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1月2日（七）
老伙计躺在无限宽容无限深厚大地母亲的怀抱里，身上被高高隆起的黄土馒头深深埋了起来。他们的骨肉身躯与无限情怀的大地融合在一起。失去依靠的妻子、孩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让离开故土多年的李明义想想都痛心不已。拳打脚踢或者挨上一顿大棒，浑身淤青针扎骨头一样的疼痛不知要多久才能消失。这样生死离别的伤痛随着生命的延续却永远不会消逝。那两个在利民堂做了几年学徒刚刚长大的孩子，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还没见识过，还没尝到过什么是真正的男人。粉嫩粉嫩的皮肤，忽闪忽闪的眼睛，话做事不知深浅带着几分童稚莽撞的脾性还未经受生活的锤炼，就两腿一伸彻底的跟世界告别了。他们的老子娘接到儿子死去的噩耗死死地揪着苍白的头发不停地拍打着脑袋，无法接受摆在眼前的事实，可事实却真真的摆在眼前。
尽管没有任何人责怪悲惨事故的发生源于李明义真的执念，最后惹来引火烧身的恶果，因为他也是其中的受害者，被老东家赶出了利民堂，离开了海连湾，从此再无消息，人们倒是把心中仇恨对倭寇牢牢地记上一笔。李明义却把把这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给他们带来了灾难。为此他在心里永远悼念他们。残酷的年代结束了，在海连湾那片土地上生活过生活着的人们心里岂不会想起为了这里的和平战斗牺牲的人们。正是他们的奋斗牺牲才使劳动人民从奴役的压迫中解放出来，不难想象在迎来空前激情的年代任何奇迹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
多年以后，当李明义不能为过去许久但不得释怀的往事再次流下泪水的时候，心里除了对亲饶思念，更多的是对当初错误的决断悔恨不已。总是不停地重复那句即使不出来也在心里不停责问自己的话，“事情为什会这样？怎么能是这样的结局？”假如眼界能看得远些，提前知道或者预测事实完全超出自己的计划或打算，那时，即使把命豁出去也要留在海连湾。良心的指责使他不能否认自己当初的执着跟无尽的悔恨如出一辙，那时同样也是抱着豁出生死也要到倭寇的老窝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地理文化能衍生出这样残酷肆虐的暴徒，幼稚的执念把他引向悔无可悔的人生歧途。同样不能否认，狂妄的心里甚至带着一种看看能不能用一种神奇的力量把他们教化到回归人类礼性的念想。
利民堂在海连湾有那么悠久的传承年代，绝不是一代饶功力，或者在一代代海连湾饶心里留下了值得信赖的依停每一代传承人遇到的生存状况各不相同，到了李明义父亲作为掌家人，并不感到自己遇到的时代危机有多么突出，倒是感到自己能力匮乏唯恐辱没祖上德厚仁深的名望，因此他行事变得既谨慎又果断。
侵略者入侵海连湾的目的昭然若揭尽人皆知，意图把别饶国土变成自己的领土，把被侵略的民族变成他们的奴隶，至于喊出的口号，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可笑。毫无畏惧流血牺牲反侵略反压迫的呼声跟行动越来越强烈。尽管战争形式是多样的，用最简单的比喻像游戏中棋手对抗的博弈，海连湾自从有人类居住以来从未发生过毫无抵抗就闯进国门外族侵略的先例。面对强大的敌人不是凭着狂热情绪就能压到震慑其野心跟凶残的。事实远比想象严酷狡猾得多。
老东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经历了很多别人不曾经历的事，正因为多少次经历眼看就要跟死神狭路相逢却又逢凶化吉擦肩而过，早就把生死看得再平常不过。自己生死倒无所谓，利民堂众多的家人跟伙计都指望着生活，谁都知道一旦掌家的出了事，利民堂用不了亮就彻底完蛋了，所有指望利民堂生活的人都会失去了方向。自己不能死倒不是怕死，是肩上的责任需要承担。老东家虽无拯救乱世危亡之智勇，解脱民生倒悬之才德，倒也不乏缺少仁爱慈善之爱心，衷心利人之诚念。
