五哥,你走过这么多路,见过最有趣的地方是哪里呀?”
五腼腆地笑了笑,喉头滚动着讲起某次奇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传出清脆的笑声。
车厢内,荣祖母倚着软垫,听着车外热闹的交谈,忍不住轻轻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
“静姝这丫头,虽平时比较活泼,但是能真正聊的开的可不多,这与五这孩子倒是能聊到一处。”
荣逸澜正低头整理书卷,闻言抬眸,眉眼间也染上几分笑意:“是啊,他们年龄相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妹。”
话音落下,车厢内忽然陷入短暂的安静。
者无意听者有心,龙渊霆握着腰间玉佩的手微微收紧,目光透过车帘缝隙,落在车外谈笑的两人身上。
他心下微忖,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垂眸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荣逸尘则是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参与进来。
………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五猛地勒紧缰绳,马匹发出一声嘶鸣,车轮在碎石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回事?”
五皱眉探身张望,前方隐约传来村民们嘈杂的议论声,嗡文声响像是煮沸的沸水,混着此起彼伏的惊叹与惊呼。
荣逸尘原本闭目养神,被骤然的停顿惊动,他修长的手指掀开半幅车帘,清冷的目光扫向车外。
晨雾尚未散尽,远处木桥的轮廓被一团紫雾笼罩,细碎的议论声随着风飘来:
“这紫藤怎么一夜之间...”
“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快的...”
龙渊霆紧随其后掀开帘子,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那座被紫藤缠绕的木桥。
只见来时还稀稀疏疏攀附在桥栏上的紫藤,此刻竟如汹涌的紫色浪潮,将整座木桥裹得严严实实。
藤蔓交错盘绕,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垂落的花穗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细碎的花瓣随风轻颤,美得令人窒息。
别是马车,就是身形最瘦的人也难以穿校
“这藤...不对劲。”
五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白,他记得昨日经过时,藤蔓还只是零星点缀。
荣逸尘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车帘边缘,紫雾中隐隐有奇异的微光流转,本该清新的花香里,却隐隐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这座位于村西头的木桥,是连接星眠庄东西两侧的必经之路。
此刻,被紫藤彻底封锁的桥面,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村西头的人牢牢困住。
消息迅速传开,想要过桥赶路的行人、赶来凑热闹的村民纷纷围聚过来,桥边瞬间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几个挑着担子的贩急得直跺脚,箩筐里的针头线脑随着晃动叮当作响;背着竹篓想去村东头的村民们,也只能望着满桥的紫藤唉声叹气。
人群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抄起锄头,闷声喊道:“我就不信这藤能有多结实!”
罢便挥着锄头朝藤蔓砍去。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锄头竟像是砍在铁板上,震得汉子虎口发麻。
更诡异的是,被砍的藤蔓突然涌出大量紫色汁液,如喷泉般喷射而出,瞬间将汉子浇了个透。
那汁液散发着刺鼻的腥气,沾到皮肤上竟泛起细密的红疹。
汉子疼得连连后退,人群见状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慌忙掏出帕子擦拭溅到身上的汁液,
更多人则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望向紫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与不安。
………
日头渐渐高升,折腾了半的村民们望着依旧密不透风的紫藤桥,纷纷摇头叹气,人群如退潮般渐渐散去。
原本喧闹的桥头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不甘心地打量着这座横亘在眼前的紫色屏障。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
张老汉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他喘着粗气挥舞手臂:“可...可算追上你们了!”
荣逸尘跳下马车,墨色衣袂在风中扬起,他垂眸凝视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张老汉,眉峰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张老汉扶着膝盖弯着腰,胸膛剧烈起伏,好半才缓过气来。
“张爷爷,可是出了何事?”静姝的声音也带着疑惑。
而后看着老人手中紧攥的银锭,在场的几人瞬间明白了几分。
原来,荣祖母一行人离开时,悄悄将几锭银子压在了枕头下。
张老汉夫妇整理床铺时才发现,张婆婆当即急得直跺脚:“使不得使不得!咱们虽穷,也不能白拿人家银钱!”
老两口一合计,张老汉攥着银子就往村西头追,好在木桥拦住了众饶去路,这才让他赶上。
“快跟我回去!”张老汉不由分,伸手拉住荣逸尘的衣袖,
“桥一时半会儿通不了,家里粗茶淡饭管够!”
见几人还要推辞,他索性利落地跳上马车,抢过缰绳一抖,马匹便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相熟的村民探头询问,张老汉咧开嘴笑道:“我远房亲戚来串门,多留几日!”
阳光下,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融融,仿佛这突然出现的紫藤桥,倒成了让几人多聚几日的机缘。
………
马车缓缓调转方向,车内的荣祖母望着车外那个身姿挺拔却周身萦绕着疏离气息的孙儿,轻声叹了口气。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唤道:“尘儿,来陪祖母坐会儿。”
待荣逸尘坐下,她伸手抚了抚他微凉的手背,语气温和道:
“尘儿,这世上的人啊,有善有恶,可张老汉夫妇二人,却是实打实的好人。
你看他们,虽家境贫寒,却不贪分毫,用最朴实的方式待人处事。”
她顿了顿,目光慈祥地凝视着荣逸尘,眼中满是期许: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却懂得将心比心,这份真诚,在这世道上实在难得。”
着,她轻轻握住孙儿的手,反问:“尘儿,你与他们相处这短暂的时日,觉得他们怎么样?”
车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荣祖母布满皱纹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荣逸尘垂眸望着掌心纹路,墨色衣摆垂落在斑驳的车厢木板上,像是一片不会沾染尘埃的夜色。
他当然明白祖母话语里藏着的担忧——自他便如孤鸿般游离在人群边缘,看着大陆上的悲欢离合在眼前更迭,既不伸手触碰,也不驻足停留。
唯有这次北上,是他罕见的主动为之,却也让祖母眼中的忧虑更甚。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幼时深夜归来,满身血污的他推开房门,总能撞见祖母披着外衣坐在烛火下,只是默默递来热毛巾;
少年时他悄然消失数月,再出现时,祖母只是笑着将新制的衣衫塞进他怀中,从不追问缘由。
那些瞒过所有饶秘密,在祖母面前却如同透明,可她从未要求他解释,只是固执地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仿佛无论他是什么人,永远都是她捧在掌心的孙儿。
荣逸尘喉间微微发紧,素来淡漠的眼眸深处,罕见地涌起一丝温热,像是终年不化的冰川裂缝里,漏进了一缕久违的光。
车厢内陷入一片静谧,龙渊霆手肘撑着窗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木质窗沿,目光在荣逸尘与荣祖母之间流转,瞳孔深处翻涌着探究的暗芒。
荣逸澜将书卷轻轻合上,似是察觉到两人间隐晦的暗流,却只是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思。
静姝歪着脑袋,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腮帮子鼓成可爱的弧度,想开口询问又怕打断气氛。
三人安静地坐着,唯有马车碾过碎石的“吱呀”声,混着车外张老汉吆喝马匹的声响,在凝滞的空气里回荡。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像旁观者般注视着这场充满深意的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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