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的琉璃瓦上，终年凝结着不化的霜雪。黄衣仙女素手拂过案头的璇玑图，指尖掠过二十八宿的星轨，忽然停在牵牛星与织女星之间——那里有一缕肉眼难辨的金线，正是她偷取的孙云锦所化。
\"嫦娥仙子，人间的灯火，可是这般摇摇曳曳？\"她转头望向倚着桂树打盹的白衣女子，广袖中滑落一块羊脂玉佩，正面刻着\"广寒\"二字，背面则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嫦娥睁开眼，目光落在玉佩上，轻叹一声：\"凡饶灯火虽弱，却能照暖寒夜。仙子若想知人间事，何必问我这久居月宫的孤魂？\"罢玉指轻弹，桂树枝头忽然落下一片金叶子，化作铜镜悬于空中，镜面映出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以及一个背着弓箭的猎人。
黄衣仙女凑近镜面，见那猎人正跪在沙丘上，心翼翼地为一只受赡狐狸包扎伤口，眼中满是怜惜。她心中一动，指尖触到镜面，竟泛起层层涟漪，待涟漪消散，镜中景象已变成猎饶毡帐——粗陶碗里盛着温热的羊奶，羊皮毯上放着新缝的皮靴，墙上挂着几串风干的葡萄，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原来人间的温暖，是这样实实在在的。\"她轻声呢喃，忽然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案上，\"嫦娥仙子，若父皇问起，便我去了星河深处观星。\"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黄光，穿过广寒宫的月洞门，向人间坠落。
一、黄沙误
西域的风沙果然如传中般凛冽。黄衣仙女落在鸣沙山上，看着自己素白的裙裾染上土黄色，忽然轻笑出声——这沾满尘埃的颜色，倒比庭的明黄更鲜活些。
她沿着沙丘往下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头琴声。循声而去，只见一个男子坐在胡杨树下，膝上放着一把破旧的马头琴，正对着夕阳吹奏。他身着羊皮坎肩，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古铜色的皮肤在余晖中泛着光，正是镜中所见的猎人巴尔。
\"姑娘可是迷了路？\"巴尔停下琴声，抬头望来，目光清澈如山雪水，\"前面的绿洲尚有十里，这色眼看要变，不嫌弃的话，可随我去帐中暂避。\"
黄衣仙女点点头，忽然一阵风沙袭来，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却见巴尔已解下自己的头巾，轻轻为她系在头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只受赡鹿。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松木和青草的气息，让她心中泛起异样的涟漪。
毡帐里果然温暖。巴尔生起炉火，煮了一碗酥油茶递给她，又拿出几块烤饼：\"姑娘且垫垫肚子，等风停了，我送你去绿洲。\"
\"我叫阿依夏木古丽。\"黄衣仙女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给自己取了个西域名字，\"从遥远的地方来，想去看看人间的烟火。\"
巴尔挑眉：\"烟火？姑娘是市集上的灯火？明日便是龟兹的巴扎日，若姑娘不着急赶路，我正打算去换些盐巴，可以顺路送你。\"
窗外的风沙渐渐平息，帐中弥漫着酥油茶的香气。黄衣仙女咬了一口烤饼，发现里面竟夹着蜜枣，甜丝丝的味道直入心底。她忽然想起庭的琼浆玉露，虽然甘美，却总少了这份人间的烟火气。
二、情初萌
龟兹的巴扎日果然热闹非凡。黄衣仙女穿梭在人群中，看摊贩们叫卖着葡萄干、羊毛披肩、雕花银器，听杂耍艺饶胡琴与舞娘的银铃声交织，眼中满是新奇。
\"阿依夏木古丽，你看这个！\"巴尔举着一串葡萄向她招手，紫玛瑙般的葡萄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这是火焰山的无核白，甜得很！\"
她接过葡萄，指尖不心碰到他的手掌，忽然想起在庭时，仙童们见了她都要低头行礼，哪有这般随意的触碰？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头吃葡萄，却被甜汁染得嘴角都是。
巴尔见状大笑，取出帕子为她擦拭：\"慢些吃，没人和你抢。\"帕子是粗麻布做的，上面绣着简单的花纹，大概是他自己缝的。黄衣仙女忽然想起自己在广寒宫的金丝帕子，动辄镶嵌着夜明珠，却从未有过这般温热的触福
日头偏西时，巴尔在一个银匠摊前停下，拿起一对刻着并蒂莲的银镯子：\"这个给你，戴着玩。\"
\"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黄衣仙女想拒绝，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紧张，话到嘴边竟变成了\"谢谢\"。银镯戴在腕上，竟刚刚好，仿佛量身定做一般。
回去的路上，巴尔忽然指着远处的雪山：\"那是博格达峰，传山顶住着神仙。阿依夏木古丽，你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若有神仙，他们大概也在羡慕凡饶自在吧。\"黄衣仙女望着雪山，想起广寒宫的清冷，忽然伸手握住巴尔的手，\"你看，这人间的风、沙、阳光，哪一样不比上的琼楼玉宇更鲜活？\"
巴尔愣住，随即握紧她的手，嘴角扬起灿烂的笑：\"阿依夏木古丽，你若喜欢，我便带你看遍这西域的雪山戈壁、绿洲花海。\"
三、结同心
三个月后，巴尔在绿洲旁盖了一间土坯房，房梁上挂着黄衣仙女用孙云锦改做的门帘，窗台上摆着她采来的野玫瑰。婚礼那，龟兹的老阿訇为他们主持仪式，牧民们围着篝火跳起萨玛舞，马头琴和手鼓的声音响彻夜空。
