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房间里，方识晨迷迷糊糊，膝盖疼痛难忍，送葬后不知如何回到方家、也不知如何昏睡过去。
卧室窗帘严闭，白黑夜未知。
他缓缓睁开眼，昏暗视线有微弱余光，转身一看，竟是方文宏坐在远处沙发、手上拿着手机。
他心里莫名一阵恐慌，“爸爸？”
没有得到回应，他慢慢起身，打开房间灯后陡然一惊，只见方文宏额头青筋毕现、眼底一片血红。
“爸爸？”他声音止不住颤抖。
见依旧没有回应，他上前两步，正欲触碰对方，方文宏却猛然起身、奋力挥手甩他一个耳光。
“啪！”
方识晨瞬间一阵耳鸣、大脑空白，紧接着是火辣辣的剧痛。他被打偏脑袋、不可置信得瞪大双眼，记事以来父亲从没有打过他。
“我真没想到，我的儿子可以如此下贱！”方文宏声嘶力竭般。
耳鸣仍然没有消失，听见的话时断时续，他看着父亲口型，下意识用手抚住耳朵，不敢确认对方用“下贱”一词骂他。
“我没迎…”他心如刀割，咬肌也疼。
“咳！咳！”方文宏愤怒至极：“我都看见了！你叫他什么？你、你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他不知如何应对、眼泪夺眶而出，父亲果然偷看他的手机。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在执迷不悟，你爷爷已经走了，难道要我也死了你才能回头吗？”
血气上涌，方文宏呼吸急促、胸腔剧烈起伏起来。
“咳！咳！咳！”
“不！”方识晨目眦欲裂，愈发惊恐：“对不起，爸爸，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这么，不要……”
方文宏很快跌坐在沙发上，气若游丝。
“你知道吗，鸿瑞毁了方宇！余德治不仅毁约，还不停针对方宇，如今毫无转圜之地，他余德治功劳不浅！外界都在传，我方文宏独子喜欢男人、纠缠鸿瑞继承人，无论如何，我坚定爱你、维护你，可你呢！你这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知道吗？”
“不……”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抓父亲手臂却被无情甩开。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不是鸿瑞，方宇不会走到如今地步，你爷爷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坐牢。”方文宏几乎昏过去，虚弱至极，“我真后悔……我真后悔啊！为什么如此纵容你，我毁了我爸一手建立的事业，还害死我爸，甚至让他死前连儿子、孙子最后一眼都没见着！”
听着这些话，方识晨眼泪汹涌而下，仿佛被凌迟，心被剜成一片一片、痛不欲生。
“不！不是的……”他跪坐在地，颤抖着重复。
“方识晨，我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不！不会的，爸爸，不会的！”他再次抓住父亲手臂，悲恸哭喊：“求求，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
方文宏将手机还给他，“余德治是我们的仇人，如果不是他，你爷爷不会死。如果你还当我是爸爸，你现在就和那个人分手，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大脑被恐惧侵占、接收信息断断续续，他听清其中意思，心脏猝然一滞，眼泪糊住眼睛、浑身痛得快失去知觉。
“我……”怎么得出口？
方文宏见他不答应，一口腥甜涌上喉咙。
“万万没想到……都是我自作孽，我死也不会原谅我自己！”话音刚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不——”这个画面几乎杀了他，他喊得撕心裂肺，“爸爸，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完抢过手机，上面还有几滴血渍，他好似被刺穿心脏、剧烈颤抖着，竟编辑好一会儿才完成，随后点击发送。
不过两秒，那人打来电话，他赶紧挂断。
“爸爸，我告诉他了，我告诉他了！你不要……求你！”
方文宏没有回应，他又赶紧拨打急救电话，身体抖如筛糠。急急忙忙报完地址，还未挂断却亲眼看着父亲闭上眼睛。
“不！爸爸！爸爸……”一声声喊得歇斯底里，哭抢地。
他甚至不敢试探父亲的鼻息。
手机铃声不断响起，然而无人在意，悲痛的哭喊已浸没整个空间。
猛然间，卧室门被踢开。
见方识晨跪在地上神情惨烈、方文宏不省人事，周俊柏愣怔一瞬后赶紧上前查看。
“呼吸、心跳正常，打120了吗？”
“嗯！嗯……”他胡乱点头，眼泪慌乱落着。
周俊柏立即将他抱起放在床上，心检查他的伤势。
“发生什么了，方叔叔怎么忍心将你打成这样？”
世界崩塌、他接收不到外界信息，只能不断哭泣、本能地颤抖。
时间、空间仿佛静止……如果父亲被自己气出个好歹，他该如何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三四人风风火火进来，混乱中方文宏被抬了出去。
方识晨失魂落魄、慌张要追，可刚起身就控制不住摔倒在地，膝盖剧痛无比。
周俊柏扶他起来，随后将他背在身上、跟随救护人员下楼。
屋外一片漆黑，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
医院里，方文已宏被推进抢救室。
