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芽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向院门，伸手拉开了门栓。
就在刘春芽转身去开门的瞬间，秦东扬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动作飞快地端起自己的碗，趁着刘春芽背对着他的功夫，用筷子把自己碗里那点儿可怜的腊肉丁，迅速拨了一大半，直接倒进了刘春芽的野菜汤碗里。
腊肉丁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汤中，秦东扬还不罢休，又迅速夹了一大筷子咸菜，也放进自己的野菜汤里搅了搅。
然后，他把那个硬邦邦、能硌掉牙的黑面窝窝头掰开，用力按进自己的汤碗里泡着。
做完这一切，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大口吃起来。
刘春芽拉开院门，门外站着的是村长向正军。
“正军叔？”向正军突然造访，刘春芽有些诧异。
向正军探头朝院里望了望，脸上带着惯常的和气笑容：“哟，春芽，你们正吃着呢？”
刘春芽侧身让他进来，低声应道：“嗯，正军叔进来坐吧！”
向正军跟着刘春芽走进院子，目光落在饭桌上。
秦东扬嘴里塞满了泡软的窝窝头和咸菜，含糊不清地抬了下头：“正军叔来了啊，家里粮食不多，就不留您吃饭了哈。”
这话的，实在不怎么客气。
但向正军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看着秦东扬道：“东扬啊，我不是来蹭饭的。”
他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下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大队部，跟支书他们商量了你的事儿。”
秦东扬心里一动，停下了筷子。
向正军露出了和煦的表情：“大队商量过了，你要是愿意留在咱们红星村当医生，接替邓忠文那个缺……每，给你算足十个工分！”
秦东扬没有话，毕竟十个工分之前向正军就了，他知道向正军肯定还有别的话。
果然，向正军又补充道，“考虑到你是医生，技术人才，每个月，大队再额外给你发五块钱的工资！另外！每个月，再给你三十斤的粗粮补助！你看怎么样？”
秦东扬心里快速盘算着。
这条件，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农村医生来，绝对是顶破了！
要知道，邓忠文那个老家伙，以前在村里当医生，也就只有每十个工分而已，工资和粮食补助，那是想都别想！
这待遇，简直是上地下！
向正军这是下了血本了。
秦东扬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沉吟了半晌，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他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正军叔，实话，这条件确实很好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也知道，我毕竟是从城里来的，我家里人还盼着我早点回去呢……留在村里当医生，这……我怕家里不同意啊。”
“而且，这五块钱的工资……”秦东扬一摊手，语气里有几分嫌弃，“是不是有点……少零？毕竟我这技术……”
他没把话死，但讨价还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旁边一直安静吃饭的刘夏荷，倒是看着刘春芽，嘴巴动了动，似乎想什么。
没等她发出声音，察觉到她的动静的刘春芽立刻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刘夏荷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低下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野菜汤泡窝窝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刘春芽心里其实也犯嘀咕。
姐夫这……明明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呀？怎么还跟村长什么想回城？还要加工资？
这五块钱一个月，加上工分和粮食，已经够养活她们姐妹几个了！
不过，她看着秦东扬那副煞有介事、跟村长掰扯的样子，又觉得，姐夫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毕竟是城里来的，懂得多，自己还是别多嘴了。
向正军看着秦东扬那“为难”的样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吧嗒抽了口烟袋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东扬啊，叔也知道你的难处。这样吧！工资！再给你加三块！八块！每个月八块钱！这可真是……大队能给出的最高待遇了！不能再多了！这还是我看在你治好了桂花婶子，又揭发了忠文那混蛋的份上，跟支书磨破了嘴皮子才争取来的！”
秦东扬见火候差不多了，知道这应该是向正军他们商量出来的最高价格，这才“勉为其难”地点零头：“行！既然正军叔你都到这份上了，那我就……暂时先留下来试试吧。”
他脸上还带着点不情不愿：“不过好了啊正军叔，要是有机会回城，我……”
向正军赶紧摆手打断他：“哎呀，以后的事以后再！先留下，先留下就好！”
达成了目的，向正军也没有久留，揣着烟袋锅，心满意足地走了。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吃饭的细微声响。
一直没怎么话的刘秋霜，苍白的脸上带着紧张，怯生生地看向秦东扬，她放下手里只啃了一半的窝窝头。
“姐夫……你，你刚才跟村长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留在咱们村里了？”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儿不敢相信的期待。
秦东扬嘿嘿一笑，哪还有刚才那副“为难”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咸菜，嚼得嘎嘣脆。
“傻丫头，”他含糊不清地，“我要是不那么，不装出想回城的样子，正军叔能把条件提到这么高？”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口热水：“不抻着他点儿，他怎么舍得把兜里的好东西掏出来？我本来就没打算走，之前不是都跟你们了吗？”
这话一出，旁边的刘春芽、刘夏荷连同刘雪，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齐齐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刘春芽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拿着筷子在碗里划拉着，想把最后一点野菜汤喝干净，忽然，筷子尖碰到了几个硬硬的块。
她低头仔细一看，顿时愣住了。
碗底，竟然沉着一些切得细碎的腊肉丁！油光光的，混在浑浊的野菜汤里，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不是刚才姐夫分给大家的腊肉吗？自己明明没要啊！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端着碗去院里水缸边洗手的秦东扬背影，然后，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刘夏荷，眼神带着询问，“夏荷，这肉丁……怎么回事？”
刘夏荷缩了缩脖子，声嘟囔，“是……是姐夫刚才趁你不注意，偷偷拨到你碗里的……我……我刚才想跟你的……可是……可是你瞪了我一眼，我……我就没敢……”
刘春芽：“……”
她张了张嘴，想什么，最后却一个字也没出来。
合着这丫头，把刚才自己让她别在姐夫跟村长谈事时乱插嘴的眼色，当成不让她这个了？真是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碗底这点插曲，很快就被更大的喜悦冲淡了。
姐夫真的留下来了！还要在村里当医生！
对刘家这几个无依无靠的姐妹来，这无疑是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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