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际乌云翻滚,遮掩了半轮残月,地间一片沉沉的灰暗。张炀收好剑阵,衣袍上尚有血迹未干,他却神色淡漠,负手而立,目光远远投向北方山岭。
白烈看在眼里,心头微沉,忍不住开口道:“接连两次大战,道友不做恢复么?”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担忧。
张炀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此番机会难得。十位大真君虽言会围困那四头四阶后期的大妖王足足月余,但战场之事,谁能保证一切尽在掌控?若是大妖们提前脱困,我等之前所做便成了虚功。与其坐等,不如趁现在将这些妖王逐一清理,方能削弱妖族根基。”
话音落下,山谷间一片寂静,只余血雾与风声掠过。
白烈眉头皱得更深,眼底隐隐透出一丝不安,低声道:“连番鏖战,道友纵然修为精湛,也难免元气受损。此刻若是再遇强敌,恐怕不太稳妥……”
卜幼安本想劝阻,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只是定定望着张炀,眼神中满是担忧。
张炀扫了二人一眼,忽地轻笑,取出一只玉瓶。瓶身晶莹剔透,内中灵光氤氲流转,仿佛一汪浓缩霖精华的乳液。只见他倒出一滴,入口即化。下一刻,张炀体内灵力波动骤然高涨,周身气息滚荡,仿佛滔滔江河复归巅峰,顷刻间压得地间妖气都一阵散乱。
白烈与卜幼安齐齐心神一震,面上不约而同浮现骇然之色。
“这……”白烈忍不住开口,却又硬生生收住,眼神死死盯着那玉瓶。
张炀合上瓶塞,神色如常,淡淡道:“万年灵乳,一滴即可恢复周身灵力。此物得来不易,我亦不会轻用。既已服下,自可无碍。”
他得平静,却在无形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与镇定。
白烈张了张口,终究没再多言,只是心中暗自震动——能有慈灵珍在手,难怪张炀敢连战不休。卜幼安更是心潮澎湃,望着张炀的背影,眼中满是敬畏与憧憬。
张炀负手转身,长袍猎猎,沉声道:“走吧,去往下一处妖王盘踞之地。”
风声呼啸,他的背影在夜幕中越走越远,白烈与卜幼安对视一眼,心中虽有忧虑,却终究紧随其后而去。
数个时辰后,三人一路疾行,终于抵达一片幽深密林。林木参,枝叶交错,遮蔽日,唯有斑驳的光影从缝隙间透落。穿过浓重的草木气息,遥遥望去,数里之外,一座破败的仙城孤零零矗立。
那城名为太宁城,距离横蛮山脉仅百里之遥。往昔里,这里是方圆数百里最为繁盛的城池,商旅云集,修士与凡人往来不绝。然而此刻,城墙已残,裂痕纵横,仿佛随时都会崩塌;倒塌的殿宇与街市残骸交错成片,唯有几处残缺的石坊还顽强地立着,见证着昔日的辉煌。
张炀带着两人停在林间的一处高坡,神色凝重。忽地,他双瞳骤然泛起银光,如电般扫过整座仙城。视野中,惨烈的景象逐一显现——城内不但废墟成堆,更有大批人族修士与凡人被驱赶至城墙一隅,像牲畜般被层层围困。远处,数不清的妖兽在街道与废墟间巡逻,甲壳摩擦,獠牙闪烁寒光,低沉的嘶吼与兽爪拍击石瓦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更令人心惊的是,城池上空妖气翻涌,宛如阴云压顶,不时扭曲出森然的兽影。
张炀探查良久,眼神渐冷,随即收回视线。他望向白烈,低沉开口道:“方才我细察此城,并未发现妖王踪迹。但城中仍有人族修士与凡人幸存……只是皆被圈禁,如待宰的羔羊。形势,极为不妙。”
白烈闻言,双眸骤亮,随即杀机迸发。他死死盯着远处的城池,声音压抑而森冷:“太宁城……此城我曾来过,往日里修士常驻数千,凡人更是数以数十万计。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堪称一片盛景。没想到,如今竟沦为妖族的血食之地……这群孽畜,当真该死!”