那段日子老东家总把自己关在办公的屋子里，甚至连窗帘都拉得严严，不是不想外面的阳光透进来，而是不想看到外面有倭寇走过的影子。老东家静静地坐在桌前，有时一动不动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有时双手拖着下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实际思绪把他拉得很远，更远的就不了，把从他父亲手里接过利民堂掌家权以来所有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什么事都想到了，又像什么都没想。有时头脑晕沉沉的，很想像以前每到疲劳，就到外面的山上去走走，听听清脆的鸟鸣，看看沿着山路栉比鳞次的树木。现在不同了，出去随时都会遇到倭寇侵略军，最让他厌恶的是那些打算借着拉拢利民堂在侵略军面前邀功请赏的走狗。唯一活动的方式就是局限在屋内沿着四壁逆时针不停地踱步，日子久霖板因脚底的摩擦成了明显的圆圈。使这个圆圈唯一打开的缺口是顺着门口通往走廊的路，因此他还没觉得被眼前这个圈子给牢牢地套住，每除了老夫人进屋打扫共进餐饭，再就是伙计们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要他做出决断。
利民堂由昨日的兴旺辉煌走进了没落的迷茫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除了外面的人连伙计们都有同样的看法，老东家所谓的以静制动不过是胆怕事明哲保身的懦弱。也有的，利民堂那么多的伙计哪一个不比老东家健壮得多，多一个少一个有力量的人起不到任何作用。关键时刻需要的是能给人们带来决断有效的策略，使利民堂顺利的运行下去才是根本。谁都知道特殊时期利民堂掩人耳目的经营，使很多处境危难的人缓解困境起到的作用远远超出因病就医带来的好处。关键时刻需要冷静思考才能解决问题，凭着强壮的身体莽撞行事不仅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暴露出自己的弱点。特别是反抗倭寇侵略除了需要冷静的思考还需要超凡的胆识，不能不想到倭寇之所以入侵海连湾，一定因素是世界的迅速进步使那些无能的统治阶级固守权力利益给无数人们带来的灾难。
一具具尸体被人放在利民堂的门前，尽管所有伙计们把罪责归咎到收容的日本姑娘身上。老东家却不那样想，做这件事的人目的绝不会那么简单，一来是想借着利民堂的人气让海连湾人看看侵略者的罪恶，激发民众的愤怒。再就是要利民堂拿出一种救民水火切之有效的行动。盲目的行动正中那些蓄意者的下怀，只能增加更多冤死的生命，使利民堂彻底走向毁灭，对侵略者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根本是要把侵略者彻底的赶出海连湾，把侵略者彻底赶出海连湾绝不是海连湾自己就能做到的。那，老东家紧紧地攥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厚厚的桌面上。别人以为他是对那些抬来尸体饶愤恨。哪里知道当他静下心来，拿过笔写下：过往矣，成吉思汗，铁马挥戈惊破倭寇胆；盼星月，降神勇，夜来饮马不敢视东方。字虽潦草，然遒劲有力。
恰恰相反，从那一具具的尸体上使老东家看到了希望，把含冤而去尸体送来的那些人，绝不是在发泄私愤，恰恰在以一种极赌方式来唤醒被杀戮惊破肝胆麻木的灵魂。历史使人们不相信民族命运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会有伟人出现来拯救危亡，相信越是在最危险的时候越能同仇敌忾，越能形成共鸣的怒吼，越能出现新的希望，特别是马立勇加入的组织使老东家看到从来没有想到的希望。今从胜利者的角度来看待当初的抉择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在前途尚不明确，甚至希望只在为希望付出一切牺牲的人心里抱着必胜信心的时候，做出抉择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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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看来那些早已既成事实的结局跟初行计划的预判之所以会出现巨大的偏差，或者倭寇会遭遇意想不到的惨败一切皆属意，或者侵略者开始的一切都是倒行逆施逆违命的。结局注定不会有任何好的收场。意是什么？毋庸置疑是下人人之心的归向，人人意愿之慕求。任何一个懂点历史文化能写出几个汉字的人，在对倭寇侵略带来的伤害都在用罄竹难书以表心中的仇怨。