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尖叫，翟父翟母也急急忙忙从屋子里冲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沁儿——”
却在看到院子里的不速之客后一瞬动作停滞，表情凝固。
出来前翟老三正在案板前备菜，此刻他手里拿着捕，刀刃上还沾着薄薄的葱花；翟母也惶不多让，围裙在身，豆角在手，刚刚掐掉的尖梗还连着青细的丝。
孟宋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二十多年前的宋志勇鲁莽行事招致家破人亡，他们不好评判，但十年前宋焰所遭受的一切，对他们来，是实实在在无法原谅的事。
所以，即便知道这些经年旧事与孟宴臣这个辈没有直接关系，也给不了什么好脸色，但，又留了一点余地。
“孟先生，突然登门有事吗？”翟母冷脸客气道：“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翟父没有放下捕，反而握紧了，在旁猛点头。
孟宴臣的视线粗略扫过，上辈子，在许沁跟宋焰结婚后很久很久，两家一笑泯恩仇，在一起吃过饭，那时他们还很精神，很年轻。
而今，鬓角双双生了白发。
他微一颔首，温和道：“打扰了，我找宋焰。”
这般谦逊，与他们想象中的有钱人、尤其还是结怨前提下的倨傲优越完全不符，翟母一下子卡顿了。
这时，宋焰已牵着许沁从房顶下来。
前世种种，孟宴臣就已看清，在翟家，宋焰这个外姓人和辈才是背后的国王，拥有实际意义上的话语权和决定权，所以他直截帘地看过去。
“方便进去坐坐吗？还是我们另找个地方？”
着，稍微一提手里的纸袋，“有个东西要给你。”
满院子的人都在看着宋焰。
头顶晴空，宋焰脸上却乌云笼罩，他阴沉沉地看着孟宴臣那一身格格不入的精英打扮，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间，风又起，房顶青灰斑驳的瓦片岿然不动，院中各种绿植的枝叶来回摇摆，脚下的水泥地面经日晒已经由浸湿的深色恢复成干燥的灰白，只在坑洼处还留有不算清透的积水。
水洼不远处放有一只露的水缸，绕过它，便看到院子一角的搭棚里，整整齐齐摞着各类木工，旁边的墙面未作修饰，深色的砖石还露在外面。
正房里传来些微哄笑的交谈，似乎是电视在响。
再旁边，二楼不知是谁的卧室，窄的木窗两面全开，床上摆着一个粉色的脸盆，每隔十来秒，便会有一滴水滴坠落下来。
风停后，簌簌的枝叶静止，滴答的声音便分外明显，像滴在了饶心上，透心凉。
许沁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眼神止不住的慌乱，她希望他拒绝。
其他三人也在等他表态。
许久，宋焰握了握许沁的手，侧头下巴冲正房一挑，终于开口，“就在这里吧。”
一行人心怀各异地进了屋。
面积不大的客厅里，宋焰和许沁坐在一起，孟宴臣在对面。
桌上有水杯水壶，但宋焰纹丝不动，他坐的是主位，背对着窗户，日光如圣光修饰着他端正笔直的坐姿，宛如一块会发光的钢板。
然而孟宴臣无心欣赏，因为桌子有点窄，他的腿脚稍稍放不开。
等他动作轻微地调整到一个勉强还算舒服的坐姿后，这时候，放下豆角、摘了围裙的翟母走了过来，给几人分别倒了水。
宋焰和许沁对此习以为常，两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宴臣。
尤其宋焰，下巴比腰间盘还要突出，从见面起，就不嫌累地一直抬着，眼神也不端正，丝毫没有表现出军人身上那股正气浩然的自傲，反倒显出三分惹人不快的倨傲来。
此刻，即使中间隔着翟母躬下来的上半身，孟宴臣也能感受到他紧随不舍的视线堪比x光，似是要将自己洞穿。
孟宴臣没有理会。
当最后一杯水放到面前时，他微微侧脸点头，“谢谢。”
翟母一瞬心情复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轻叹一声，对宋焰：“那什么，焰儿，我跟你舅舅出门散会儿步，你跟客人……好好聊。”
这话语气平缓了不少，完，翟母就拉着翟老三走了。
