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逍墨身躯微微一颤，缓缓直起身板。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坦然道：
“父皇，儿臣罪该万死，此事千真万确。”
“前夜，儿臣醉酒，神志昏聩，行事莽撞。”
“误对闯入跟前的郡主有了不当之举，事后追悔，无地自容。”
康逍墨声音发颤地着，满心愧疚与自责，
“如今郡主名节受损，儿臣愿对她负责，恳请父皇恩准儿臣迎娶郡主。”
罢，康逍墨重重磕下头去，额头触地，发出沉闷声响。
康锦辉半晌未语，慢悠悠又呷了口茶，这才盯着伏地的儿子，冷不丁发问：
“究竟是你行事鲁莽，还是那郡主存心算计，你心里可有数？”
康逍墨心职咯噔”一下。
唉，这郡主行事确实欠妥，如此下作手段，父皇岂会察觉不了。
不过，他还是佯装不知为妙。
他直起身，神色露出狐疑：“算计？”
康锦辉淡淡瞥他一眼：
“那郡主一见朕，便表明想与我朝和亲，还直言钟情于你。”
“想来，是朕迟迟未应下此事，她才出此下策算计你，逼你娶她。”
康逍墨一脸茫然：
“她钟情儿臣？这……儿臣着实不知！她，她怎会钟情儿臣？”
康锦辉冷然一笑，装什么糊涂呢！
自己的所有子女中，就康逍墨容貌生得最好，连几个女儿都自愧不如。
也难怪他风流了些，哪个女子见了他，能不为之倾倒？
他盯着康逍墨那张绝美的脸庞，不禁有些愣神。
康逍墨与他母妃，实在生得太像了。
这不禁令他想起往昔。
那时，他还只是戍守边关的将军。
一日，骑马穿行街市，对一身白衣的她惊鸿一瞥，瞬间惊为人。
彼时的他，亦俊逸豪迈，意气风发，很快便赢得美人倾心。
后来，他将她带回京城，安置府邸，恩宠备至。
不想此举却惹来其他姬妾妒忌，令她时常遭人暗算。
他有心替她撑腰，却是护得住一时，护不了一世。
而她出身低微且生性纯善，面对刁难，只会一味忍让，不思回击。
心中纵有万般委屈，她也不愿让他烦心，只暗自垂泪。
忧思长久积郁于心，渐渐地，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生下康逍墨不久，便身染重病，香消玉殒。
她离世时，他尚在边关征战，未能相伴身侧。那年，她年仅十八。
此后，每瞧见康逍墨，他便痛彻心扉。
可能也正因如此，后来他更喜恩宠那些家世平平的女子。
还时常为皇子挑选平民女子指婚。
康锦辉敛回思绪，看向康逍墨道：
“沙澜部局势，你想必清楚。依你之见，我大离与沙澜部可有联姻必要？”
康逍墨自然深谙父皇之意，沙澜部不过区区五万兵马，于他而言，一举歼灭并非难事，何苦联姻？
康逍墨拱手，神色郑重地道：
“父皇，儿臣以为，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使沙澜部归顺，换来边境安宁，更为妥当。”
“儿臣听郡主所言，沙澜部多数人乃受那磐岳胁迫，不得已从之。”
“咱们只需与她联姻，借兵与她，略施威慑，助她重夺王位，部众势必顺势归附我朝。”
“如此，既免生灵涂炭，又可稳固边疆，实乃上策。”
康锦辉闻言，打量着康逍墨，再度陷入长久沉默。
康逍墨垂首敛目，拱着的手都泛起酸意，才听父皇开口：“你当真愿娶她？”
康逍墨嗫嚅着：
“父皇，她若只是寻常女子，儿臣自可不管不顾。”
“可她毕竟是郡主，若不娶，实在于理难容。”
康锦辉终于缓缓点头。
可刚一点头，又想起这儿子平素风流成性，不禁心头火起，恨恨道：
“你既知她是郡主，当晓此举关乎家国。”
“日后若还像从前那般肆意风流，败坏皇家名声，朕定不轻饶！”
康逍墨赶忙重重叩首，连声道：
“谢父皇成全！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儿臣日后定当恪守本分，以皇家颜面与家国大事为重，绝不再肆意妄为。”
谢过圣恩后，康逍墨心抬眸，觑了眼父皇神色，又道：
“父皇，郡主不懂大离礼仪，儿臣忧虑郡主嫁入后有所疏失。”
“皇贵妃娴礼，儿臣恳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前往皇贵妃处请教。”
“看能否选派宫中嬷嬷，婚前教郡主礼仪。”
康锦辉未作多想，从书案边一沓奏折顶端随手拿起一份，埋首其中，淡声道：
“去吧。和亲诸事，便交予皇贵妃操办，你可顺道与她商议谋划。”
康逍墨赶忙叩首：“多谢父皇！”
正待起身，康逍墨忽又想起一事，于是仍跪着，恭敬且谨慎地道：
“父皇，儿臣之前奉命带兵前往平木城御敌，幸不辱命得胜归来。”
“半月前已将军功奏表呈予父皇，只是至今尚未听闻父皇示下。”
“儿臣并非急于请功，实是心中忧虑，不知那奏表是否已妥善呈至父皇案前，还望父皇明示。”
康锦辉抬头，又默默盯了康逍墨良久，才道：
“你呈递的军功奏表朕已看过，朝中诸事繁杂，封赏之事朕自会权衡定夺，你无需忧心。”
言罢，目光重新落回手中奏折，似示意谈话到此为止。
康逍墨会意，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
缓缓起身，又行下一礼，倒退数步后，才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待出殿门，他弯腰揉了揉膝盖，又挺了挺身板。
长舒一口气，整理一番衣衫，才快步离去。
康锦辉凝望着康逍墨消失在宫门处，再度陷入长久沉默。
那令人敬畏的犀利眼眸中，转瞬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太监：“荣禄，你瞧六皇子如何？”
荣禄与康锦辉年纪相仿，皆已五十有余。
听闻此问，本就躬身的他，腰弯得更低，憨憨一笑，恭敬回道：
“回皇上，六皇子自是相貌最好的，无人能及。”
“生得那叫一个绝色，真真儿是下第一俊。”
“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俊非凡，旁人站在六皇子身侧，那都得黯然失色呐。”
康锦辉听闻，似笑非笑，冷哼一声。
他自然明白，没人敢在他跟前袒露真言，妄议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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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康逍墨进宫后。
深非也一时毫无头绪，蓦地想起叶苑苨院中众人。
他匆匆赶回院，却见院中一片死寂，空无一人。
就连尸首也被清理殆尽，唯有空气中残留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他挨个房间查看，心陡然揪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人呢？人都去了哪里？还活着吗？
他慌乱得手脚一阵发麻，为何连伺候她的丫鬟、护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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