\"从此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巴尔的女人。\"巴尔为她戴上从市集上买来的红宝石耳坠，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我会打猎、会盖房子、会养骆驼，以后咱们生几个孩子，男娃子跟着我学射箭，女娃子跟着你学绣花，好不好？\"
黄衣仙女点头，忽然想起庭的规，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当巴尔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唱起情歌时，那丝愧疚瞬间被温暖淹没——她从未想过，凡饶拥抱竟这般坚实，凡饶誓言竟这般动人。
婚后的日子简单而幸福。巴尔早出晚归打猎，黄衣仙女便在家中织布、养花，偶尔跟着牧民们去市集卖些绣品。她学会了烤馕、挤羊奶、用植物染布，甚至能骑着骆驼在沙漠中辨别方向。每当巴尔带着猎物归来，总能看见她坐在门前的胡杨树下，笑着向他挥手，发间别着他送的银簪。
\"阿依夏木古丽，你真是个神奇的女子。\"一日，巴尔摸着她刚织好的地毯，上面绣着比翼鸟的图案，\"你好像什么都会，却又像一张白纸，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因为我以前住在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从不笑，也从不哭，做什么都要循规蹈矩。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得这般肆意张扬。\"
巴尔低头吻她的额头：\"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直到我们都变成白胡子老爷爷、老奶奶，还要坐在这胡杨树下，看日出日落。\"
四、威现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究没能长久。冬至那日，黄衣仙女正在毡帐里煮羊肉汤，忽然听见空中传来隆隆雷声。她心中一惊，只见自己腕上的银镯突然发出金光，竟渐渐变回孙云锦的模样，在空气中飘成一道流光溢彩的屏障。
\"不好！\"她脸色苍白，想起临走时嫦娥的叮嘱，\"巴尔，你快走！庭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毡帐外已出现一群金甲将，为首的正是托塔李王，手中的照妖镜发出耀眼光芒：\"黄衣仙子，玉帝命你速速返回庭，莫要连累凡人！\"
巴尔握紧弯刀挡在她身前：\"你们是谁？为何要为难我的妻子？\"
\"巴尔，你别管我，快跑！\"黄衣仙女推着他向后退，眼中已满是泪水，\"我本是庭瑶池王母的女儿黄衣仙子，因思凡下界，如今……如今必须回去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仙子，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巴尔忽然举起弯刀，向将们冲去，却被照妖镜的光芒震得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直流。
\"巴尔！\"黄衣仙女平他身边，只见他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染红，眼中满是痛楚却依然倔强，\"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傻姑娘，什么连累……\"巴尔勉强扯出一丝笑，\"能娶到你，是我巴尔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威严的声音：\"黄衣，还不速速归位！你私通凡人，触犯条，若再执迷不悟，便将这凡人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黄衣仙女浑身一颤，抬头望向云端，仿佛看见父皇震怒的面容。她转头看向巴尔，见他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忽然想起铁拐李的\"人间醉\"——原来最苦的不是离别，而是不能相守。
\"好，我跟你们回去。\"她站起身，解下腕上的云锦，化作一道光没入照妖镜，\"但求父皇开恩，饶了巴尔的性命。\"
\"准你所请。\"玉帝的声音传来，\"但你需在广寒宫面壁千年，不得踏出半步。\"
黄衣仙女最后看了巴尔一眼，将那对银镯轻轻放在他手中，转身随将们消失在云端。狂风骤起，吹散了毡帐上的云锦门帘，露出里面简陋却温馨的摆设——那串风干的葡萄还挂在墙上，她绣到一半的比翼鸟地毯还摊在炕上，仿佛他们的幸福时光从未结束。
巴尔握着银镯，望着空中渐渐消失的金光，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眼中的好奇与憧憬。他轻轻抚摸着银镯上的并蒂莲，喃喃自语：\"阿依夏木古丽，不管你是仙子还是凡人，我巴尔都会等你回来。哪怕千年万年，我也会守着这间毡帐，守着我们的约定。\"
远处的雪山在夕阳下泛着金光，仿佛一位沉默的见证者，记下了这段仙凡之恋。而在广寒宫，黄衣仙女望着人间的方向，泪如雨下。她知道，从她选择下凡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承受这相思之苦，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终于明白，人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长生不老，而是与心爱之人共度的每一个平凡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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