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冷冷的看向匍匐于地的李资义，轻轻哼了一声，早已和他有了默契的燕援立刻将手中拿着的骨朵，重重的在地上砸了一下。
锵！
精铁铸造的骨朵，砸在御花园的碎石地板上，惊得义和李资义瑟瑟发抖，好似那骨朵就是敲在他们身上一般。
“高丽犯了何罪？”身前的那少年子，几乎是咬着牙齿道：“朕问尔等……”
“汝国既臣辽主，缘何又答允臣朕？”
“一女二嫁，当真是无耻至极！”
着，一张元书纸，便被掷到了李资义面前。
李资义颤抖着手，捡起那张元书纸，看着其上誊抄的文字。
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
因为这上面的文字是标准的国书格式。
“好胆！”一直在旁边侍立着的刑恕，立刻就跳起来，怒目圆瞪，看向义与李资义：“尔等贼子，竟敢欺君！？”
“当我大宋无人乎？”
着，他就跪下来，顿首道：“自古主辱臣死，臣为翰林学士，蒙陛下恩典，主持对外诸事……”
“今贼臣欺君，蒙蔽圣聪！”
“臣罪当诛！乞陛下治死罪……治臣死罪啊……”
着着，他就流下眼泪来，最后更是哽咽着涕泣起来。
五十多岁的人，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赵煦见着，在心中默默给刑恕点了一个赞。
“此事与学士无关！”赵煦沉声道：“怪只怪高丽奸邪，几误朕，几误大宋！”
李资义听着赵煦的话，看着手上元书纸上的内容。
浑身上下，都仿佛堕入了冰窟般。
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
他知道的，这确实是高丽国的做事风格。
不独是今！
开国之初，就是这个样子。
为了抗衡北方强大的契丹，高丽只能不断的向着中原的强国臣服，以换取外部援助。
然而，中原与高丽隔着大海，契丹却近在咫尺。
没有办法，高丽只能根据需要和时局来选择，时而臣中原，时而臣契丹。
只是……
李资义趴在地上，凝视着元书纸上的文字。
过去高丽，不止一次的，先臣中原，后臣契丹，再臣中原啊。
为什么过去的宋庭，对此视而不见。
现在却表现的这般暴躁、愤怒。
是因为皇帝吗？
可这个皇帝，不是极为聪慧‘有成王之贤，汉唐之风’吗？
他为何会这般的愤怒？
李资义的额间，开始滴下豆大的汗滴。
他知道的，时间已容不得他多想了。
再拖下去，眼前的皇帝，万一真的因此气急，和他的一样，选择从此不管高丽。
那么，高丽不仅仅将失去最大的外援。
在道义上，也就失去一切依仗。
辽人将有恃无恐，高丽国的灭亡，也就指日可待了。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义王子，义在这个时候也在看着他。
两人视线交错而过，李资义张了张嘴，对着义无声的了一句什么。
义显然接收到了他的信号。
当即就顿首再拜，对着那宋国皇帝合十道：“阿弥陀佛！”
“请陛下听僧一言！”
“哼！”皇帝冷着脸：“大师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僧自入朝以来，未曾归国……”义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他唱了个佛号道：“国中如何，僧不知……”
“但僧敢保证，高丽臣宋之心，实是日可鉴！”
“若非迫不得已，高丽是绝不会，臣那北虏膻腥之君，受那契丹册封！”
这些话的时候，义是挺直了胸膛，充满了真诚实福
这确实是高丽的心声。
若非迫不得已，谁愿臣契丹？
自诩大唐的高丽，从立国开始，就对契丹极为抗拒——
你什么货色？
也配叫我称臣？
我臣的谁？
大唐子，可汗啊！
太祖（王建）当年，就曾收留渤海国世子大光显，欲与契丹人掰掰手腕。
然而，契丹人强的有些过分了。
强如太祖，也只能选择避其锋芒。
“哼哼！”身前的皇帝，冷哼着，但态度无疑是软了几分。
义见状，连忙趁热打铁，继续拜道：“高丽国寡民，今又遇强寇入侵……”
“此诚如良善路遇贼寇，为求活命，只能与贼虚与委蛇！”
“望乞陛下明察！”
皇帝再次哼哼两声，然后道：“就算是这样……”
“可朕听，高丽已答允，岁助北虏白银八万两，绢布三万匹，只求与北虏划江而治！”
“而朕与大宋，对高丽不可谓不善……”
“然而高丽迄今连购朕甲械的贷款，也是分文未尝！”
“高丽这般厚彼薄我……”
“朕想不通啊！”
皇帝着，就让人搬来一条凳，坐到了上面，然后平视着匍匐在地的义与李资义。
“大师是得道高僧，佛法精深，且看，这算个什么事？”