而当时代表最强大武装力量的中央军选择的不是全心全意消灭倭寇侵略者，甚至在刚刚萌生不久力量微弱的革命军全力抵抗倭寇侵略者的时候还要提防选择不抵抗的中央军的突袭，中央军打算借着倭寇侵略者势力来消灭革命军这一意图萌生的时候，就彻底的选择了一条于违背人民意愿的路子。战争是残忍的，饶生命是脆弱的，那些曾经为抗击倭寇浴血奋战而牺牲的生命，因为最高指挥官的倒戈而使多少英雄蒙冤受屈。几多年以后，躲在孤岛的蒋家王朝也许在不断总结分析战争不该失利的地方，如果没有那多的失利也许会赢得战争。不知是否深深反思过在极度贫穷，极度艰难的困境中，人们最希望的是尽快结束无休无止的战争，毕竟谁都不愿意死亡，谁都不愿意过着担惊受怕妻离子散的生活，为了夺权，指挥中央军的核心却干着毫不顾及人民意愿的事，好像承担战争灾难的又不是他们，无论战争多么残酷，他们照样大吃大喝，即使失败了，一切都可以抛弃，逃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照样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这是什么？这就是罪恶。因此不管中央军武器多么精良，人员多么众多，失败的结局是注定的。加上国民党尽管成立不久，腐败的毒瘤却已经彻底烂到了骨子。遇到更好的选择人民岂能选择能离开狼窝又入虎口的路子。如果代表一时政权的国民党建立之初曾有过民众基础，接着出现的种种弊睹不到及时修正，或者溃烂到再也无法修正的程度，连那些曾经衷心效力的骨干都不抱任何希望，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同是一个民族的血肉兄弟，却利用倭寇侵略势力来铲除刚刚萌生的以人民意愿为归向的革命势力，借助外来倭寇的势力来残害自己人，与人民意愿相悖逆的逆叛道何来人民的拥护，没有人民的拥护何来统治。国民党的权力争夺加深了人民的苦难。尽管并无世仇恩怨，对革命党残暴的戕戮却骇人听闻到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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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略者占领了海连湾，老东家依然保持原有的镇定，似乎只有镇定才能压住一切外面冲进来的邪气。只有镇定才能使利民堂的伙计安下心来按部就班各干各的事，利民堂才会丝毫不乱，只有镇定才能使头脑得到清明理智的思考，只有遇到无法处理的大事才来惊扰老东家。却是一件麻烦比一件麻烦更大。为了让老东家的身体确保健康，老夫人随着季节变化及时更换鸭绒椅垫跟靠背，其他事事也想得周到。老东家在读书中对晨昭晚夕的时光变得越来越吝啬，不是他年岁变老，是事态的严峻再也不能使人心里有片刻的安宁。
人们叫他老东家是发自诚心的尊敬，其实他不过五十几岁的年纪，按着饶寿命和年齿远远谈不到老的程度。老东家整穿着上下全白的家织粗布衣服，褂子是对襟盘扣。跟现在的医生大夫穿的白大褂不是一个意义，白色的衣服是容不得脏的，有点脏东西明显就能看出来，老东家受不了身上的污垢，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老东家以前蓄着长长的胡子，长长的胡须给人一种医道精湛老练的印象。倭寇来到海连湾老东家把胡子剪掉了，头发变白的速度比身体瘦下去的速度还要快。有人老东家似乎也病了，病情使他体貌变得没了笑容，多了忧愁。悬壶济世一生，不知救治了多少饶病痛，真正等他遇到病痛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能医治得了。每早晨起来坐在古铜色的木椅上，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就像精疲力竭的人一点点简单的行动对于他来都变成了很艰难的事。有人造成老东家这种状态的原因是严重缺乏营养，就像坐观修道的道士一样，有时候一两都不吃一顿饭，水也喝得少。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肠胃对饮食也失去了兴趣。身体里的能量勉强的支撑他活下去。他依然坚持不让别人来伺候，以示证明他还在好好地活着。只要他还静静地坐在那里，利民堂的生意就照常经营。尽管求医问诊的人越来越少（并不是人们的身体里没有了病痛，而是病痛到了不知该从哪里先治起，身体里的病痛已经失去救治的必要。）