卜幼安神色铁青,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眼底翻涌着浓烈杀意。
张炀微微颔首,眸光深沉,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人先在此处潜伏,不可轻举妄动。我需亲自前去探查,看看城中是否潜藏妖王。”
白烈与卜幼安齐声应下,神情凝重。
下一刻,张炀身形一晃,剑光裹身,化作一道长虹疾掠而出。风声呼啸,转瞬间,他已逼近那破败的太宁城。城门残阙,斑驳的铁扉残骸半掩在废墟中,冷风穿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此时,残破的太宁城中,一片死寂之下却潜藏着骇饶血腥。
在城池的中央广场,一处直径数十丈的血池翻涌着腥红的波涛,血液浓稠如浆,带着炽烈的腥臭气息,仿佛凝聚了无数生灵的怨魂。池边堆满了森白的骨骸和扭曲的残肢,许多修士的尸骸甚至尚未完全冷却,残余的灵气还在空中闪烁,却已被随意丢弃,沦为妖族的饵料。
广场外围隐隐有一层灰黑色光幕,符文若隐若现,封锁了气机波动,使外界难以察觉其中惨状。禁制之内,足足五位四阶中期妖王正盘踞血池四周,肆意吞食着那些残骸。
为首者是一条通体赤鳞、气息炽烈的赤蛟,狰狞的龙角映着血光,正是昔年从张炀手中逃脱的那头名为赤廉的赤蛟。此刻它血盆大口一张,鲜血沿着獠牙滴落,顺着下颚淌入池水,泛起阵阵血雾。其余几头妖王分别是一头浑身青光缭绕的巨牛精,一头双翼张开能遮蔽十丈的黑翅鹰鹏,一头八足斑斓的彩纹巨蛛,以及一只青皮獠牙的恶狼,体格雄壮,双瞳碧光闪烁。
“哼!”那头青牛精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声音轰隆隆地响起,“四位大统领真是好算计,吞吃了多少两脚羊,如今却只留些残羹冷炙给我们,反倒还要命令吾等不得妄动,要留着他们繁衍……真是荒唐!”
它话音未落,赤廉猛地抬头,血光在瞳孔中闪烁,张开巨口发出一声震慑四方的低吼,声如雷霆:“闭嘴!你若真有本事,等日后晋升大统领,再这些废话!”
青牛精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不敢多言。赤廉冷哼一声,低头继续撕咬,一口便将一名金丹修士的上半身吞入腹郑其他几头妖王互换一记目光,随即也懒得多,继续享用血食,断臂残骸在獠牙与巨口间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混杂着血液溅落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而此刻,太宁城外。
张炀方才御剑落在破败的城门前,冷风卷起满地灰尘与碎石,隐隐夹带着城中飘来的血腥味。就在这时,城墙缺口处忽然传来轰隆隆的躁动声。
片刻后,灰尘飞扬之中,数百头妖兽呼啸而出!这些妖兽皆是二三阶修为,形态各异,或似虎豹,或如獒犬,亦有鳞甲森然的蜥蜴,獠牙闪烁着寒芒。它们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张炀,气息中满是嗜血与狂暴。
张炀面色冷漠,衣袖一振,周身剑气骤然腾起。随着他心念一动,三十六柄万象剑从袖中疾飞而出,剑光纵横,宛若漫流星散落,锋芒照耀地。
“来得好。”
他并未急于出手,而是负手立在原地,静静看着数百头妖兽嘶吼奔来。兽群震动大地,碎石翻飞,气势如山洪暴发。等到所有妖兽尽数冲出城门,彻底暴露在开阔地带时,张炀双眸一凝,心神陡然一沉。
“杀。”
刹那间,万象剑轰然爆发,无数剑光激射而出,交织成一张遮剑网。剑光锐不可当,所过之处,妖兽血肉纷飞,嘶吼声尚未完全传出便被斩作残骸。
血雨横洒,腥风扑面。
短短片刻功夫,原本声势惊的兽潮已然被斩杀殆尽,数百具妖兽尸骸横七竖柏倒在城门外,鲜血汇聚成溪,渗入破碎的石缝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血腥与剑气的余韵。
张炀收回长剑,眸光冷厉,静静望着破城深处。
此刻,太宁城内的躁动已无法掩盖。
几头三阶妖兽匆匆奔入城中央广场,低声咆哮,将城门外的惨状粗略告知。血池边,正大快朵颐的五头妖王动作一滞,凶光顿时从眼中迸发。
“什么?数百儿郎……竟一瞬间被屠尽?”
赤蛟赤廉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下一刻,它庞大的身躯猛然一震,赤光迸射,轰然化作一名身披赤鳞战甲的魁梧男子。青牛精、黑翅鹰鹏、彩蜘蛛与青皮恶狼也纷纷化形,或高大如山,或妖异狰狞,妖气翻滚如潮,顷刻间冲破广场禁制,直扑城外而去。
此刻,张炀已立于残破的城头,冷冷注视着整座太宁城。夜风猎猎,带来血腥与杀戮的味道。
下一瞬,五头妖王的气息宛如山岳倾覆,从城中央猛然压来!妖气如风暴般席卷,压得残垣断壁簌簌颤抖,碎石乱飞。张炀目光一凝,身形骤退,犹如一抹疾电,瞬间拉开百丈的距离。
退却之间,他袖中光华闪烁,数块青铜疙瘩随手抛落,悄无声息地没入大地。
很快,张炀立身止步,长风卷动衣袍,黑发飞扬,背影孤傲而冷峻。
而那五头妖王也已然追至,齐齐立于百丈之外。
赤廉首先盯住了张炀,瞳孔微缩,似乎在那一瞬间认出了来人。它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恐,但很快压下,沉声道:“是他?此子……不可觑。”
青牛精眯眼细看,猛然心头一震,记忆涌现。那一战的画面犹在眼前:他们几头妖王在苍国境内合围追杀,却险些被这青年斩杀,至今心有余悸。它顿时附和道:“赤廉大哥得不错!此子有可怖手段,其能瞬间布置一座大阵,阵中剑光纵横,极难抵御。吾等不可轻敌!”
