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强赶忙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咱这里年久失修啊，朝廷发的补贴也时常拖欠，别修墙了，就连保证军户们的武器都成问题呢。那墙一塌，就被附近的百姓们偷偷拿了砖块去砌自己家院子了。”
凌卫明脸色一沉，严肃地道：“带我去见百户！”
他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新官上任，这本地的百户竟然也不出来迎接一下，真是不懂礼节，太不像话了！
部队缓缓进到堡里，这里一片破败景象，散落着些许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偶然能看到几个穿着鸳鸯战袄的士兵，可那衣服早已破破烂烂，烂得就跟叫花子似的，哪里还有一点士兵的样子。
整个堡里，唯一能看得过去的院子就是百户所了。凌卫明带着十几个人就径直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却发现办公的地方此时竟女人孩子一大堆，俨然成了百户的家了。
管家见有人进来，赶忙上前询问。凌卫明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径直走进大堂，然后坐在主位上，
“啪”的一声用力一拍惊堂木，怒道：“混账东西，还不把你们百户给我叫过来！耽误了军情，要你狗命！”
管家一听，顿时满肚子疑惑，他上下打量着凌卫明，见这年轻人穿着试百户的官服，心中暗自思忖，这人也敢指使自己去叫百户，如此有胆量，只怕后台够硬啊。
想到这儿，他不敢怠慢，赶紧一路跑着向百户养的外室那里跑去通报。
百户李文正在和那外室嬉笑，听到有人来砸场子，顿时火冒三丈。
他纠结了十几个手下军户，众人手持木棒、锄头，气势汹汹地就朝着院子杀了过来。
可一靠近院子，他们就被外面那两百多饶队伍吓住了。
只见那些士兵清一色的鸟铳，身上的衣服崭新，连个补丁都没有，虽然此时是原地休息，但布置的岗哨就有十几个，那场面，威严极了。
两个士兵走了过来，还以为是普通百姓，怒斥道：“干什么的？离远一点！”
百户李文一听，赶紧收起腰刀，手下众人也纷纷扔掉农具。李文满脸堆笑，赶忙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兄弟，我是红嘴堡李文，这里的百户。敢问你们是那个上官的亲兵？我也好做招待。”
士兵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是百户啊，我家大人都等着急了，赶紧进去吧！”
李文连连点头，就要带着十几个人跟着进去。士兵赶忙叫道：“慢着！你一个人去就行了，这帮叫花子跟着，也不怕冲撞了大人？”
李文一听，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让众军户各回各家，自己则整理好衣服，心翼翼、恭恭敬敬地进了院子。
李文心急火燎地冲进院子，一抬眼，就看到了令他揪心的场景。只见自己那三个妻妾正瑟缩在墙角，她们的眼神中满是惊恐，怀里紧紧搂着五个孩子。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可在周围士兵端着枪的威慑下，哭声也变得有几分压抑。李文的腿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战战兢兢地朝着大堂挪去。
一进大堂，李文就看到堂上坐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着试百户的官服，比自己的官职低一级，可此时却目光如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两旁的士兵见状，齐声怒喝：“跪下！”这声音如同雷鸣，在大堂里回荡，震得李文耳膜嗡嗡作响。
李文强装镇定，开口问道：“不知大人是何官职？”
凌卫明神色威严，缓缓道：“周千户应该给你发过公文，我就是新来的试百户凌卫明，自今日起管理红嘴堡。”
李文眼珠一转，依然心地试探道：“试百户啊？不知大人是哪个将军或者老爷的亲信？”
凌卫明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怎么？一个试百户还不够跟你话吗？还要问我的后台？”
李文微微皱眉，道：“公文里并不曾讲明我这个百户的去向，想来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了解清楚点，免得伤了和气。我曾经给咱们东江军少将军做过亲随。”
凌卫明轻蔑地一笑，嘴角微微上扬：“毛承禄的人啊？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李文听着，本官奉命盘查红嘴堡账册，理应有军户一百三十，屯田两千亩，为何到现在就剩下十五个士兵，屯田三十亩了？”
李文早就瞥见了凌卫明身边的徐强，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恼羞成怒地怒道：“这些事都是那人告诉你的吧？实话跟你了又如何？哪个军官不吃空饷？哪个军官手下没有逃亡军户？那些屯田我占了两百亩，其余自然是分给各位老爷们了！你敢动他们分毫？”
凌卫明神色不变，只是递过来一支毛笔，道：“如今证据确凿，看你也是够硬气，怎么样，敢不敢在口供上签字？”
李文上前一把接过毛笔，道：“我就是签了又如何？就算你的后台是二三品的大员，也解决不了这事，再你也没有权力羁押上司。”
凌卫明道：“你只管签字，我能不能办到，以后再！”
李文不再犹豫，匆匆就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凌卫明对着签名轻轻吹了吹墨迹，然后心翼翼地将纸折好放了起来。
他看向李文，道：“李文，本官无权对你做什么？现在只是想把你赶走，你要是体面点，大家都好。你要是不体面，自然会有人让你体面！”
李文眼珠一转，道：“我走可以，但那家产和田产？”
凌卫明道：“你个数，一并折算银两给你。”
李文心中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都是屯田，每亩就按三两银子好了，府中的家当，也不值什么钱，全当送你了。”
凌卫明一拍桌子，大声道：“好，痛快人就是痛快，岳丈，给百户大人拿钱？”
陈世南满脸不情愿，嘟囔道：“这本就是官家的田，还按这个价钱给他？也太亏了！”
凌卫明道：“欸，不亏，人家李百户都舍得把位置让出来，已经够客气了。”
陈世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拿出几张银票来：“这些银票都是京城票号所发，全国通用。给你算便宜你了！”
李文再也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心中暗自盘算，自己当这百户到死，恐怕也捞不了这么多银子啊，这下好了，就算不当官，这些钱也足够下半辈子花了，真是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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