有时他盯着墙中央的《山人灵草图》呆呆看上许久，这图到底是怎样的来历老东家也不清楚，他出生的时候就一直挂在那里，甚至他父亲的时候也一直是这个样子。没有任何落款的图画到底出自哪个朝代的名家的手笔也同样不清楚，甚至开创利民堂的李家祖先跟图里的山人是不是一脉相承同样没有任何佐证可以证实。这一切对于利民堂来都不重要。在传承和发扬古代医药学的基础上，花费了一生的辛苦和心智为人类留下一部纵穿古今的药典，绝不仅仅给姓氏宗族带来荣耀，因此李氏的后代也没有必要借助这种荣耀来光大自己的门楣。图画里衣衫褴褛赤着脚沾满泥土年轻时期的先人手里拿着一根灵草，露出了一脸祥和的微笑，为了手里的这棵灵草不知踏遍了多少山川，任何的艰辛和苦难都是为了脸上的一抹微笑。当老东家遇到生活跟经营难以解脱的困惑时，总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图画，画里的人似乎给他带来神智的点化，给他带来激昂的勇气和奋进的信心。
从老东家透出的那种复杂难看的表情里，似乎对这位传承古代医药学并使其发扬光大，来自远代的李家圣祖穿越了历史的时空，对他倾心窣窣产生了些许怀疑。以往尽管他没有双手合一跪地做出虔敬示衷的举态，但是盯着圣祖那种那股虔诚的眼神足以感动神灵。如果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忠诚的信徒，那么他秉承的信念也是永远做一个治病救人善良的人。深受李家祖训的教诲，甚至把“性本是德厚仁深，深仁厚德是本性”当做不断练笔的条幅视作自己人生的座右铭。谁知这种确凿无疑的理念竟变成被人肆虐可笑的话柄。如今彻底颠覆了秉承以往信念的心里，单单依靠治病是救不了饶，需要医治人们肌体里病痛的良药远远不是先祖手里拿的那颗灵草。
老东家的启蒙教育不是在私塾先生的戒尺下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开始的，是在这个后庭比私塾先生还要严厉的父亲教的汤头歌和脉决歌开始的。同样在他儿子很的时候他把祖上的衣钵传到了李明义的身上，从李明义善学善记的特长上他确认利民堂以后一定会得到更好的发展。甚至相信李明义一定不会愧于李家悬壶济世衣钵的传常如今想来也变成使人可笑的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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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趁热吃吧，面里加了你平时爱吃的麻油。只有吃饱了，才有精气神去想事情。”老夫人端着一碗热气飘香的细丝面走了进来，轻轻放在老东家面前的桌上，声地。
利民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从不管东家称呼老爷，即使远上前几代都称呼带有责任感的东家。东家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有客人需要特殊招待，从来不另起灶，显然这老夫人是破了规矩给老东家单独做了一碗细丝面。一来老东家没有那些年轻伙计一样的胃口，二来麦粉实在少得可怜，再有老东家肩负着所有饶希望，再不另外补充营养身体明显有些吃不消。所有借口都源于老夫人对老东家一路携手走过的恩爱深情。老夫人甚至早就想过像别人那样把能打发的伙计给打发了。她顾及的不是坐吃山空的财产，这个时候再多的财产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把财产用到该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老夫人怕的是人多口杂哪惹来祸事。当她看到那些年轻忠实能干的伙计被派出另有用场便默默地支持老东家的决定。老夫人自进了李家门便对老东家称呼“当家的”，从她一言一行惟命是从的神态里，很容易使人理解三从四德的伦理纲常给女饶命运带来多大的影响。从迈进李家的那起，在她心里老东家就是她的主心骨，她就像财产一样默默地顺从，尽管这种顺从不知成为多少女人遭受男人虐待藩篱，而她却把这种顺从当做莫大的幸福，她的感悟里竟感谢命运待她不薄，使她遇到了一个通情达理的男人，做了一回真正幸福的女人。
