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黏糊糊地涂抹在附中的教室走廊上。
徐华站在高一(1)班教室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室内喧闹的人群。
不出意外，她在火箭班看到了很多熟面孔——城关学和五中的老同学们像迁徙的候鸟一样，又聚集在了同一个地方。
“是不是感觉五中跟附中像是城关学初中部，高中部一样？”带着明显调侃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声音的主人从背后猛地拍上徐华的肩膀，“怎么还不进去？是不喜欢桌椅的样式吗？”
不用回头，徐华就知道是那个永远不安分的宋晓生，她头也不回，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定理：“概率统计显示，此次参加中考的考生共计7.2万人，全市前5%的学生有78.6%的可能性会集中在两所重点中学。提醒一下，你的发型违反了校规第3章第2条。”一边一边从书包侧袋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校规。
“得，还是这副死样子。”黄毛撇撇嘴，顶着一头醒目的黄发，校服裤腿卷到膝盖，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猜猜教导主任多久能发现我的新发色？”他故意对着窗户拨弄头发，阳光将那撮黄毛照得闪闪发亮。
徐华头也不抬地翻着手中的《物理竞赛题集》：“根据教导主任的巡查路线，你还迎…”她看了眼腕表，“11分34秒的存活时间。“她轻轻嗅了嗅，撇了撇嘴：“不过你这染发膏的味道，隔着三条走廊都能闻到。”
宋晓生夸张地捂住胸口：“华神，你这话太伤人了！我这头发可是为了庆祝考上火箭班特意……”
“庆祝行为应该体现在成绩上。”徐华打断他，翻开手中的笔记本，“你中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用了三种解法，但都漏了定义域讨论。”
黄毛的笑容僵在脸上：“等等，你连我试卷都……”
“全市前50名的答题卡都会公示。”徐华一本正经地回答。
“没良心！”宋晓生夸张地捂住胸口，“话，你不记得上次是谁帮你把零食藏在足球鞋里躲检查的？”
“那是你自己带来的零食。”徐华淡定地圈出一道题，“而且你藏错鞋了，放你那双八百年没洗过的臭鞋里，我那些零食全都废了。顺便提醒，你鞋带散了。”
正当宋晓生弯腰系鞋带时，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文具落地的声响。戴眼镜的冯剑手忙脚乱地捡着散落的钢笔，袖口的墨迹在本子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他偷偷瞄着周围笑的人群，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声嘀咕：“他们人多势众的，该不会……”声音却恰好被经过的徐华听见。
“你在担心被孤立？”徐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桌前，自然而然地接话道，递来一块酒精棉片，“擦擦眼镜。镜片上的指纹会影响视线折射，进而降低30%的阅读效率。”
冯剑手一抖，眼镜差点又掉在地上：“你、你怎么……”
“群体融入焦虑的典型表现。”徐华用笔尖轻点他紧绷的肩膀，“肢体语言分析显示：频繁推眼镜，平均每分钟4.2次；视线回避时长超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华。”
“冯剑……”男生怯生生地伸出手，又突然缩回，“等等，你就是那个12岁的跳级才？全市奥数冠军？”
“虚名而已！”徐华瞥了眼冯剑的笔记，“不过你画的这些曲线，如果用来解这道题……”她快速在草稿纸上画出简图，“能省下不少步骤。”
冯剑无意识地出了心里话：“这哪还是正常人啊！根本是台人形计算机！”
“停停停！”黄毛突然从后面挤过来，一把搂住冯剑的脖子，“华神，你吓到新同学了。”他凑近冯剑耳边，却故意用全班都能听到的音量：“别怕，她只是话像AI，其实连奶茶店优惠券都会算错。”
徐华平静地翻开习题集：“我再强调一次，上周是因为店员把‘买二送一’和‘第二杯半价’叠加计算导致……”
“好好好，你得都对！”黄毛安抚的话显然不过脑，敷衍痕迹过重。
冯剑的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这个传中的学神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体育老师张强像座铁塔般立在门口。他身上的运动服紧绷绷地裹着结实的肌肉，哨绳在胸前晃悠：“我张强！“声音洪亮得震得窗户嗡嗡响，“就两个规矩！体育课不准占！八百米必须达标！”他突然扭头看向后门，“王光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占我的课！”
前科累累的数学老师王光明慢悠悠地踱进来，光亮的脑门像擦了油。他推了推眼镜，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张老师多虑了，我的课从来不需要占别饶。”他转向全班，“同学们，现在下发的三角函数，下周一默写，错一个抄二十遍。”
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徐华默默扫了一眼——case，过目不忘YYdS。
赵强举起课本当盾牌：“王老师！我头发黄是因为缺营养，抄公式会要命的！”
“正好，”马燕翻开生物书，“你可以边抄边记补血食材，顺便复习文言文。”
“张老师。”徐华突然举手，“您左膝半月板损伤未愈，建议降低音量以减轻关节震动。”
满室寂静中，张强的表情从震惊变成困惑：“你咋知道的？”
“步态分析。”徐华指向他的右腿，“您进门时重心偏移了15度，这是典型的代偿性行走模式。”
数学老师王光明不知何时出现在讲台上，光亮的脑门反射着智慧的光芒：“精彩。不过徐华同学，你能算出这个吗？”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y=ax2+bx+c。”徐华不假思索，“a=0.5，顶点坐标(2,3)，与x轴交点间距4个单位。”她停顿半秒，“需要我推导过程吗？”
王老师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下周一三角函数默写，你免试。”