急诊室内，周俊柏站在一旁，而方识晨几乎丢了魂、机械又麻木，医护人员给他检查面部和耳朵，他也毫无所觉。
“轻度外伤性耳膜穿孔，避免刺激、触碰，两周左右自愈，到时候再来复查一遍。以防万一，明早上可以去检查面部神经是否损伤。”
周俊柏面色凝重，“谢谢医生。”
随后他蹲下轻声呼唤，可方识晨依旧呆滞、眼神空洞，面部也红肿异常。
看着他这副模样，周俊柏心脏被揪着似的发疼。
无奈，他将人抱起、慢慢走出急诊室。
方识晨在他怀里安静乖巧，他下意识抱得更紧，不禁幻想，如果这人永远不会不推开他该有多好。
不过他不着急，相信这种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两人坐在抢救室外，几时候后，方文宏终于被推出来。
方识晨也终于“活”过来，踉跄着上前，看着父亲苍老、沉睡的面容不知所措。
“病人已脱离危险期，接下来转入重症病房，观察二十四时。”
他身体落到实处，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却差点晕倒，周俊柏赶紧扶住他。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
他努力站好，跟着医护人员一起走向病房。
走廊尽头，窗外色渐渐由黑变暗，再由暗变亮。每一分每一秒被烙在方识晨大脑神经……
周俊柏不知第几次劝告，“识晨，你在这儿坐好了几个时，我带你去附近酒店休息一下吧，我会守着方叔叔。”
他也不知第几次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现在几点了？”
周俊柏见他终于肯话，轻松不少，“早上六点，待会儿我们去吃个早饭，然后去看面部神经，结束你再去休息会儿好吗？我会帮你守着方叔叔，你别担心。”
方识晨呆呆看向他，心里闪过一丝感动，“谢谢你，我守着就好……你不需要忙学习或者工作吗，昨晚为什么会在我家？”
“我……”周俊柏莫名紧张，“桂芳姨感冒了，家里只有你和方叔叔，我不放心。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学习和工作都没有落下，我自己一百个愿意帮助你们。”
“……谢谢。”他并没有担心这人，不禁心虚。
很快他想起余博衍，心脏一阵钝痛，下意识找手机，不出所料被落在家里。
那人一定恨死他了吧……
恨吧，只要父亲没事、只要不拖累那人，就这样吧。尽管深爱那人，可是他不敢再赌，他只有父亲一个家人，他赌不起……
方识晨仿佛被挖空心脏、麻木不仁，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两人一整没有离开医院，二十四时后，方文宏转入普通单人病房。
之后又过六时，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睛。
“爸爸，爸爸……”他心翼翼呼唤。
方文宏意识不甚清醒，静默一会儿才缓缓转头，却见方识晨左脸红肿不堪，心里又疼又愧疚。
“对不起，爸爸下手太重了，一定很疼吧……”他气若游丝，欲抬手抚摸。
方识晨赶紧抓住他颤抖的手，眼眶发热、胡乱摇头。
“我没事的爸爸，而且已经确认过，只是肿了而已。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
“唉……”方文宏轻叹，“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没有要求过什么，如今也就那一件事，只要你能做到，你还是我的好孩子，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方识晨心如刀绞，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却尽力克制住哽咽，：“嗯，我答应你，我已经和他分手了。爸爸，我都听你的，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健健康康！”
“那就好，这次你没有骗我吧？”
“没有，我保证。”
周俊柏坐在沙发上没有打扰二人，听着这话，心里不禁一阵得意，长久以来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
由于突发情况，方文宏合理延长保外时间。
方识晨坚持守在医院，周俊柏帮他取来电脑和手机以便他学习。
刚充上电，果然，提示音疯狂响起、满屏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尽管他很想和那人做最后的道别，可方文宏已经察觉并神色不悦看过来，他只能故作轻松，将那人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爸爸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他心讨好父亲。
方文宏随即舒展眉头，面色恢复平和。
他也跟着松一口气……算了，后面再找机会吧，他这辈子注定要欠那人许多。
或许分开是对的，那人可以彻底放下一切，摆脱家庭控制，再也不用为他委曲求全。
至于他……
他很爱那人、做梦都想和那人永远在一起，可是他也不愿拖累那人，更不能接受家人离自己而去。
就当他背弃誓言，那人恨他、怨他、永远不想见他，都是他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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