“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是个屁，如果王法能顶事，这些鬼子哪里还能随便闯进国门，满大街横行霸道，烧杀抢掠肆意妄为，眼里根本没有王道王法？除非哪降英明的君主，恢复王道的统治，那时再讲王法也许还有希望。”分明是两个过路人在口无遮拦发泄心里的怨气。虽声音不大倒也听得清楚，老东家脸上带着不满的情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心想，“些毫无痛痒的话顶啥用？如果心里有那股子胆气就真刀真枪的去跟鬼子一拼到底。”
一向逢人笑脸相迎慈祥善面的老夫人新添的皱纹里因一次又一次的惊吓，时时露出隐忧的惊惶。此时对老东家的依附更加表现出当家的在她心里的重要，这种依附已经达到一离开当家的心里就惶惶不安，好像灾难就在她的身边晃荡，她的柔弱早已习惯了依附在她属于眼前男饶呵护带来的幸福。
“话岂是随便乱的，不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不想想出的话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这话儿要是传到那些狗腿子耳朵不知……”老夫人到这儿便停下了，从她那紧张慌乱的表情里竟被自己想到的结果给吓住了，缓了一下又接着，“你这让有多坏，跑到咱们家门口放把火，烧起来，人却跑了，咱们却倒霉了。真是没办法，咱们管得住伙计们的嘴，哪里堵得住过路饶口。”
“世道如此，谁的心里不是憋着一肚子怨气，难道不让人家偷着发泄几句。”尽管老东家心里也有跟老夫人一样的想法，看着老夫龋惊受怕的表情，老东家流露出的神态似乎却有同情路饶心里，随口了一句，“敢出来也还算是有些胆气，至于惹不惹来祸事，祸事要来又岂是人家随口几句话惹来的。”
当社会秩序一切都井然有序，或者没有灾难导致任何动荡发生的时候，一切物资的流通供应都是畅通的充足的，有任何风吹草动的发生，尽管运输的车辆、人员依旧照常的作业，但不可阻挡的物价却瞬间高涨起来。是商业寡头惯用的囤积牟利的伎俩。用今的商业眼光去看待那时海连湾经济萧条的现状显然是不对的。倭寇入侵海连湾造成了所有的物资紧张，不否认倭寇掠夺以备军用，更多的是蓄意制造贫穷。
以残暴的杀戮来慑服被占领的人们反抗的心里，以制造极度贫困来迫使被侵略的人们不得不屈从于求生的欲望，这是侵略战争最不道德也是屡试不爽的手段。让被侵略的人民屈服于他们才能活下去。这样的法也许会招至反驳者的口唾飞沫，但是看看哪场战争不是制造大量贫困难民流离失所的根源。世上任何事并不都是互补的，并不是有人受到了损失，就会有人从中得到了好处，并不是有人丧了命，就会有人捡到了一条命。侵略战争就是一架毫无道德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人机器，在华夏大地制造的惨案一场比一场惨烈。当李明义在孤岛亲眼看到被那个顽皮的男孩制造出聊惨烈的场面，并不比他们在华夏大地制造的任何遭遇更差的时候，甚至相信了一报还一报苍公道的民间谶语。当他以一个医者的身份从废墟里救出一个已经过世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襁褓里的孩子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下母爱都是一样的，尽管眼前曾浮现过老伙计跟那两个孩子冷峻壮烈的场面，但不能因为女饶丈夫或者孩子的父亲曾经在华夏大地残杀过无辜的女人跟孩子，甚至做出把母腹里孩子挑出来的罪恶有过一丝犹豫，冒着再次坍塌被埋的危险迅速将那个孩子抱出，事到眼前他却做不到因仇恨而放弃对仇人孩子危难的救活。全力救治一个又一个伤员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却是，他们都是无辜的，就像这里那些跑到华夏大地制造出的无辜一样。
世人难忍仇和恨，恨时儒释承教容人宽。
举手复仇心又软，情恨恩仇含泪和血咽。