“这不公平！”宋晓生哀嚎着举手，“老师，我举报她持聪行懒！”
王老师：“就你事多！”
一阵香风飘过，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英语老师Lisa风风火火地闯进来：“Sorry guys！堵车！”她甩了甩大波浪卷发，“First lesson，我们要讨论taylor Sift新专辑的歌词修辞手法！请今晚背诵，明检查！”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的男老师。他腋下夹着厚厚的《文心雕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睿智而温和。
“我是周闵远，教语文。”他的声音像陈年老酒般醇厚，“今我们先谈谈《庄子》的逍遥游……”
听到此，下面的同学一片哀嚎：“不会又要背诵吧？”
只见周老师忽然瞥见窗外飘过的柳絮，话题一转，“不过在这之前，今日朗气清，谁能即兴赋诗一首？”
全班鸦雀无声，被老师雷达般的眼神扫射到的时候，都缩了缩脖子。
空气凝固了。
宋晓生率先举白旗，用笔帽猛戳徐华后背：“救命！”
“絮因风起落，云共日沉浮。”徐华的声音像清泉流过石板，“欲问逍遥意，青看白鸥。”
周教授的金丝眼镜闪过一道光：“化用《庄子》而不着痕迹，平仄工整，意境新颖，你叫什么名字？”
“徐华。”
“原来是你。”周老师从怀直取出一卷竹简复印件，“课后留一下，这份《齐物论》校注或许对你有用。”
黄毛在下面声嘀咕：“看吧，学神连老师都能收服。\"
午休时分，徐华抱着作业本经过教师办公室，差点笑出声。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见体育老师举着《唐诗三百首》满屋子转，数学老师拿着教鞭在后面追，英语老师举着手机当解：“现在是诗词大赛决胜局！‘月’字飞花令接不上就认输！”
“月上柳梢头！”张强额头冒汗。
“头……头……”王老师突然卡壳。
Lisa举着手机录像：“time's up！张老师胜！”
周老先生慢条斯理地啜着茶：“可惜啊，‘头白鸳鸯失伴飞’这么经典的都……”
Lisa笑得直不起腰：“张老师认输吧，今晚奶茶你请！”
老师滤镜碎一地，徐华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老师们私下是这个样子。
她轻轻合上门。
人类的行为模式果然比数学公式有趣得多，她想。
下午的班会上，班主任李老师拍了拍手：“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我们下周末组织秋游。地点是……”
“科技馆！”黄毛举手。
“植物园！”几个女生喊道。
“图书馆……”这是冯剑微弱的声音。
徐华翻开笔记本：“根据往年经验，意见分散会拖慢决定……这种春游活动就是一种效率低下的行为。”恨不得一分钟掰两半的徐华无奈地吐槽道。
李老师笑着摇头：“是青龙湖烧烤。学习要劳逸结合。”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华，“包括某些认为休闲娱乐是‘效率低下行为’的同学。”
徐华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眸底掠过一道白光：“从团队建设角度分析，户外活动确实能提升15.7%的班级凝聚力。”她停顿一下，“但我建议带上急救包和驱蚊水，根据气预报，当蚊虫活跃度为……”
“停！”李老师扶额，“这些老师会准备。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财务委员负责收活动费。”
全班58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徐华。
“为什么是我？”徐华难得露出一丝困惑。
黄毛咧嘴一笑：“因为你最不可能携款潜逃。”
全班58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徐华。
“我拒绝。”徐华斩钉截铁，“这种需要人际互动的工作会降低我的学习效率。”
“驳回。”李老师笑得像只狐狸，“正因为你最不可能被感情干扰。”
放学铃响，徐华整理书包时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欲言又止地站在旁边。
“有事？”
“那个……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徐华扫了眼题目：“解法错了。”她抽出红色水笔，“这里应该用拉格朗日乘数法。”笔尖突然停在纸上，“你最近在服用抗过敏药？”
秦璐瞪大眼睛：“你怎么……”
“右手拇指有轻微震颤，这是扑尔敏的副作用。”徐华写完最后一个步骤，“秋游记得戴口罩，湖边的花粉浓度会是市区的3倍。”
一时间秦璐开心得有些语无伦次：“谢……谢谢！”
“先别急谢，”见秦璐愣住，补充道，“烧烤时你负责看火候，肉翻面要掌握好时间，太早太晚都不校”
“徐华……”秦璐眼睛突然红了，“其实我……”
“我知道。”徐华打断她，“你有洁癖。放心，我会准备一次性用品。”
秦璐张大嘴：“你、你怎么……”
“你擦桌子的方式很特别。”徐华转身走向楼梯，“明记得防晒，太阳会很毒。另外，你的名字是？”
秦璐呆在原地，看着徐华走远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淡的学霸其实很细心。
恍然回过神来，秦璐对着徐华的背影大声喊：“秦璐！我叫秦璐！”
徐华已经拎着书包走向门口，夕阳透过走廊窗户，在那个明明很矮的背影周围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莫名那么高大，又令人安心。
走到校门口，身后传来黄毛的大喊：“华神！为什么我的准备事项里写着‘带智商’！”
她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比了个“V”——在数学里，这代表“证毕”。
这个充满公式与欢笑的火箭班，或许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地方。在这里，严谨的理性与热烈的青春，正发生着最美妙的化学反应。而徐华，就是那个最精准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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