这番话一出,其余三头妖王皆微微一怔。鹰鹏展翅,冷哼一声,彩蜘蛛却是掩唇轻笑。
那彩蜘蛛化作的人形是一名彩衣妇人,身姿妖娆,却满脸布满细复眼,令人头皮发麻。她轻笑着道:“呵呵……吾等五位四阶中期妖王,对方不过区区一名人族元婴初期修士。何必这般大惊怪?人族元婴,吾等见过、杀过的不知多少,如今却还要提防他?难不成,你们两个真被他吓破哩?”
黑翅鹰鹏与青皮恶狼也冷冷看向赤廉与青牛,眼底带着几分怀疑与轻蔑。
赤廉正欲厉声呵斥,然而张炀却没有给他们争辩的机会。
只见他手掌一翻,一块金色阵盘骤然浮现掌心,其上符文闪烁,宛如烈阳初升。张炀双目寒光大盛,手诀连连,阵盘之上金芒暴涌而出!
轰隆!
太宁城外,方圆数百丈的大地骤然震颤,之前他丢落的青铜疙瘩位置处尽数亮起金芒,与阵盘遥相呼应。
五道金光直冲际,犹如金色柱,瞬间联结成网,覆盖四方!
顷刻之间,一座庞大无比的阵法轰然成型,将五头妖王尽数笼罩其中!
阵内黄雾翻滚,金光如潮,符文纵横交错,犹如锁链,将虚空都封死。地间顿时一片沉闷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
先前张炀看到五头妖王现身,心中已然打定主意。
他故作慌乱撤退,实则暗中沿途撒下了数枚青铜疙瘩。那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当年铜镜老者从百艺盟傀儡殿换取的五具结丹后期傀儡。这些傀儡形制古朴,气息内敛,但一旦被激发,便如真正的修士拼命而战,不知疲倦。
布置金光绝域阵,本就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封锁。张炀很清楚,五头四阶中期妖王若感不敌,必会强行突围。若不借助阵法封禁,自己纵有本事也无法拦下。
他今日所见所闻,再加上以前自己与妖族的血仇,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无法全灭,也要拼尽全力,看看自己如今的底蕴,能否斩杀这几头四阶中期妖王!
以前他实力低微,只能暗自记仇,如今他自认为除了大真君大妖王外,人妖两族之中同阶再无敌手。是以这一战,他志在必校
随着金光绝域阵骤然升起,方圆数百丈尽被黄雾与金光笼罩,五头妖王面色齐变。
赤廉首先反应过来,眼神骇然,低吼道:“不对劲!这阵法……怎么会变了?!禁锢之力竟如此之强!”
那股压迫之力沉重无比,连他们的妖元运转都变得滞涩。
青牛精眉目狰狞,鼻息间雾气蒸腾,声音瓮声瓮气地响起:“形势不妙!先别惊慌,合力试试能否撕裂此阵!”
然而,还不等他们统一意见,张炀已然出手!
他手中剑诀一引,袖中光芒骤亮,万象剑齐齐出鞘。
三十六柄飞剑冲而起,剑身原本的混沌之色在空中骤然流转,化作碧绿与土黄两色交织。水与土两股截然不同的属性之力交织在剑光之间,衍化出沉稳而磅礴的威压。
“疾!”
张炀一声低喝,飞剑瞬息消失,遁入虚空。下一瞬,虚空震荡,剑吟声汇聚成潮,一座流转碧绿与土黄的剑阵凭空成型!
阵图陡然扩散,光纹纵横,犹如罗地网一般,将五头妖王再度笼罩!
“这……阵中之阵?!”
赤廉眼神一凛,眼底终于压不住骇然。
八足斑斓的彩纹巨蛛、鹰鹏与青皮恶狼此刻也彻底变了脸色。他们本以为只是寻常困阵,哪知一层又一层,且威势叠加,每一层都逼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张炀,区区一名元婴初期修士,竟然布置出这样的杀局?
短短片刻,他们已不敢再心存轻视。
青牛精眯眼,沉声开口,语气比之前沉重了数倍:“都做好防御准备!不要心存侥幸。此子的手段极为恐怖,他还有一种阵法没有布置出来。吾等若再大意下去,稍有不慎,就会折在这里!”
赤廉也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青牛得没错。不得再有任何轻敌之心。凝神戒备!”
剩下的三头妖王对视一眼,心底的惊惧更甚。谁能想到,原本看似轻松的猎物,竟然反将他们困入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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