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清楚的知道，山海关很难再继续坚持下去了。
军心、民心，都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止是因为长期的作战，还有京畿不断传来的坏消息，也在不断摧毁着守关士卒的意志。
他和王在晋尝试着弹压消息，但即便他们能瞒得住，建奴那边，可不会帮着保密。
皇太极阴险狡诈，总是会将京畿的消息夸大的写在纸上，然后通过弓弩，送到山海关之内。
同时一边循循善诱，只要王在晋和卢象升死，其他人都可以活。
所以到如今，两人哪怕是睡觉的时候，都着甲，除了真正值得信任的亲信，其他任何人出现在大帐外，都格杀勿论。
这还只是军心民心的问题，是很大的问题，但不是最关键的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是山海关的精锐，都要打没了。
山海关的士卒，从来不是什么精锐，除了仅存的数千关宁铁骑之外，其他的都是废物。
建奴几乎悍不畏死的与明军争夺城外高地，双方在这处战场，都投入了足够多的兵力，而一个月以来，双方在这个地方，都死了上万人。
建奴摆明了要城外高地，卢象升知晓高地不能让，所以这变成战场绞肉机，是必然的事情。
尽管居高临下，是大明这边占优，但耐不住建奴人数更多，经得起消耗。
那一千手持新式武器的士卒，早在战争开始的时候，王在晋就给了他们一个寄予厚望的名字。
山魁。
而如今，最开始的一批山魁，几乎已经全部死绝。
新式的武器大多还在，武器的主人，最少也变幻了一次。
最开始的山魁能够压着建奴打，但如今的山魁，只能做到一换一。
因为建奴本身，也很擅长山地作战。
如今争夺高地，建奴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卢象升想撤出来了。
城外高地失守，是必然的事情，既然如此，还不如保存有生力量。
继续打下去，也是崩溃的局面。
他们已经坚持的比预期的时间更长，陛下坚持一个月，他们已经快要坚持一个半月了。
往后的每一，都是赚的。
蓟辽督师王在晋，不同意。
因为一旦让建奴占据高地，他们的红衣大炮，就会发挥出前所未有的破坏力，到时候配合攻城器械，久困的山海关，断然没有不失守的理由。
所以，他想要亲自带兵，坐镇那处高地。
如此一来，军心可以再聚集一段时间，山海关晚破一日，陛下和叶先生就会晚一日，承受那几乎无比的压力。
皇太极的这数万人再进入中原，王在晋实在是无法想象，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王在晋忍不住一阵黯然神伤。
唯一的好消息，是神州陆沉，在我之后，我死之时，尚可带着希望。
卢象升觉得王在晋的是对的，唯一不对的地方，是坐镇那处高地的人，应该是自己。
卢象升自己年富力强，习武有成，更合适。
王在晋自己年老体衰，官位更高，送死一事，还是老家伙更合适。
到底一个是一品大员，一个只是三品官，卢象升还是没能争赢。
卢象升一脸颓然。
叶先生坚持一个月，可一个月过去了，还多了几，产生变局的关键因素，在哪？
“所以，叶先生做的一切，是错的吗？”
“在数月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明会亡于崇祯元年。”
似乎叶先生的一系列举动，导致局势再也无法挽回，如今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了。
王在晋拍了拍卢象升的肩膀，道：“建斗啊，不能因为没做到，就否认我们做的是错事，我们只需要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也是错的。”
“辽东拖垮大明，这才是事情的真相，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不吃药会死，吃药也会死，那还是吃药试试看，更合适。”
“叶先生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可是叶先生只是人，不是神，须知人有力穷时。”
“更何况就大明如今的样子，即便是神仙来了，怕也是力所未逮。”
卢象升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他到底还年轻，怎能和督师大人一般，坦然接受这个结局。
王在晋继续道：“如果局面到了最后时刻，老夫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毛文龙一起，去往南边，辅佐新帝。”
“以你之能，练出一支百战精兵，绝无问题，留待有用之身，一如当年的岳武穆一般，北上杀贼！”
“老夫希望你有生之年，能够再次杀到此处，到时候提些建奴的头颅到城外高地看一眼，也算是告慰了。”
卢象升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听到这话，竟然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眶泛红。
他看着王在晋，还想再劝。
“死多简单？活着的，才会承受更多！才是真本事，你卢象升是英雄，就不该死在此处！我没本事，让我先死！”
卢象升紧闭双眼。
就在这时，一位副将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大声道：“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王在晋和卢象升两人，顿时收敛情绪，沉声问道：“什么援军？哪来的援军？！”
副将急急忙忙道：“总兵毛文龙的船，这一次没有带多少粮草辎重，那些船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起码有数千人！”
王在晋和卢象升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哪来的人？
更何况，即便来几千人，对局势，又有什么意义？
“援军从何处来，问过毛文龙了吗？其中是否有诈？”王在晋无比警惕。
副将道：“不太清楚，船只暂未靠岸，只是这些人，身上没什么甲胄，大多数人都穿着一双草鞋，最有特点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是白色的。”
王在晋脸上浮现出笑容，他已经知道这些饶身份了。
他也可以想象，这几千人，能够在这处战场之中，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因为他们是白杆兵！
“建斗，何必怀疑叶先生？叶先生让咱们守一个月，这不刚过一个月！后手就已经到了？”
卢象升感慨道：“人有力穷时，而叶先生，无力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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