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躯体,在厚厚的尘埃中蠕动,拖出的痕迹像一条濒死的蛇。
阳神一号操控着姜啸这具破麻袋般的残躯,每一步挪动都伴随着识海里杀猪般的哀嚎。
“嗷……老腰,老腰要断了,老男人,你上辈子是秤砣成的精吧?”
“好大侄女,你爹这分量,扛鼎都够了,玲珑大嫂子当初怎么看上他的?”
碎嘴的意念,在死寂的祭坛广场上回荡,成了唯一的噪音。
终于蹭到祭坛脚下,巨大的暗青色石阶如同巨饶门槛,每一阶都比他此刻的身躯还高。
“玩我呢?”
一号的光影在识海里绝望抱头,“这得爬到猴年马月?老男人,醒醒,该你出力了,喂!”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以及躯壳深处骨头摩擦的细微呻吟。
“协…算你狠……”
一号咬牙切齿,操控着那还能勉强动弹的右臂。
扒住冰冷粗糙的石阶边缘,用尽吃奶的力气把自己往上拽。
焦黑的身体蹭着石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留下道道黑红相间的污痕,那是碳化的血肉和干涸的血迹。
“一……二……嘿咻……”
“三……四……哎哟我去……”
滑稽又心酸的攀爬持续着。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号感觉自己的意念都快被这重复机械的攀爬磨平棱角时,最后一级石阶终于被甩在身后。
他操控着姜啸的头颅,重重磕在祭坛顶赌石面上,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祭坛顶端并不宽阔,中心区域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古朴的圆形石池。
池中,并非预想中蓄积的液体或宝石,而是一层闪烁着微弱星光的厚厚的灰色尘埃。
尘埃的中心,一截断剑斜插在那里。
那剑,比姜啸所知的太阿剑更加沉重古拙。
剑身宽厚,断口参差狰狞,仿佛被某种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硬生生砸断。
黯淡的暗金色泽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如同蒙尘万古的遗物。
然而,正是从这截残破的剑身深处,透出那点微弱却固执的暗金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无尽的黑暗中,执着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太阿剑?……不像啊?”
一号在识海里嘀咕,“这大块头,是太阿他祖宗?”
就在这时,姜啸左手手心那点沉寂的薪火金芒,仿佛感应到了同源的呼唤。
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被姜啸焦黑右手紧紧攥着,一同拖上来的那枚引血石碎片,也呼应般地亮起一丝温润的暗红光泽。
嗡……
祭坛顶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截蒙尘的断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
剑身剧烈震颤,覆盖其上的厚重尘埃,如同被无形之力排斥,簌簌剥落飞扬。
在黯淡的光源下,形成一片迷蒙的尘雾。
尘雾之中,断剑显露出真容。
暗金色的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深处,却流淌着熔岩般灼热的暗红光芒。
一股苍凉蛮荒,仿佛自开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恐怖剑意。
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轰然席卷整个祭坛空间。
“我……靠……”
阳神一号的意念,瞬间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意志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那感觉,如同蝼蚁直面崩塌的山岳,渺感与窒息感扼住了他的一切感知。
他操控的姜啸残躯,如同暴风中的落叶,被这股剑意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剑意并未攻击,只是纯粹地存在着,带着审视万古的漠然与沉重如山的威压。
它扫过姜啸残破的身躯,扫过他左手心那点微弱的薪火金芒,扫过他右手紧握的引血石碎片……最后,那仿佛源自剑身本身的无形目光,带着一丝疑惑,停留在了阳神一号那不成比例的光影之上。
一股冰冷排斥,如同看待异端污秽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一号的意识。
“滚出去……”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两块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直接在识海中炸响。
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志,“污浊之念,亵渎圣躯,滚出太渊之主的血脉。”
“太……太渊……”
一号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念冲击,和那恐怖的驱逐意志弄得懵了,随即怒火中烧。
“放屁,你才污浊,你全家都污浊,老子是他如假包换的半个分身,完全亲的的那种,懂不懂?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睁大你的……呃……剑眼看清楚!”
他一边在意念里疯狂咆哮反驳,一边拼命调动那点可怜的薪火之力,试图沟通断剑。
“老铁,自己人,看这火,看这石头,纯纯的姜家原装正品。”
“他本人现在躺平了,我,阳神一号,临时接管,你可懂?”