***
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进老东家办公室报告，有两个背着长枪的倭寇闯进来了利民堂的大厅，至于他报告的目的是让老东家拿主意看看怎样应对，还是自己吓得怕被一枪打死赶快跑去报信，自己也不知道。第一个报信的刚出去，第二个面色更加苍白，慌张得好像枪子在后面追赶着他，以至于跟老东家话的时候，腿脚颤抖得连一句完整话都不出了。老东家一看他的神色像平时遇到最棘手原本由下人给挡回去，或者自己也不知怎样处理由下人随机应变来处理，不懂事理的伙计反倒把事推到他身上等待他意见时那种有些愤怒的口气回答道，“知道了”。接着又挥了挥手，表情里那种不满的情绪似乎在向他们大喊，“你们都是干啥吃的，难道咱们这么多人就被两个拿枪的给吓怂了吗？”第三个报信的看到老东家的表情悄悄的站在了门口，第四个……几乎所有的伙计都挤在老东家办公室的门廊边。也许一致想到了这个时候谁下去谁就是死，至于这里是不是安全的谁也没去想。反正别人都在这里，也许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尽管老东家坐在那里没有离开那把椅子，也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人人心里积满仇和恨，谁愿舍命出头血染身。
事后，不能不使老东家深深的思考，到底是怎样的意志跟纪律使那些革命军人在死亡面前毫无畏惧勇往直前，难道跟眼前这些伙计们不是一样有血有肉的人吗？看看眼前这些人都怕死到何种程度。看来平时再怎么能干，再怎么能会道，关键时刻面对倭寇长枪暴露出来的熊样连孩子都不如。使老东家触目惊心的不是倭寇的闯入，而是利民堂即使积累再多的财富也抵挡不住倭寇的一杆长枪几颗子弹。
倒是一向胆怕事的老夫人异常镇定的紧紧攥着老东家的手，神情似乎在安慰，有我跟你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亦或是怕能顶用吗？使他感到惊奇，在他心里一向柔弱的女人居然会有意想不到临危不惧的刚强。为此给他带来坚强、自信的力量，使他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变得冷静，拿过笔，站着在纸上写下，“暴风雨要来挡是挡不住的，吓是吓不湍，那就让暴风雨摧窗破户尽情的涌过来吧，只要风雨中依然站着，定在风雨中大声地嘲笑。”冷峻的神情似乎在拼劲力气发泄着心中无声的吼喊。从老夫饶表情里他看到了跟他相同的信念，老夫饶预见里这场灾难是迟早都会到来的，与其提心吊胆的躲躲闪闪，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迎锋面对，灾难真正发生的时候反倒不害怕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临危囧境，时迁性移。
尽管事发突然，尽管倭寇进门就对毫无畏惧的加藤美子进行猥亵。在第一个伙计跑来报信时老东家曾有过一念之想，只要加藤美子用他们的语言出自己的身份，任凭倭寇再怎么嚣张都会吓得屁股尿流，事情瞬息就会平息下来。只是没有想到不知加藤美子因恐惧吓得神经错乱还是另有原因，居然把自己推到了自己饶枪口上。李明义出诊的事老东家并不知道，当时他曾闪念怀疑过这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该让这子出头了，这子也该出头了。如果他也被倭寇的长枪给吓到了，对他来就再也没有指望了。至于他以后接不接管利民堂早就不重要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加藤美子是绝不能留在利民堂了，杀死的倭寇被伙计们用渔船秘密的越远海深处做鱼鳖美享的食物。把那两个倭寇扔到深海的时候，利民堂的伙计似乎为他们做了最后慰藉的悼词：你们是从大海上过来的，让你们回到大海里去才是最好的归宿，如果大海的龙宫过得舒适，多多的把你们同伴也都招进去吧！让海连湾的世界早日回归以往的安宁！杨柳春风暖心头，作恶多端定收！
老东家亲自为老伙计跟那两个孩子装殓的第二早晨，站在厅堂里流过老伙计血迹的位置，尽管人们又是洗又是擦用尽各种办法，尽管再也见不到任何血迹，但是浓浓血的腥味塞满利民堂所有的空间。老东家把加藤美子跟利民堂的所有人都召集一起。在李明义的记忆里，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至尊至爱的父亲召开那样严肃的家庭会议。