义见此吁出一口气来，李资义也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
心中都已经明了。
这南朝的皇帝，因【高丽一女二嫁而龙颜大怒】是假。
他发怒的原因，只有一个——高丽答应给辽国钱，却没有给他钱。
这……
这就让义和李资义，很是震颤了。
这大宋朝的官家怎么回事？
为何这般锱铢必争？
大宋是上国朝，赵官家富有四海。
眼见高丽为北虏所辱，不大力援助，无偿支援也就罢了。
怎么也跟北虏一般？
朝上国的体面呢？
中国子的豪迈呢？
不应该是我们只管来好话，你只管暴金币的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
义和李资义的脑子，一时风中凌乱了。
但他们还清楚了一个事实——皇帝，在跟他们要钱！
而且，是岁币！
这个时候，两人都想起来了。
貌似南方的交趾，在去年就曾被中原强迫签下了一个稻米岁贡条约。
当时，他们还嘲笑过交趾。
没想到，回旋镖在现在打在他们自己身上。
义没有办法，只能低下头去，念起佛号。
李资义见此，只能硬着头上前磕头拜道：“乞陛下容外臣上禀……”
“吧！”
“高丽国，偏居一隅……今国家不幸，北虏入寇，黎民涂炭……”
“愿乞陛下，念圣人仁义之教……”
“朕对高丽，难道还不够仁善？”皇帝的声音，冷冰冰的打断了李资义。
“过去姑且不算，单单是今年，朕就从登州，向高丽送去了十余船甲械……”
“价值超过百万贯！”
虽然，这些甲械，都是在京禁军，从武库里扒出来的旧甲旧械。
大部分都是类似拼好饭的产品——三五副甚至七八副甲，拼成一副。
可价格，却是按照着元丰八年，军器监制造的新甲价格来打的。
纯纯属于是平账产品。
然而军火生意就是这样。
我多少就是多少！
轮不到买家多嘴！
更不要，这个所谓的买家，从头到尾，没有出半个铜板！
所以，赵煦是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他甚至越越激动，干脆站起身来，在燕援率领的御龙骨朵直的精锐禁卫的簇拥下，走到义和李资义面前。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匍匐在地的义和李资义。
“可高丽是如何报答朕的？”
“先是什么‘愿臣大宋，用大宋年号、历法’，背地里却瞒着朕和大宋，与辽人勾连！”
“甚至！”
“朕到现在，连高丽一句感谢都没有听到过！”
“难道高丽，就是这样的国家？”
“若是这样，那么，其灭亡也就合乎情理了！”
李资义和义被骂的，只能是趴在地上，低着头脑袋，和个姑娘一样，瑟瑟发抖。
直到，他们面前的皇帝停下来，他们才敢稍微抬头。
“陛下容禀……”李资义看了看义，发现义紧紧的闭着嘴巴后，只能是硬着头皮，顿首道：“外臣及高丽上下，对陛下的仁善，一直心怀感恩……”
“感恩？！”
“感恩要有实际行动！”
“高丽允辽主，岁贡白银八万两，绢布三万匹！”
“高丽能岁给大宋多少白银？绢布？”
李资义咽了咽口水，想起了国书上的文字内容。
他低着头，道：“陛下，我国与北虏主所请之条件，乃为请北虏罢兵之用。”
赵煦等的就是这句话。
“可是辽主不允！”他打断李资义的话。
然后，看向对方，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李资义只能是低头。
“若朕……”
“朕能服辽主，与高丽以开京为界，就此罢兵！”
“高丽每年能给朕多少岁贡？”
李资义张了张嘴，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很清楚的。
这种事情，他是不能沾的。
没看到，作为王子的义，都已经闭嘴了吗？
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是大罪！
是卖国，是背主纳款。
事后一旦国中不认，就会砍他的脑袋，族灭他全家老，然后把一切罪过都推给他。
哪怕他和国主是亲戚！
即使，国主肯保他，下场也是一样！
除非佛陀降世，不然没有人能救他的。
况且……
国中已经提出了每年献辽国八万两白银，三万匹绢布的乞和条件。
八万两白银，三万匹绢布！？
哪怕是过去的高丽，想要每年挤出这么多钱来，也是要丢掉半条命。
何况如今，只剩下半壁江山不到的高丽？
怕是只能对百姓敲骨吸髓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拿得出钱来岁献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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