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多久,月光爬上窗棂时,门外才再次响起脚步声。
这次有三个人,却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黎南烛听见段衔星来回踱步的动静,祝音希偶尔轻叩玉笛的脆响,还迎…凤逸袖袍拂过叶片的沙沙声。
“师尊……”段衔星突然打破沉默,“师妹她……”
“需要时间。”凤逸的声音比平时更冷。
“可是……”
“闭嘴。”祝音希的笛尖抵住段衔星的后腰,“走。”
一阵拉扯声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黎南烛依旧攥紧青玉扇,扇面上“塌不下来”的字迹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她突然发现扇骨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竹叶——是箫砚常用扇子挡脸时,总爱随手夹进去的。
这个发现让泪水再次决堤。
她蜷缩在床角,把竹鸟、灵石和扇子都搂在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碎碎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骨节发出轻脆的“咔哒”声。
窗外,段衔星的脚步声突然停住。“要不我……”
“回去。”凤逸打断他,“明日再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响。
黎南烛的抽泣声在空荡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战地记者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脆弱,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碎碎突然从胸腔掏出个东西:是用灵草茎编成的指环,草叶间还缀着几粒未成熟的朱果。
它心翼翼地把指环套在黎南烛的指上,魂火轻轻蹭她的手腕。
黎南烛看着这个粗糙的指环,想起这是箫砚药圃里特有的灵草,那他一边嫌弃她控火手法差,一边用这种草茎给她编了个防烫的指套。
“咔咔!”碎碎又变出个布包,里面是几片晒干的茶叶——正是箫砚最爱喝的那种带着松香的白茶,骷髅笨拙地泡了杯茶递给她,热气氤氲中,茶香与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她终于哭到精疲力竭,攥着扇子昏沉睡去。
朦胧间感觉碎碎轻手轻脚地爬过来,给她盖好被子,又把竹鸟和灵石都摆到枕边合适的位置。
骨爪拂过额前的触感冰凉却温柔,让她想起战地医院里那个总偷偷多给她半块巧克力的护士。
……
黎南烛的梦里,箫砚的身影不断消散。
每一次,她都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青色的衣角,可指尖穿过的永远只是虚无的烟尘。她听见箫砚的笑声,看见他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的模样,可当她想要靠近时,他的身影便如沙砾般溃散。
“师父!”她在梦中呼喊,声音却像是被什么吞噬了,连回音都没樱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那句轻飘飘的——
“塌不下来。”
“别走……”她踉跄着向前,却看见箫砚的身影开始破碎,先是衣角,然后是执扇的手,最后是那双含笑的眉眼,都化作细沙从她指缝间流逝。
她猛地惊醒,后背重重撞在床板上,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身上。
窗外仍是夜色深沉,月光冷冷地洒在床前,碎碎蜷缩在她枕边,察觉到她的动静,眼眶中的魂火急促地跳动了几下,发出微弱的蓝光。
黎南烛缓缓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扇的扇骨。
“心魔。”
这个词在她舌尖滚过,带着苦涩。
她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现代的战场,她见过太多被执念吞噬的人——在加沙,一位母亲抱着女儿的残骸直到尸体生蛆;在叙利亚,目睹战友被炸碎的士兵,最终用止血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更遑论修仙界,心魔是最广为人知的阻碍。
轻则修为停滞,重则走火入魔,可她不会,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碎碎的骨爪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骷髅歪着头,魂火中映出她苍白的脸。
“我没事。”她轻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不需要怜悯。
这个念头像烙印般刻在骨子里。
从记事起,在孤儿院被其他孩子欺负时,在学校被孤立时,在报道被夺走,毅然决然地前往战场成为战地记者时……她从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月光偏移,照在床头的竹编鸟上,黎南烛伸手碰了碰,竹片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她突然想起箫砚过的话:“徒儿啊,你别老是担忧那些有的没的,塌下来还有我这个师父帮你顶着呢。”
可现在,那个要帮她顶的人已经不在了。
碎碎突然钻进她怀里,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黎南烛下意识地抱住它,感受着魂火传来的微弱温暖,窗外,第一缕晨光正悄悄照进窗户。
她猛地拉上了窗帘,光线被隔绝在外,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她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青玉扇抵在眉心,扇骨硌得生疼。
两。
二十四个时辰。
她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送来的饭菜在门口堆成了山,又原封不动地被收走。
碎碎把地板都刮出了北斗七星的图案,直到凤逸亲自送来辟谷丹,骷髅趁她昏睡时,用肋骨撬开她的牙关,把丹药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一切黎南烛并不清楚,只是门外偶尔能听见段衔星来回踱步的声响,还有祝音希玉笛轻叩门框的试探,但她始终没有回应。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允许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痛楚,牙齿咬住手背留下的齿痕,还有浸透袖口的泪水,都成了这两的见证。
她像个困兽般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时而流泪,时而蜷缩在角落颤抖。
第三日清晨,她突然安静下来。
黎南烛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铜镜里映出的人影憔悴得可怕,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前,嘴唇因为缺水而皲裂。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镜中人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两抹青黑格外刺目。
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皮肤和微微凹陷的眼窝。
“哈……”自嘲的笑声在空荡的室内回响——战地记者?修士?不过是个连眼泪都控制不住的废物。
碎碎慌张地跑过来,骨爪笨拙地拍她的背,就像是……模仿记忆里某个饶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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