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段群峰蹬着二八大杠，悠悠而来。
与往日不同，脸上少了三分傲气，多了几抹笑意。
刚刚进村，扬声喊了一嗓子。
“喜报，喜报，建国同志通知书到啦——”
声音洪亮，拖着长长的尾音。
队部。
秦青川和马平福二人，正在撇逼坎蛋。
听到声音，齐齐一愣，旋即忙不迭向外跑去。
出了窑洞，段群峰刚进入院中，只见他跳下自行车，抬脚撑起，解开后座布兜，拿出一份文件夹，乐乐呵呵递上。
“马大爷，秦同志，恭喜恭喜，后马大队拔得公社头筹。”
马平福下意识接过，抿了下嘴，喃喃一声。
“建国真考上啦？”
“马大爷，这叫什么话，建国哥又不比别人差。”
秦青川顺着话茬，笑着应和一声，旋即散烟，招呼。
“段同志，一路辛苦，走走走，进窑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马平福也回过神，咧着大嘴，抬手示意。
“对对对，峰娃子，快进窑，中午甭走啦，啥也得吃个饭。”
话音刚落，乌泱泱一群人跑过来。
“福叔，建国真考上了？”
“真的假的，平寿叔不得乐疯喽？”
……
人群中，马平寿满脸木讷，怔怔出神。
马晓月攥着爷爷马平寿的食指，扬起脑袋，脆生生询问。
“爷，俺爸考上啥了？”
旁边，七嘴八舌一通解释。
“晓月，你爸考上大学啦。”
“对对对，以后就是干部，带你去城里住。”
……
可爱马晓月，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咯咯一笑。
“那他能给我买糖吃么？”
“肯定买，不买俺们帮你揍他。”
“对，四爷爷帮你揍他。”
……
队部可谓是人声鼎沸，正主马建国，却躺在家里炕上，呼呼大睡。
年关将近，仍有账目尚未理顺，昨晚值班，这家伙责任心挺强，熬了个大夜。
马建国媳妇高玉梅，被几个大嫂推搡着回去叫人。
一进窑洞，就急切喊着。
“当家的，当家的……快起床……”
马建国眼皮也没抬，翻了个身，嘟囔一声。
“玉梅，别喊啦，我再睡会。”
高玉梅大步流星，来到炕头，使劲推了推。
“当家的，甭睡啦，快起，通知书到了。”
马建国双眼猝然一睁，噌的坐起身。
“你啥，我的通知书？”
高玉梅难掩兴奋，顺手帮着把衣服扔过去，狠狠点头。
“对，就是你的通知书。”
马建国卧槽一声，麻溜穿着衣服，嘴巴嘚吧嘚个不停。
“玉梅，你在家弄俩菜，洋柿子酱炒个鸡蛋，咱家不是还有两只公鸡么，也甭卖了，宰一只。还有，多煮点鸡蛋，等会儿肯定有人串门，也让大家伙沾沾喜气。对了，咱妈呢，让她帮你一块张罗。”
“咱妈在队部看热闹呢。”
……
待马建国来到队部，无关人员，已经被马平福打发走，唯有马平寿两口子，以及四个童子军在场。
“妈，你回去帮着玉梅做饭。”
马建国先是吩咐一声，根本没管通知书，反正对他来，考哪儿都成，爽朗一笑，大手一挥。
“峰子哥，大伯，三儿，爸，走走走，马上中午啦，到家吃饭。”
马平寿咧着嘴，露出黄板牙，出声提醒。
“叫上五叔，还有你二伯。”
“对对对。”
马建国点着头，转而看向马兴东。
“东，去，帮忙跑个腿，等会儿，你们三个家伙，来我家吃鸡蛋。”
……
此时，大学生约等于早前的举人。
搁以前，谁家要是有人中举，报信差役少不了喜钱。
段群峰没有前辈福利好，那也开了顿荤。
不过，后马大队却有点邪性。
自那日以后，隔三差五就去报喜。
次次去，次次吃，足足九顿，人都吃麻了。
别提段群峰，村民也受不了。
上门恭喜，空着手去，还要不要脸？
结果就是，好不容易攒点家底，还没过年，眼睁睁就见磷，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当然，十三太保，全员考中，一时也传为佳话。
后马大队，凭借养鸡、错印布，本就令人眼馋。
现在一看，何止有好日子，那特么是风水宝地。
冒下之大不韪的话，越传越凶。
十里八乡，待嫁闺女，更是眼巴巴盯着。
这事传到公社，作为书记，高新胜也很无语，只能派人下去宣传。
结果，没人承认，反而被怼得哑口无言。
“啥风水迷信啊，额就是瞧着后马大队风气好，想让闺女嫁过去，有错么？”
“可不要瞎，人家后马大队的，各个是人才，话又好听，喜欢还不行么？”
……
寒冬腊月，冷风刺骨，那又怎样？
该亲亲，一点不耽误。
当然，要整个大队，最开心的，当属马平福。
十几号人，即将离开，立马有新人准备进村，人数不减反增。
适龄后生自然不够，那不是还有闺女么？
嫁什么嫁，入赘。
甚至，已经出嫁的，也嚷嚷着要回来。
大队，西坡。
马平福拿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吸了口。
“三儿，你看这块，额准备再弄他十个八个院子，你觉得呢？”
秦青川无奈，笑了笑。
“马大爷，不至于，有人走，不也空出院子了么，重新分配呗。”
马平福啧吧着嘴，摇了摇头。
“你懂什么，建国考去秦城，那也是咱队里后生，鹏飞那娃也有心，考到了施州，比县城远不了几步，还有劲柏，虽要回幽云，咱也不能偏心不是……”
秦青川听后，不禁一乐。
“得，让您老这么一，也就知青点和岩松哥，能空出两个院。”
马平福一摆手，脱口而出。
“可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知青点归属权，好几家子差点火拼，拦都拦不住。额瞧着吧，岩松那院子也甭分配，指不定他们啊，退而求其次，早给盯上喽。”
秦青川一想，还真是这个理。
风水宝地一，别外面，队里也传得沸沸扬扬，根本刹不住车。
“成吧，您老考虑长远，那就不分配，重新打吧。”
完，抬手示意。
“马大爷，咱爷俩回队部吧，我的通知书，昨个已经收到，离过年也就一周时间，我想着后出发，争取回到家，能赶上年夜饭，临走前，有些事想跟您唠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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