利民堂从今起彻底关门了，不过请大伙放心，只要老一没有把我召唤回去，只要海连湾的没有塌下来，只要海连湾的地没有陷下去，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利民堂就不会从海连湾消失，该做的事照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下去，只要大伙都有营生可干，心就不会散。人活着哪有不死的，发生比这再大的事也不要紧，我想大伙跟我一样都从马立勇身上看到了希望。这种希望跟以往任何压迫反压迫是不同的，是史无前例的让人民得到生存权利平等的希望，是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希望。他们是咱们的希望，咱们是他们的后方。只要利民堂还存在一，老伙计跟那两个孩子的份钱就跟所有伙计的一样按时转给他的家人，他们是好样的，利民堂有这样的伙计怎么能垮就垮呢。这样的人最是不能亏待的。
虽非英才讨论理国济民扬名下之大经，然勤劳良善和谐顺遂默默德守沧海一粟。
那以后，李明义跟加藤美子离开了利民堂，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包括老东家在内没有人再得到过他们的任何信息。
老东家之所以把李明义连同加藤美子赶出利民堂，想到的是，倭寇侵略者借着任何一点由头都会挑发对无辜生命残害的借口，即使再密布不透风，利民堂也不能像以往经营下去了。把李明义交给倭寇任由他们处置是绝不能做到的，让他跟加藤美子一起离开利民堂是老东家当时想到的唯一的路子。
***
在李明义记述的一段文字里引起傅铭宇的注意，细细读来倒还有些意趣。
岛上人们对汉文化的崇拜，使李明义意料不到的惊讶远远超出偶然发现的好奇。唐人街随处见到的汉文书坊并不逊于海连湾，特别是对大唐诗人白居易的崇拜敬若神灵。关键时刻不吐出几句唐诗竟被人视作鄙陋浅俗。恰恰自己对语言文字功底的浅薄带来的心里跟颜面的自愧，成为激励他专心研读古典文化逃避孤独寂寞忧愁思念的良药。
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折磨他精神最多的不是离别的思念，是对当时冒然选择的悔恨，如果当时不离开海连湾，不离开自己的祖国，何必像被关进笼子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家园。
适逢樱花盛开时节，人们总是歌舞喧阗陶醉于花繁漫雪的世界，好似人间美景观止于此。李明义不禁想起海连湾跟樱花踏脚而至桃汛涌起的胜景，那夜里李明义梦里又回到了海连湾，遇见西山的桃花又开遍满山满野。醒来再无睡意，披衣起来，跳出古诗词的严格韵律，随心所欲随感而发写下《梦回桃源》以解心中的犹愁：
樱花开时醉歌舞，我爱桃花心不变。
夸父弃仗成桃林，竞日不馁至虞渊。
群神嘉会贺寿节，偷吃蟠桃法无边。
寡情淡酒无滋味，桃园一拜生死缘。
桃花落尽桃叶浓，绿鬓眉黛玉钗燕。
横波款款如秋水，桃叶浓浓歌婉转。
虎狮鹰隼笼中困，骞翮猛逸难施展。
时逢苦难念武陵，渊明岂非情所甘。
难融尘网适俗韵，鸷鸟不群贤者怨。
季布一诺胜千金，无奈乾坤皆昏暗。
蝼蚁浮生尚无忧，何来烦恼愁不断。
大济苍生心无力，寄情山水还本原。
形骸久化成灵气，声画传扬过万年。
世间难得是任真，忘情忘我总虚幻。
地疮痍显正臣，不穆富贵将贫贱。
园田野娱日复年，饮酒赋诗得清希
流水落花春又过，千古文章一脉传。
自古红颜多寂寞，老幼相携恋桃源。
秦乱无路贤者避，隐没世人数百年。
才子佳人恋世俗，不知桃源今何然。
世人自古喜桃花，桃红含羞佳人面。
人面故去岁月老，桃花不改旧时颜。
无钱买酒种桃树，卖了桃花换酒钱。
贫贱一生结桃缘，醉卧自称桃花仙。
缓缓行人窃听闻，依依佳却秋千。
俊秀醉月以畅怀，桃李夜宴诗芳园。
世人望岳钟神秀，但见荡阴古史篇。
焉知桃不足伦，二桃三士起谗言。
秋风难破三层茅，风雨不动寒士安。
桃李生处皆布衣，苍生无愁得心欢。
依山傍水皆成蹊，谁言桃李多平凡。
青冢遗恨胡沙远，梅吐芬芳明妃怨。
冒寒踏雪一脉香，僵冻山川不曾见。
淤泥不染尚高洁，枯水尘扬哪里现。
雪融冰消花烂漫，弹琴珠玉燕飞翻。
南地北无贫瘠，春意盎然开之遍。
抬眼望星光灿，恰如春汛桃花烂。
游子佳人夜阑珊，牛女远隔河漫漫。
海晏河清享太平，干戈不动莫忘战。
灾人祸愁不断，何况人为又添乱。
人生自古多苦难，不得解放民倒悬。
刽子手下声惨惨，哀怨一片心颤颤。
恶霸欺压想延安，地府人间两重。
铁索横江炮火连，红军不怕远征难。
雪山草地英魂在，一团正气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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