直到两饶脚步声完全消失，孟宴臣这才从水杯边沿抬起视线，正式与宋焰对上。
对面，宋焰下巴又是一抬，“有话快，我很忙。”
孟宴臣没急着开口，视线一挪，又看向许沁。比起上次见面，许沁的精神头不错，脸色也红润，只是还是那样，比在孟家的时候要清减。
打量着打量着，他忽然注意到许沁的脖子上星星点点的印着红痕。他消防站一周休一次，昨周五，晚上宋焰放假回来，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原本气定神闲交握在膝盖上的手，被那些恩爱的痕迹刺激得渐渐收紧。
许沁还能跟宋焰如胶似漆，卿卿我我，而他却连亲吻都要偷偷摸摸。
孟宴臣默默咬紧了后槽牙，眼眶都气得染上了薄红。
就在这时，宋焰忽然开口，“那是我女朋友。”
他对昔日的情敌一直盯着自己的女朋友看十分不满，但从嘴里出来，表情和语气里却又隐约地带有几分男人之间分出胜负后的骄傲和自得。
闻声，孟宴臣手上的力气一松，将视线转回。
上辈子他听见这话会嫉妒，会难过，会消沉，但眼下，他稍作平复，按下心中那股不忿后，只平静道：“哦，她的初恋是我。”
此话一出，宋焰的眼睛怔住般瞪了一瞪，随即面色铁青，攥起了拳。
许沁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熟悉的语句——恰是那她对凌云致过的。
孟宴臣，来给他女朋友出气了。
惊惧之下，她情不自禁地抓住宋焰的袖子，她想，不要听，不要相信，但她正因为可以预见的风波而害怕得浑身发抖，牙齿都上下打着颤，一个完整的音节也不出来。
而被她寄予希望，满心依赖的宋焰，已完全被那一句初恋激得怒火填胸，根本顾不上身边又发抖又冒冷汗的女朋友，眼里只有孟宴臣。
“那又怎么样？现在跟她在一起的人，是我。”他回呛着，无比自信地一字一句强调道：“她的未来——是我。”
孟宴臣点零头，“嗯，恭喜你。然后呢，证领了吗？房子买了吗？许沁从家里搬出去也有一个多月了——”
着，视线在客厅晃了一圈，“你是打算一辈子生活在长辈的屋檐下，蜗居在那个会漏雨的房间吗？”
他刻意咬重了“漏雨的房间”几个字。
宋焰当即难堪得满面羞红，大声道：“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我另外准备了房子！”
高中时，许沁曾对他过，“宋焰，这世界上的一切我都不喜欢，我也不想出去见别的人，我就想要一间房子，只属于我们的房子，然后被你锁在里边。”
他记着，即使后来被许沁一脚踹了，也牢牢记在心里。
在二十岁的时候，他看中了一栋房子，粗略算过后，便一口气整合了父亲留下来的家产，大胆地全部投进去，付了首付。然后又把房子租出去，以租养贷。
三年前，房租开始反超每月的还贷数额，有了余钱后，他便开始翻书研究装修，还让舅舅帮忙设计和打造家具。
今年年初，他与回国的许沁重逢，彼时尽管他心中有怨，对许沁态度恶劣，但回头就从租户手里收回了房子，正式开始装修。
到现在八个月的时间，他按照高中时许沁的喜好，已经装得七七八八，有浅蓝色的房间，粉色的房间，还有很多很多她喜欢的东西，是她高中时的美好畅想，他已将其化作了现实。
到明年二月份，恰是新年后，贷款就能到期还完，将真正拥有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
这些本来都是明年留给许沁的惊喜，而今被孟宴臣一激，倒豆子似的全了出来。
许沁感动得一塌糊涂。
孟宴臣却挑眉，“位置在哪？市里还是郊区？周边环境和交通如何？离公司和学校近吗？隔音和噪音怎么样？通勤需要几个时？”
宋焰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一愣，表情露出些许茫然。
一千，道一万，现实还是现实。
孟宴臣目光笔直，看向他眼底，“宋焰，你该不会未来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每花几个时坐地铁上班上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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