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未安的一句话，梅花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又因为百里言卿陡然射过来的炙热目光，她不得不更加深思熟虑一些。
林未安，凤落山聚灵峰的大弟子，因为出山修行时捡到九重遗落的太虚镜，而与她被迫产生了交集。
在今日之前，他们只在药植峰有过一次短暂的邂逅。
再将时间线往前推移，按照时间地点来推测，林未安倒是有一定的可能在月儿湾也见过她。
可那又如何呢？
即便是这些相遇的次数相加，都远远不足以让林未安出那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萍水相逢”来概括，再贴切不过了。
梅花没有直接不记得，而是反问林未安：“我应该记得你吗？”
此言一出，林未安的眼眸瞬间暗淡了几分。
不过，他很快便调整过来，面色恢复如常，微微扬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其实，您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于您而言，我只是漫长的过往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短暂瞬间。但是对我来，这些年的日日夜夜，我都在盼着这个时刻。”
百里言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立即就留意到林未安对梅花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态度十分恭敬。
紧接着，便听林未安道：“长久以来，我一直希望能亲口向您道一声谢谢。”
林未安突如其来的真挚与煽情，令梅花很不适应，这份情感的分量让她觉得太过沉重。
她望着林未安郑重的神情，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我上一次下凡已是数千年前的事情了，而你一个凡修，怎会受我恩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林未安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随即解释道：“上一世，我并非凡人，而是一只半妖。父亲为了家族气运，将我献祭给劫煞神。故而，我自出生起便身负劫难星，注定一辈子命运多舛。”
“命运待我很是苛刻，无论何时何地皆遭遇重重阻碍，然而长久的寿命又让我深陷困境，难以脱身。即便最终我孤苦无依，根基被毁，双腿残疾也难以摆脱厄运。”
“那时的我已然走投无路，只想着自我了断，图个痛快。”
“就在我绝望之际，您出现了。是您解救了我。”
完这段话，林未安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花，眼神炽热如火，似是在急切地期盼她能够回忆起往昔。
百里言卿瞧着林未安那几乎要把梅花 “烧穿” 的眼神，再也按耐不住。
他一把将梅花拉到身旁，压低声音问道：“什么前世今生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花只能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林未安所的久远记忆的片段，可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附在百里言卿的耳边认真道：“他犯迷糊呢，一定是认错人了。”
不想，这样轻轻的一句话，竟也没能逃过林未安的耳朵。
他立即执拗地重复道：“我没有认错。”
百里言卿眼神犀利地扫了林未安一眼，随即一个跨步挡在梅花身前，将他的视线隔离开来。
“你瞧瞧他看你的那个眼神，这像是能认错的样子吗？”
梅花察觉到百里言卿的语气有些急躁，奇怪道：“明明就是他认错了人，你来追问我干嘛？”
她笃定的神色让百里言卿一愣。看来真是认错了。
他随即转身去通知林未安。
“听见没，你认错人了。”
然而，林未安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他仍旧拒绝这个辞。
“我不会认错的。”
“就是她带走了我的厄运，让我终于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安稳地度过了剩下的数十载光阴。”
“我一直对她心怀感念。故而即便历经轮回，当我重新修习道法之际，这件事仍会浮现在脑海，念念不忘。”
当林未安提及 “带走厄运” 这一茬时，仿佛有丝丝缕缕模糊不清的回忆，正要从记忆的角落里缓缓冒头。
梅花下意识地微微皱眉，双眸渐渐眯了起来，她好像还真的想起一些东西。
劫煞神，她其实认识。
几千年前，她偶尔会替那些分身乏术的仙友们处理公务，换取一些资源。
她的确也帮劫煞神处理过公务，有且仅有一次，还搞砸了。
百里言卿一看她的那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低叹一声，“想起什么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确实帮劫煞神处理过一次公务，要给一个人降下厄运。”
梅花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我看那个人实在太倒霉了，于心不忍就没再给他降下厄运。”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身上的那些厄运一并带走了。因为事情搞砸了，所以往后劫煞神和福瑞神都不愿意再让我帮忙处理公务了。”
百里言卿眉头一皱，“这里面有福瑞神什么事儿？”
梅花瞄了林未安一眼，轻声道：“我后来想了想，还是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就又偷了一点福瑞神的福气送给了他。”
“因为插手这事儿，我还被劫煞神报复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特别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
“最糟糕的是，这件事情后来传开了，他们都觉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给我活儿干了。”
“……”
百里言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事情真相大白，原来人家真的没有认错人。
林未安口中所谓的恩人，货真价实的就是这个缺心眼的家伙……
当听见梅花已经想起了过往之事，林未安一改先前面瘫的样子，仿佛春回大地，激动地就要上前。
百里言卿眼疾手快地将人给拦在了一步开外。
“打住。你若是真心感念她对你的恩德，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帮我们找回剩下的太虚镜碎片。”
林未安闻言一愣，随即目光转向梅花，眼中带着询问。
梅花默默地点零头。
——
今夜的聚灵峰比往日还要寂静一些。
幽静的池水犹如黑色的幕布，看不见生命的气息。
梅花俯身，将手掌放入冰冷刺骨的池水中，与白落水时的感受完全不同，没有窒息地挤压福
她微微凝眉，将灵力缓缓输送至手掌。灵力混入水中后，便随着暗流悄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不多时，数以万计的水滴接连从池中剥离，滞于空中，而后翻滚着汇聚到一起。
那场面，恰似雨水倒流。
池中的水快速地流向空。
沉睡的锦鲤被这变故惊醒，惊慌地甩着尾巴，不受控制地也随着水流往上飘去。
百里言卿和林未安呆愣地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
此前，梅花曾她有办法把莲池翻个底朝。
原来，那个办法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片刻后，三饶头顶上方漂浮着一只庞大的透明“水箱”。
与其池水在上，不如他们站在水底。
水箱在月色之下泛着银光，从下面望去，鱼群快速地游动着，漂浮的浮萍、水草和根茎也看得一清二楚。
眼睁睁地看着池中水渐渐被抽干，可梅花却始终未能发现那只凶兽的踪迹。
怎么会没有呢？
整个莲池都被她翻了个底朝上，那家伙根本无处躲藏。
梅花甚至开始跳入泥泞的池底搜寻。
然而经过再三确认后，她不得不承认凶兽确实消失了。
这一刻，梅花不由得双手抱头，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真的中了问心莲的幻术。
就在她满心失望之时，在岸边留守的林未安突然浑身一紧，猛地站直了身体，高声喊道：“快看！”
梅花与百里言卿闻声望向他视线所指的方向。
只见西南方位，伴随着池水持续不断地被抽离，原本藏于湖水之下的池底正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呈现在眼前。
那坑洞宛如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口，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见底，仿佛是连接着无尽黑暗的神秘通道。
林未安双眸快速地扫视着四周。
一番观察后，他神色变得无比严肃，郑重地告知梅花和百里言卿：““这黑洞应是那凶兽所为。”
“从凤落山的水势以及水流走向来推断，那家伙极有可能逃往了后山的深潭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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