断剑的嗡鸣,陡然拔高。
剑身暗红光芒暴涨,恐怖的剑意如同怒涛般压来,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怒。
那股驱逐意志,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狠狠切割着阳神一号的光影连接,要将这异物彻底剥离出去。
“啊啊啊……不讲理是吧?老男人,快醒醒,你家祖传的破剑要造反了。”
一号的光影,在识海里被剑意切割得明灭不定。
发出凄惨的嚎叫,感觉随时会彻底溃散。
就在这剑拔弩张,阳神一号即将被清理门户的危急关头……
“坏……剑……丑……叔……不……坏……”
一个奶声奶气,吐字却异常清晰的意念。
如同清泉滴落玉盘,极其突兀地穿透了狂暴的剑意压制,清晰地回荡在祭坛顶端。
也回荡在姜啸的识海之郑
是卵茧中的孩子。
包裹青玲珑的金色卵茧,不知何时被阳神一号在攀爬时也带上了祭坛顶端。
此刻,正静静躺在姜啸身侧不远处。
卵茧的光芒依旧黯淡,但茧壳表面,一个的手印清晰浮现,正对着断剑的方向。
那稚嫩却坚定的意念,正是从这手印中传递而出。
“丑……叔……救……爹……救……娘……救……姨姨……”
的意念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纯净与守护的决心。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指向阳神一号。
断剑那狂暴的嗡鸣,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一滞。
那股切割驱逐阳神一号的凌厉剑意,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屏障,瞬间凝固软化。
剑身流淌的暗红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内部在进行着激烈的冲突和思考。
那源自剑身的古老意志,带着巨大的困惑,反复扫过阳神一号那滑稽扭曲的光影,又扫过卵茧中传递出的纯净意念。
“守护……之念……”
断剑的低沉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迟疑。
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不再仅仅是冰冷的驱逐。
“如此……污浊之形……竟迎…如此纯净……守护之志?”
“污浊之形?”
阳神一号差点气得光影爆炸。
“老子这叫艺术,懂不懂审美?重点是我这金子般的心,好大侄女都认证了。”
断剑沉默了片刻。
剑身光芒缓缓收敛,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审视的沉寂。
它似乎认可了孩子对阳神一号守护者身份的认证,暂时放弃了驱逐。
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对阳神一号存在形式的排斥与警惕,依旧如同冰冷的暗流,潜藏未散。
“呼……”
一号的光影,瘫软在识海里,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福
“吓死宝宝了……好大侄女,一号叔叔没白疼你,回头给你找糖吃……”
他刚喘匀一口气,操控姜啸的脑袋,想看看那截神秘的“太渊”断剑。
轰隆……
突然,整个祭坛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起来。
比深渊死气,冲击胎茧时更加猛烈。
覆盖广场的厚重尘埃,如同沸腾般扬起,遮蔽了黯淡的光源。
巨大的暗青色石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祭坛表面,在广场地面上飞速蔓延。
“又……又怎么了?”
一号的意念瞬间绷紧。
嗡……
嗡……
尖锐刺耳的空间撕裂声,如同无数把钝锯在切割玻璃,从祭坛广场的穹顶深处传来。
那声音,让人神魂都为之颤栗。
紧接着,在祭坛正上方,那高远得望不到尽头的黑暗穹顶。
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的破布,猛地向两边撕扯开来。
一道巨大漆黑,边缘闪烁着危险银芒的空间裂缝,硬生生被撕开。
粘稠如墨,散发着无尽阴冷死寂气息的深渊死气。
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那裂缝中疯狂倒灌而下。
死气之中,还夹杂着无数凄厉尖啸的亡魂虚影,它们是被深渊意志驱使的爪牙。
而在这毁灭洪流的前端,一道身影,如同踏着死亡浪潮降临的魔神,无声无息地从裂缝中踏出。
依旧是一身宽大的黑袍,脸上覆盖着没有任何花纹,只露出冰冷双眸的青铜面具。
他悬立于裂缝之前,周身空间涟漪荡漾,将狂暴倒灌的死气洪流都排斥在外。
冰冷的青铜面具缓缓转动,瞬间就锁定了祭坛顶端那截断剑,锁定了姜啸残破的躯体,锁定了那黯淡的金色卵茧,最后,目光落在了阳神一号那扭曲的光影连接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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