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里弥漫着人造烟雾的刺鼻气味，叶徽坐在化妆镜前闭目养神。化妆师正在为他补拍《南方雨巷》最后一个武打镜头的妆容，冰凉的海绵沾着粉底在他脸上轻轻拍打。
\"叶老师，您这皮肤状态真是绝了。\"化妆师林忍不住感叹，\"我经手这么多演员，从没见过受伤后不留疤的体质。\"
叶徽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应。他心知这是叶家秘传的金疮药功效，那些被玻璃划赡痕迹早已消失无踪。
\"各部门准备！替身就位！\"副导演的吆喝声从门外传来。
叶徽突然睁开眼：\"今不是我的独角戏吗？怎么需要替身？\"
林的手顿了一下：\"啊...是那个从高处跳下的镜头，王导保险起见...\"
不等她完，叶徽已经起身向外走去。推开化妆间的门，片场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灯光师正在调整顶光，武指在给一个穿着与他相同戏服的背影讲解动作。
那个背影转过身来。
叶徽的脚步猛然停住。
站在十米开外的，是一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同样的丹凤眼，同样的鼻梁线条，只是眼神更加锐利，皮肤略显粗糙。那人看见叶徽，明显也怔了一下，随即恭敬地点零头。
\"叶老师好，我是您的武替张九。\"
叶徽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这个声音...这个面容...前世在叶家做护院时，有个叫阿九的下人，因为救自己而死在土匪枪下。眼前这人，竟与阿九有九分神似。
\"怎么回事？\"叶徽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向匆匆赶来的副导演。
副导演擦了擦汗：\"叶老师，这是投资方临时安排的。那个跳跃镜头有三米高，万一...\"
\"我不用替身。\"叶徽打断他，目光却仍停留在张九脸上，\"你...是哪里人？\"
\"河北沧州。\"张九回答时下意识做了个抱拳礼，这个动作让叶徽瞳孔微缩——民国时期的武术界才行这种礼。
场务突然跑来通知：\"王导可以拍了！\"
张九对叶徽又鞠了一躬：\"叶老师，我练过十年武术，这个动作我...\"
\"一起过去看看。\"叶徽着，率先向拍摄区走去。
场景搭建成一座民国时期的二层楼，男主角需要从阳台跃下，同时完成空中转体接拔枪动作。叶徽仰头看了看高度，确实比剧本描述的更高了些。
王导走过来拍了拍叶徽的肩膀：\"叶啊，这个镜头太危险，让替身上吧。你的脸我们后期合成。\"
叶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张九：\"你能示范一次吗？\"
张九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问题。\"
随着武指的口令，张九迅速爬上二楼阳台。在没有威亚保护的情况下，他纵身一跃，在空中完美地完成了360度转体，落地时一个翻滚缓冲，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片场响起一片掌声。
\"漂亮！\"王导大声称赞，\"就这么拍！\"
叶徽却皱起眉头。刚才张九起跳的瞬间，他分明看到阳台栏杆轻微晃动——那道具不牢固。
\"再来一次。\"叶徽突然，\"这次我上去看看。\"
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经顺着梯子爬上二楼。阳台是用薄木板临时搭建的，叶徽踩了踩，明显能感觉到结构不稳。他蹲下身检查连接处，发现螺丝已经松动。
\"这栏杆承受不住二次跳跃。\"叶徽向下喊道，\"需要加固。\"
道具组的人脸色顿时变了。王导不耐烦地挥手：\"哪有时间重做？用替身一次过完事！\"
叶徽的目光与地面上的张九相遇。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认命的麻木——这就是底层武行的常态，明知道危险也得硬上。
\"给我五分钟。\"叶徽突然。
他回到地面，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布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走向张九：\"伸手。\"
张九迟疑地伸出右手。叶徽将一撮褐色粉末倒在他掌心：\"用温水服下，能护住脏腑。\"
\"这...\"
\"是三七粉和红景，不是违禁品。\"叶徽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右脚踝有旧伤，起跳时重心偏左了。\"
张九震惊地抬头，叶徽已经转身对王导：\"我建议暂停二十分钟，让道具组修复场地。如果非要现在拍...\"他顿了顿，\"我自己上。\"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王导的脸色变得难看：\"叶，你别闹。投资方特别交代...\"
\"合同第七条规定我有权拒绝危险拍摄。\"叶徽平静地回应，\"如果今这位武行兄弟出事，我会召开记者会明真相。\"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王导终于妥协：\"...休息二十分钟。\"
人群散开后，张九跟上了走向休息室的叶徽：\"叶老师，谢谢您。但这是我们武行的命，您没必要...\"
\"你练的是沧州劈挂拳？\"叶徽突然问。
张九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叶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师父是不是姓马？左眉上有道疤？\"
\"您认识我师公？！\"张九的声音都变流，\"他老人家去世十多年了...\"
叶徽的手指微微颤抖。前世的阿九，正是沧州马师傅的关门弟子。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
\"叶老师，您...\"张九欲言又止。
\"拍完这场戏，来找我。\"叶徽从戏服内袋取出一张名片，\"我有个民国武术纪录片项目，需要懂行的人。\"
当的拍摄最终延迟了一时。道具组不得不重新加固阳台，而叶徽坚持亲自完成了那个跳跃镜头——尽管王导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收工时已是深夜，叶徽卸完妆出来，发现张九蹲在摄影棚外的路灯下等他。
\"叶老师，我想问问那个纪录片...\"
叶徽示意他跟上：\"一起吃个夜宵吧。\"
他们找了家还在营业的粥铺。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端上来时，叶徽突然问：\"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张九的勺子停在半空：\"啊？\"
\"没什么。\"叶徽摇摇头，\"你的功夫吧，跟谁学的？\"
话题转开后，张九明显放松了许多。他讲述了自己从在武校长大的经历，如何在影视城摸爬滚打，甚至给不少一线明星当过替身。
\"最危险的一次是去年冬，\"张九喝了口粥，\"零下十五度拍落水戏，差点冻死在湖里。\"
叶徽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武行用命换钱，收入却不及明星的千分之一。
\"明开始，你做我的专属武指。\"叶徽突然，\"月薪三万，包五险一金。\"
张九的勺子咣当掉进碗里：\"多、多少？\"
\"嫌少可以再加。\"
\"不是...叶老师，这比我们行当均价高了三倍！\"
叶徽从钱包里取出一叠现金推过去：\"预付半个月。明上午九点，带着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来我工作室签约。\"
张九的眼睛红了：\"叶老师，我...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街灯透过粥铺的玻璃窗照在叶徽脸上，半明半暗间，他的表情变得格外柔和：\"因为你刚才那个抱拳礼...很标准。\"
回酒店的路上，叶徽收到了王导的短信，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破坏行业规矩。他冷笑一声，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出租车驶过灯火通明的影视基地，那些搭建的民国街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虚幻。叶徽靠在车窗上，想起前世阿九临终时的话：\"少爷...下辈子...我还给您...当护院...\"
一滴水珠落在手背上，叶徽才惊觉自己流泪了。
\"师傅，前面路口调头。\"他突然，\"去沧州武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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